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朝景答应这个无伤大雅的要求,转而道,“但宴会我独自出席即可。”
她回到卧室中,洗漱过后便拿出在安池城遗址里得到的书和手札,希望能发现新的东西。
之后几天,朝景遵守诺言没再离开,整日在家中,倒是和放假的檀玉音熟络起来。
檀玉音和檀知诚截然相反,她性子温和,说话也没有攻击性,她是武士,但等级可以忽略不计,目前是帝国国家生物研究院的学生。
她有很大一座私人研究室,朝景被邀请参观过,对她培养的微生物以及真菌概不了解。
只是提起生物学,她又想到消失的季迟修,心情不免沉重起来。
很快就到举行宴会的日子,宴会在晚上九点钟举行,朝景再次拒绝和檀知诚同行。
“那么,祝你顺利,”檀知诚不再多说,摁灭烟头,打量着朝景,“过来。”
朝景靠近两步,她又说:“走近点。”
“我不聋,”朝景蹙额,“有话直说。”
檀知诚哑然失笑,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强行将她带到身边,表情一转冷漠:“保持精力,你的对手未必看得见。”
朝景凝神,却是一言不发。
檀知诚盯着她的眼睛,近距离之下,气势盛大。
她靠近朝景的耳朵,声音极其低:“博弈的最终目的是获胜,是得到巨大的利益,做好准备,杀出这场名为武士大赛,实则自始至终针对你的围剿。”
说完,檀知诚启程,重新点燃一根烟,大步离开:“不要迟到了,我在宴会等你。”
朝景冷冷地望着檀知诚的背影,这位帝国执法总局位高权重的人物,是站在什么身份与立场接近她?
如今,她已然不会为此事惊讶,看不见的尖塔是一回事,明面中的敌人又是一回事,檀知诚此人,她必得细细琢磨。
宴会举行的地点在帝都某会堂,方圆都被戒严,朝景的脸就是活的身份证,那负责检查的执法官看到她后,便放行了。
月光明亮剔透,会堂中灯火通明,这座有着四百余年历史的古老建筑,在做旧的赤黄色光芒中,显出几分苍老与肃穆。
仿佛年迈的掌权者,尽管显露着威严的姿态,却很难不让人发现,她已日照西山,大厦将倾。
朝景踏上台阶,会堂内的景象在她的眼前徐徐展开,当她出现在门口时,所有人停住说话声,向她投来视线。
自门口到正中央的高台,是一条有着古老图案的地毯,地毯两边各有两排桌子。
檀知诚坐在左边第一排的桌子,她身旁的是帝国国家大学能量机械学院副院长,桧明州,同时为武士大赛中位高权重的裁判,眼神阴沉,气质疏远,她有个女儿进入总决赛当中,名为桧培风。
桧明州身旁的人叫做路以铃,帝国国家银行总行的行长,心高气傲,举手投足间尽显利落干练。她的女儿路娅以绝对的实力进入总决赛。
坐在路以铃旁边的是帝国国家武士管理协会的会长,曲今遥,同时为武士大赛的裁判。她带着金丝边框的眼睛,低垂着眉眼,神情忧郁,任何报道都称她寡言少语。
其余便为议臣与机关要员,右边第二排,小手套坐在最旁边,晃着脚丫,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叉子戳着蛋糕。
她身边的是来自海洋的武士,朝景后来才发现,这位武士是她当初遇到的美人鱼,美人鱼很不适应人多的场面,表情透着隐忍。
美人鱼旁,分别是桧培风和路娅,前者带着几分探究的目光打量朝景,后者高傲地扬起下巴,目视前方。
朝景目光淡然,除了她之外,所有人都到齐了,所有位置也坐满了,没有空余的。
于是,她直勾勾看向正对着门,高台之上端坐着的副总统,宋宪。她是新总统上任后提拔的,原任职于教育部。
朝景大步走向高台,目不转睛,随后停在高台下。
宋宪不悦地蹙额,只是道:“既然进入帝都中,应当多学学礼仪教养,不过,念你是初次,便不计较了。”
她斟了一杯酒,看着朝景:“以低等人的身份站在这会堂之上,你属实不错。这杯酒我亲自为你盛,我认可了你,以后允许你以上等人的身份生活。”
朝景凝视着她手中的酒杯:“这算加冕仪式吗?”
