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斯眯眼看着不停随着海浪腾飞的鲛人幼崽，面色谦卑地走到天羽旁边，“大人，如果那头大头鲸真的将鲛人幼崽吞进去了，我们怎么办。”

他还想着利用鲛人幼崽来为自己产下珍珠。

可谓是将其的价值利用的彻底。

天羽的声音依然带着隐约的笑意，似乎无时无刻不在笑着，偏偏笑意飘渺，像是漂浮在空中，没有落在实处，有种虚伪的感觉，“这不是很好吗？等到鲛人过来找人的时候，我们只需要说没有见过就好了。”

“鲛人爱净，喜静，说不定他们永远也不会见到这个还在挣扎的小家伙的尸骸。”

“哎呀呀，真可怜。”

他叹息道。

宛如灾难片的现场，遮天蔽日的阴影完全笼罩下来，林引青只能选择往礁石裂缝钻，祈祷着这坚硬的石头可以稍微阻挡一下巨鲸的攻势。

砰——

林引青瞳孔紧缩，放大的视线里，灰烟似的流云终于离开，露出后来含羞似的迟迟不露的月亮，那月亮圆若银盘。

紧促的心跳中，他感觉那月亮像是要坠落，有种很奇妙的链接仿佛跟着轻纱般的月晕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以至于他竟然能听到一个非常清楚的声音，这个声音胜过了海浪哗哗，巨石崩裂。

它说：“快走！”

是谁？

混沌中的唯一一束微光，林引青巡着这道声音慢慢走上前。

“是你在说话吗？”

“快走——”

不要靠近我，小鲛人。

在众人惊讶的视线中，这个已经伤痕累累的鲛人幼崽好像失心疯了一样，不仅没有顺着巨鲸僵直的时候赶紧跃海离开，反而直直地走上去。

罗德斯惊骇道：“他这是疯了吗？”

天羽默然不语，只是眉头紧皱，失去以往的淡然笑意，他有预感，局势似乎就要被反转。

鲛人可以沟通海洋的生物，但是失去了理智的海洋生物也可以吗？

他摁下腰间的通讯器。

对面似乎有点碰撞嘈杂的声音响起，但是他已经无暇顾及许多了，“你们到哪里了，马上过来。”

“好的。”

这股声音意外的冷漠，失去了以往回答他时候的谄媚讨好。

天羽：“你的编号。”

丛燚伸手扯下一旁已经昏厥的人隐藏在斗篷内侧的胸牌，要不是打斗过程他无意发现，现在只能哑声。

“1334.”

天羽哪里能清楚记得神庙的羽蛇族人的全部编号，对于这种比较核心能够知晓一些秘密的族人也只有大概的印象。

从脑海深处挖出了一个比较沉默瘦小的身影，他放下了疑虑，挂了通讯器。

丛燚的视线从那个小小的球形物体上移开，目光轻描淡写地落在出口上。

神庙的这个出口弯转交错，他能从缝隙中感受到强劲的风，他默默计算了一下刚刚的路线和爬升的幅度，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这里是靠近西边海岸的海涯上，距离小鲛人所在的位置只要绕过下面这块涯角。

他们的目的地呼之欲出。

啪——咚——！

丛燚松开尾巴。

看着那些身影就此消失在汹涌的海浪中。

下一刻，他也跟随着往下一跃！

绕过去的路线平稳安全，但是太慢了。

他手上青筋暴起，牢牢抓握着悬崖上凸起的石块，但是不敢把所有重心放在手上，腰部绷紧成一条直弓，他松开手，跳到另外一个稍微宽阔的平台上。

虽然也只是两脚的宽度。

他视线向远眺望，猛地瞳孔一缩，他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走向阴影深处。

不！

那头高约数十米的巨鲸昂首的样子实在是太过庞大骇人，将这一块地域都笼罩在暗色中，只有那个鳞片皎皎如弯月的鲛人幼崽轻轻朝着他靠近。

一切都被屏蔽的奇妙世界中，巨鲸浑浊的视线随着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移动。

明明脑海中的怒火是那么高耸，饥饿感是那么难以忍受，周围的纷扰让他想撞碎这个世界，可是在这个小鲛人靠上来的那一瞬间，他仿佛在夜高月明的海面轻轻游荡着，那时他身上还没有这么多藤壶，也没有经过这么多风霜，还能去更多的海域。

宁静，安祥像是一道柔和的茧将他完全轻柔地包裹起来。

“巨鲸先生，对不起。”

他听见小鲛人包含歉意的声音。

不，不要对我道歉。

是我伤害了你。

巨鲸发出尖锐的鸣叫，这个不被大多数生物接收的声波跨过兰格里斯的海峡，跨过无数鲜艳的珊瑚丛和游荡穿梭着的鱼群，准确无误地被坐在飞行器里面的鲛人皇接受到。

他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伯格斯？”

