边歌自然感受到了对方的目光：“你这段时间打仗的情况我都知道了。你领兵打仗的能力还是不错的。”

“是二王子告诉你了吗？”栖川问到。

“怎么会呢？你怎么会这么想？这些消息都是我自己在王庭里边摸查到的。”边歌笑道，进而她想起了郁久闾予成将她送来栖川军营的事情，“你跟二王子一直都有联系？”

栖川低下头目光有些飘忽不定。

边歌明白了：“栖川，你一向不善于说慌。你一说慌眼睛就不会再看着我。栖川，告诉我，你跟二王子是不是一直都有联络？”

栖川不轻不重的说了一个字：“是。”

“是他联络你，还是你联络他？”边歌问道。

“他联络的我。”栖川说道。

“他联络你干什么？”边歌继续问道。她知道栖川不会骗她，但是予成就不一定了。

栖川陷入了沉默之中，没有再说话。偌大的营帐里，两个人相对无言，只有无尽的沉默包裹着他们。

边歌看他不想说话，便又继续追问道：“他让你保密吗？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他到底让你做什么？”

栖川还是没有打算说出真相。

边歌有些气恼：“栖川，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你之前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为什么连一点信任你都不给我呢？”

“边歌，我没有不信任你。”

“既然你没有不信任，我为什么不能把你的二王子的交易说出来呢？实话告诉你，我能来到这里，不是我自己逃出来的，而是郁久闾予成亲自把我送出来的。我不相信他那样一个人会愿意亲自冒着，被怀疑的风险将我送出来。你跟他到底做了什么交易？”边歌问道，“说啊！”

栖川低着头，脸色越发苍白，他的眉心隐藏了一个川字，可以看得出他内心正在天人交战之中，终于他叹了口气：“好吧，我告诉你。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前天我收到二王子的飞鹰送来的消息，说让我带你离开柔然，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栖川从贴身的里衣里边拿出了一张纸条，递给边歌。边歌接过纸条，慢慢打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如若不想死，速带边歌离开柔然。

边歌认出了纸条上的字迹，确实是郁久闾予成的。她看完纸条后心中更是疑惑：郁久闾予成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送她走？难道……他要发动政变吗？

“你怎么想的？”边歌将纸条给回栖川。

“我……我目前还没有想法。他将纸条送来给我的时候，我还不确定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所以我这几天一直在等着。没想到今天真的等到了你。边歌，要不我们走吧？我带你离开这去，一个没有战争没有杀戮的地方。一个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安安静静的生活。过平常普通的日子。我放马，你织布，我们永远在一起。”

栖川说话的表情很是真挚，边歌知道他说的就是心里话，她也想过这样的日子，但是身处乱世，哪里会有这样的地方给他们生存的？

见边歌没有说话，栖川以为边歌心动了，便继续说道：“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放弃柔软小王子的位置，放弃魏国将军的位置，现在就带你走。天大地大，我相信，总有一个地方是我们的容身之处。”

边歌心中犹豫不决，她何尝不想过这样一个平淡简单的日子，但是她的族人还在柔然当奴隶，虽然郁久闾予成答应将他们救出来，但是还不知道那人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假，让我再考虑考虑几天。”

“还考虑什么？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果现在不走，万一吃了败仗再走可就难了。”栖川说道。

“栖川，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你现在当了魏国的将军，你手底下还有八万条性命，你走了，他们怎么办？人是你带来的，你就算不能全部安全的把他们带回去，你也不能把他们全都撂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自己一个人跑了吧！”边歌厉声质问道，她没有想到栖川会是这样一个想要临阵脱逃的人。

“不是我想逃。我是怕你死了。”

“你要是打赢了，我是不会死的，除非你打了败仗。打了败仗，我不过是再被俘虏回去而已。你到底在怕什么？”边歌问道。边歌看着栖川，想起了郁久闾予成说的话，栖川逃出柔然，就已经是苍穹的手下败将了。一只折了翼的雄鹰，虽然还能再次飞起来，但明显已经力不从心了。

“我没有怕什么。”栖川垂下目光，看着地面。

“算了，不说这个了。五天之后柔然王庭就要往北撤了，如果你有野心，想要建立不是之功勋的话，那就尽快做出决定。”

栖川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到这里，边歌已经明白了，栖川并不想当柔然的可汗，如果栖川没有成为柔然的可汗，沈大娘他们就算全部回到了抚冥镇，依旧不能过安定的生活。就算郁久闾予成将所有的奴隶都送回了抚冥镇，总有一天他们还是会被俘虏的，北方六镇的人依旧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边歌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如果要沈大娘他们能够安安静静的活着，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能够控制的柔然，即使不能控制人也能够通过自己的话语影响柔然的可汗。

“你真的不愿意去争夺可汗的位置吗？难道你不想出人头地吗？难道你不想报仇雪恨吗？你之前被苍穹欺负得这么惨，难道不想全部拿回来吗？”边歌一步步走向栖川，伸手捧着栖川的脸颊，让对方看着自己。

“看着我，栖川！看着我，回答我的话。难道你不想拿回原本属于你的一切吗？你本就是一只翱翔在天空中的雄鹰，怎么能因为一次失利就栖息在枝头上呢？你本该是一匹一匹疾驰在草原上的骏马，怎么能因为一次失利，就躲在马厩里呢？都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你现在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难道就因为一次失败，你就要放弃吗？难道仅仅被苍穹驱逐出柔然，你就害怕苍穹吗？”

栖川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边歌的脸，边歌的脸颊两侧都是泥水，灰扑扑的，头发也是乱蓬蓬的，但是这完全挡不住她对他的吸引。