“加冕这个词可用得不对,”宋宪微微摇头,“不过你可以这样理解,这是极其大的荣誉,场中之人皆为见证者,见证这场加冕。”
“是我的荣幸啊,”朝景慢步踏上台阶,“能够在这里举行一场加冕仪式,不过,细节不太准确。”
“什么?”宋宪感受到她那如锋利刀子般的气场,不舒服地皱眉。
朝景没接那杯酒,活动了下手腕,而后拿起酒瓶,狠狠砸在宋宪的脑袋上。
“啊啊啊啊……执法官!执法官!快来人!”
宋宪惊慌失措地大叫,额头鲜血直流,场中之人无不被朝景的举动震惊到,纷纷站起来,气愤又惊愕,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
说时迟,那时快,朝景攥着宋宪的衣领,直接将她扔到会堂中央,宋宪被这一扔,当场晕了过去。
朝景大咧咧地坐在副总统的位置,抬起腿搭在桌沿,向上一推,桌上的东西哗啦啦全部摔到地上,随后她另一条腿也搭上去,睥睨着众人,狂妄而嚣张:“这才叫加冕。”
桧明州脸色阴沉得厉害,正要有所行动,手腕被人按住,她转头看去,檀知诚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睛都似乎有了光彩。
桧明州眼神询问她想干什么,檀知诚换了副表情,惋惜道:“哦,我们的副总统受伤了,来人,还不送副总统去医院。”
刚才宋宪怎么也叫不来的执法官一下子就出现,抬着宋宪快步离开会堂。
桧明州狠狠瞪了她一眼,挣脱她的手,撇过头不说话。
“岂有此理!”一名议臣大声呵斥,“副总统好心待你,你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低贱人种根本不配待在这儿,执法官,快来把她赶出去!”
但执法官这次又没踪影。
朝景冷眼看着这名议臣:“说完了?滚出去。”
那议臣脸色通红,环视一圈见没人帮自己,便愤怒地喊道:“你们为什么不说话?真的要屈居在这低等人的淫威之下吗?”
“你激动什么?”檀知诚漠然道,“副总统亲口说,这是加冕,你我只做见证者。”
那议臣张口结舌,见是檀知诚,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不敢说出来,最后愤恨地甩手,以有事为由直接离开了。
朝景打了个响指:“感谢大家的见证,吃好喝好,不过呢,”她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别自作多情,让人耻笑。”
没有人说话,另一边的小手套倒是毫不掩饰地竖起大拇指,给这些讨厌的人难堪,简直不要太棒了!
宴会就在这么诡异的气氛中进行,大多数人如坐针毡,到宴会尾声的时候逃似的离开了,生怕多留一秒钟就遇到可怕的事。
“你最好说清楚,你到底在做什么?”
私人公馆内,月光充盈,灯光晦暗,桧明州一字一顿地质问,额头青筋直跳。
檀知诚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不觉得好笑吗?我们的副总统就那样被扔下来,真可怜啊。”
桧明州手指紧握成拳,重重砸在桌面上:“你以为只丢宋宪的脸?放屁!我们所有人的颜面都被她踩在脚底,你懂不懂这意味着什么?”
“明州啊,你在和谁‘我们’呢?”檀知诚笑容渐渐消失,“你和宋宪不是‘我们’,你和我才是,而我们,已经被帝国抛弃了。”
“你说什么?”
“桧明州你是真蠢还是犯蠢?”檀知诚点燃一根烟,递给她,“尖塔光芒被控制,新总统毫无征兆的上任,仅仅因为得到尖塔的认可,然后是副总统,然后是更多的议臣,仅仅因为尖塔的认可,这些垃圾就站起来了。”
她冷哼一声:“我檀知诚从东部边境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我什么功劳没有?我什么荣誉没有?我的身体为帝国安全被多少颗子弹穿过?”
“我可以忍受一个拥有贵族身份的总局长出现,但现在,一个两个狗杂碎都想爬到我的头上,仅仅是被尖塔认可了?呵,这群畜牲都该死!”
桧明州深深吸了口烟:“你说了是尖塔,你怎么对付尖塔?凭这个叫朝景的人?”