他记得这个海洋里的大家伙，谁能让它这么愤怒？

“陛下，怎么了？”

离他最近的军团长敏锐地擦觉得到了他的情绪变化，问道。

“没事，想起了一个老朋友。”

他指了指光屏上的一个小角，道：“我们直接去往这里。”

“是。”

……

海边，林引青听到巨鲸的话语，他说：“是我该向你道歉。”

“我来晚了。”

至从那天晚上他看到小鲛人去挖珊瑚，猜测道可能是受伤了，但是鲛人灵动，在海里的速度无人出其左右，加上他那时正处于饥饿状态，等吃饱上路之后已经找不到鲛人幼崽的踪迹了。

如此耽搁，直到今天才找到这片海域来。

他轻柔地将鲛人幼崽甩到自己的背上，那双还有点浑浊的眼睛里面满是柔和。

林引青拖着尾巴爬上了巨鲸湿滑的脊背，他看着那个已经少了一大部分的液体注射器，将其小心的拔下来，用力砸碎在礁石上。

清脆的声音四溅，像是话剧尾声落幕悠长的回奏。

“巨鲸先生，可以先带我离开吗？”

林引青不想在这里和他们纠缠，主要也打不过，先撤了再说，反正羽蛇族不喜海。

他们不可能追到海洋中心来。

“坐好。”

“你可以抓着我身上的藤壶，这些该死的小玩意儿十分粗糙却很坚固。”

鲛人幼崽连忙乖乖伸出有点胖乎乎的小手抓住那些看起来十分丑陋的寄生物。

还抠了抠。

他轻声道：“巨鲸先生，需要我帮你把这些东西都清理干净吗？”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它们实在太多了，让我怎么吃都吃不饱。”

听到这话，林引青连忙扳了扳那些看起来还很小的藤壶，却依然像是一个吸盘那样牢牢的，根本不可撼动。

看来只能找一些利器将其分离了。

他将自己的打算说给了巨鲸听，底下传来带笑的声音。

巨鲸笑了笑，“你是鲛人，你的指尖胜过着世间最坚硬的岩石。”

“唔。”

林引青伸手对着月光看了一下，很白也很细腻，还有点肉乎，却依然没有从这上面看出来什么端倪，它们平常的跟前世简直毫无区别。

可能是他还小吧。

他遥遥望着岸上依然蠢蠢欲动的众人，往后看去，依然是一片寂寥的森林，没有熟悉的身影再从里面出来。

巨鲸的余光也扫向那些尚想跟上来的羽蛇族人，其中以罗德斯最为激烈，他神情癫狂，配上他脸上那些尚未完全愈合的血疤淤青。

像个即将失去一切的小丑。

“轰——”

一道海浪被巨鲸摆动着身体喷向众人，将他们冲击地打了一个踉跄。只能眼睁睁看着鲛人幼崽被带离。

罗德斯：“天羽大人，怎么办？”

天羽表情完全暗沉下来，神庙人员众多，他本来还想抓住这个鲛人幼崽邀功，并没有向上通报给祭祀，不然这个蛋糕就要被分成很小份了。

如果这个鲛人幼崽逃离，那么怪责下来，他肯定是被拖去挡刀的。

鲛人的怒火，就是海洋的怒火，近海的种族没有人想尝试。

他不能承受这样的代价，羽蛇族现在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代价。他抽出自己腰间的一个方形的仪器，最下面的蛇形按钮古朴又厚重，绿色的数据洪流中，一个红色的小点显得格外的显眼。

他眼神变化几刻，最终还是按下了那个按钮。

虽然回去免不了被责问，但是总比到时候这个鲛人幼崽回去告状，带着一群火力覆盖的机器把这里荡平了好。

一声宛如玻璃碎裂的声音从上面响起，天羽的面色突变。

申请被驳回了，象征着羽蛇族最高权力的祭祀正在观测一切。

“现在不能暴露，把罗德斯推出去。”

“是。”

……

“再见。”

丛燚看着一大一小的尾巴隐没在礁石背后，潜入深海，轻声默道。

果然，所有的相遇都会以离别作为结局。

他紧紧攀抓的力气有些松懈，像是支撑他的那根支柱被抽掉，半晌，他看着越来越远的两个身影，那个坐在鲸鱼背上的小家伙逐渐变成一个小点，很快就会像他来时的那样消失在海洋远处。

丛燚深深呼出一口气，飞速往下行动着，像是一只矫捷的岩羊。

没过多久，他就来到了最底下。

这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到那条巨鲸的身影了，只有海面远处时不时晃荡的涟漪还在昭示着他们的自由离去。

只有无声的叹息随风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