爱情就是这么神奇，无关一切。即使对方没有容貌，没有身份，没有地位，你还是无可救药的爱上她，宁愿为她生，为她死，甚至为她抛弃一切。

“你想要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我听你的，我一切都听你的。”栖川目光深情，眼睛里除了边歌再没有其他人。

“那就不要走！你要成为可汗，你要成为柔然唯一的王，帮我救出沈大娘他们。”边歌说道。

“好。”栖川抬手擦去对方脸上的泥土，满心欢喜，对于他来说，边歌是他的一切，他愿意拿出自己的心交给对方，只要是边歌想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摘下来。

*

郁久闾予成驱马回到王庭时，太阳刚好落山，他按时赶回来了。送走边歌后，他心里也感到了莫名的平静。整个王庭都陷入了忙碌之中，大家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北迁。

他心头惴惴不安，说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即将要来到的暴风雨，也许是因为看不到边歌了！

他把最心爱的人送走了，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

他兀自叹了口气：算了，只要他一切安好，就算不在自己身边，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鸿雁高飞，我心伤悲。骏马东驰，何以慰我思？”他淡淡地吟唱道。

仆兰走进营帐看着郁久闾予成落寞的背影，她神色凄然，她作为一个奴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压抑着自己的心情问道：“二王子，可汗下令北迁王庭，您是否跟着一起走？”

“嗯。”郁久闾予成没有回头，依旧独自一人坐在床边。

仆兰还是没有离开，她的影子从门口一直延伸到郁久闾予成的脚边，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匍匐在他脚下一样。

郁久闾予成收敛起了自己的情绪：“还有事？”

仆兰大胆地走过来，温柔地说道：“二王子，既然你已经将边大夫送走了，为何还要这般失魂落魄呢？”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我会这么失落呢？仿佛被人拿走了什么东西一样。终于，他还是想清楚了，“跟他一同离去的还有我的心。”

仆兰看到了郁久闾予成眼中对她的冷漠，她知道自己再无可能，二王子是个冷漠的人，他全部的深情都送给了边大夫。

仆兰强颜欢笑：“二王子，我下去吩咐他们搬东西。”离开二王子的营帐，仆兰强压在心底的委屈和悲伤全都涌出来了，郁久闾予成对她只有冷漠，冷漠，无尽的冷漠。她对他的好，他从来不会记在心上。

“你这又是何必呢？”苔洗衣服回来后，手里包着一盆子的衣裳，看到仆兰一个人躲在二王子的营帐旁边哭泣，她放下手中的衣服走过来劝慰道。

仆兰没有说话，只是慌张地把自己脸上的泪水擦干净。

“别擦了，我都看见了！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都是奴隶的身份，凭什么要想着得到二王子的爱呢？人活着，还是要认清现实的。”苔撇撇嘴，“你对二王子的心思，我们都看在眼里。但是，二王子不是咱们能够得着的！”

“可是为何边大夫又能够得到二王子的爱？这不公平！”仆兰说道，“他与我们一样，都是奴隶。凭什么他能够得到，而我们就是痴心妄想？”

“边大夫有本事，他是草原神医，你有什么本事？要是你是草原神医，估计二王子也会喜欢你的。不过，可惜了，你不是，我也不是。咱们不过是小小的奴隶而已。别想这么多，好好活着就好。”苔劝慰道。

“你还记得阿史那王妃身边的侍女绯萝吗？”苔忽然提起这个名字。

“她不是已经失踪了吗？”仆兰说道。

苔拉着仆兰低声说道：“不是失踪，是死在河里了。前天我去洗衣服的时候，看到了绯萝的尸体，从河底浮起来，整个人都被水泡得发白。”

仆兰瞪大了双眼，惊恐至极：“她不是自己跌入水中的吧？”

“谁知道呢？反正这些事，咱们不要管太多就行了，小命要紧。我说这件事不是为了吓唬你，是想提醒你，不要因为自己的行为过度，惹恼了二王子，他若是把你扔到别人的帐下，到时候，我可不会帮你求情。”

在柔然王庭之中，二王子郁久闾予成是对奴隶最好的一个，放到其他人那里，不是打就是骂，但凡有一点失误，都少不得挨一顿马鞭。

“我知道了，我不会做过分的事情。”仆兰看着地面上的湿衣服，“我帮你一起晾。”

*

“你们说说，现在还有谁能去前线抵挡魏国的军队？”郁久闾苍穹坐在王座上，右手捻着左手食指上戴着的黄金狼头戒指。

底下站着八部代表阿史那贤、树黎羽称、乌洛侯旻、斛律空、纥奚云、阿伏干伽罗、郁久闾索伦和尔绵铭，他们一个个都是神色凝重。

他们也没想到，这一次的魏国军队会这么嚣张，竟然直接打到了呼啦山口，而且，尔绵铎将军竟然失败了。纥奚云觑了一眼阿伏干伽罗，阿伏干伽罗沉默不语，但是给纥奚云使了一个眼色，让他去说。

纥奚云又瞟了瞟郁久闾苍穹，心中畏惧这个柔然可汗，他抬起手肘戳了一下阿伏干伽罗：“你去！”

“你去。”阿伏干伽罗也不敢说。

乌洛侯旻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对面的阿史那贤，后者面无表情，阿史那贤虽然年轻，在他们这群人里辈分排在最后，但是，由于长期跟在阿史那耶橪的身边，自然是见过很多大场面，没有丝毫的慌张。

树黎羽称默不作声，他年纪大了，只想当个和事佬。一旁的索伦祭司也是这么想的。

斛律空看在场的人一个个沉默不语，便开口说道：“大家有话就说啊！别一个个捏捏扭扭的，像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