“对付不了,恶心一下帝国的这群蛀虫也很爽,不是吗?”檀知诚说,“况且你是不是忘了,这场武士大赛是新总统得到尖塔的授意才推后的,尖塔要杀朝景。”
“你不会浪费时间对付一只蝼蚁,但你一定会千方百计想法设法甚至废寝忘食地对付断天阁,因为你知道,断天阁的阁主很强,不认真会死得很惨。”
“尖塔眼中,朝景的能力或许高过它?”桧明州啐了口,“你有没有想过,请神容易送神难,退一步讲,朝景真赢了尖塔,她的目标也不会是尖塔,是这座帝国,不会有人蠢到拥有强大的能力不要万人之上的权力。”
“这座帝国该洗洗牌了,”檀知诚语气轻松,“她有本事夺走帝国,就有能耐管理,你不觉得她很狂吗?我可真喜欢她那股瞧不起帝国的狂劲!”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桧明州丢掉烟头,双手撑着座椅,俯身盯着檀知诚的眼睛,烟草的白雾扑在她的脸上,“我不认同你的看法,那群杂碎是该死,但我不会和你一样犯蠢。”
檀知诚手抓着她的肩膀:“你最好,说到做到。”
离开桧明州的私人公馆,檀知诚径直回家,进门就见朝景坐在客厅的沙发中,右手拿着手机,拇指滑动屏幕,不知在看什么。
“宴会不公开,所以你要失望了,”檀知诚走向她,“你的‘壮举’不会被人看到。”
“我知道,因为檀副部长安排好了一切,不是吗?”朝景放下手机,好整以暇,“但我很好奇,你真确保自己的计策万无一失?”
檀知诚挑眉:“我可没说过什么计策。”
朝景嘴角幅度不大的上扬:“耳朵听不到的东西,是要用眼睛去观察的。比如说,尽管宴会是总统主张,可参加宴会的人员名单却是檀副部长决定。”
“我向来清楚一点,真正掌握实权的人,未必是明目张胆的那位,”她靠着沙发背,“不论是你,还是那位桧副院长,都不止表面的职位这么简单,让我猜猜,如今的帝国政权中,三分之二是你们的人,这个比例有没有夸张?”
见檀知诚要说话,朝景抬手制止:“请等等,檀副部长,让我再大胆地猜猜,”她摸着下巴,做思索状,“从小地方摸爬滚打来的人,就是要比天降的贵族官员有人脉有威严得多。”
“我想想啊,既然帝国中有这般多支持檀副部长的人,那么新总统的人选起码檀副部长可以控制吧?可檀副部长却对副总统冷眼旁观,怎么回事?”
“啊对了,副总统不是檀副部长心仪的人选,新总统也不是檀副部长认可的,奇怪啊奇怪,怎么会连这种事情都控制不了?啊,找到原因了!”
朝景恍然大悟,眼神似乎穿透檀知诚的眼睛:“是尖塔。很无奈吧,很生气吧,偏偏是尖塔做的决定,而且尖塔的光芒居然也被控制,怎么回事?是要为那些贵族争一席地吗?”
“不行啊,得做点什么,可是尖塔谁又能拿它怎么办?哎有猫腻,这场武士大赛为何推迟不说,竟然独独针对一名武士,她一定有令尖塔恐惧的东西,得亲自去看看,初赛、决赛,嘶~这武士确实与众不同,那么,向她伸手吧。”
朝景身体前倾,一错不错凝视着檀知诚:“没问题啊,可是檀副部长,你真正了解过和你握手的是什么吗?”
檀知诚望着朝景,眼神中充满惊愕、探究、思考以及欣赏,自顾自点燃一根烟,默然许久:“你确定现在就要对我露出你锋利的刺?”
“你早就看过了。”朝景说,“并且,你也为之后如何解决掉我做出计划,不对吗?”
“好吧,”檀知诚吸了一口烟,“老实说,你很聪明,至少比这个年纪的我聪明。”
朝景道:“你给我一盘美味的诱饵,就不该再问我是怎么钓出大鱼的,而是,这条鱼应该怎么分配才合理,所以我现在告诉你,我全都要。”
檀知诚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中:“回到你刚刚的问题,有时候了解一个人不需要彻彻底底地调查她经历的每件事,她周围所有人的评价,只需要一点点细节。”
她耸耸肩膀:“显而易见的是,你和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