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五个人站在山顶的另一端,望着对面的山峰以及两座山之间相连的数道铁索。
“我们要过这个铁索吗?”戢时雨不仅声音软了,腿也跟着软了,拽住齐灯火的胳膊不肯撒手。
“剑修学员的试炼就是跟大业山学的吧!”符衔山恍然大悟。
陈归望听见这话,在符衔山身上扫了几眼,确认道:“你也是剑修?”
“是啊!怎么了?”符衔山被他一激,当即反问。
陈归望冲他笑了下算是表达歉意,转过身对好友道:“既然你没问题,我就先走一步了。”说罢,不等祝辰有所回应,便脚下生风般地向前奔去,踏出万丈悬崖边缘时甚至没有半分迟疑。
在场的四人无不瞠目结舌。
陈归望的身影依次跃上不同的铁索,随着他身形所至,大腿粗的铁索便开始摇晃,光是听那声音都让人胆寒。
眼看陈归望已经顺利通过了前半段,符衔山的佩服已经溢于言表,戢时雨和祝辰仍为他捏一把汗,而齐灯火试着记住他的所有动作,心中突然惊悸。
就在这时,陈归望调转方向的脚步未稳,而铁索的剧烈摇晃使他不得不迅速寻找其他铁索,可偏偏这一步没吃上力,两只脚接连踏空。
祝辰大叫了一声,顾不上规矩便御风去救人。
陈归望试图用手抓住铁索自救,却与铁索失之交臂,与御风而来祝辰一前一后直愣愣掉下去,消失在几人的视线中。
齐灯火冲到悬崖边,连两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不是说大大大……业山不设死局嘛。”两人已经呆在原地,过了半晌,戢时雨才嗫喏道。
齐灯火反被她这句话点醒,蹭去手心的汗水,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当时是怎么过的?”齐灯火问符衔山。
“啊?啊,就那么趴着过啊。我当时的铁索可稳得很。”符衔山话里话外都透着绝望。
齐灯火点点头,再次望向山对面,拿出了通讯石碟。
“朝暮。”
“你在山对面?”朝暮虽然在问,听上去却已有把握。
“祝辰和陈归望也在吗?”齐灯火觉得自己的猜测也八九不离十。
与朝暮同时应声的还有劫后余生的祝辰:“小齐,我们没事!不论能不能成功通过铁索,都会到对岸的,我问了一圈,大家都是这样的。”
山这边的三人同时如释重负,戢时雨马上抛出了新问题:“但我们还是要上铁索。”
“有把握吗?”石碟里的声音问道。
虽然与朝暮遥隔堑渊,但他捏着石碟低眉关切的神情似乎一并出现在齐灯火眼前。
她轻轻“嗯”了一声,同两人商量道:“这就是一场勇者的游戏,我们谁先来?。”
“我来!”符衔山上前一步,斗志昂扬道:“我在大业山就走过,我不怕!”
齐灯火的目光转向戢时雨,对方身体向后瑟缩,显然十分抗拒,但又咬着嘴唇不肯言说。
“时雨,我们一起吧。”符衔山的提议不在齐灯火的对策中,却比她想到的方法更给人以希望。
戢时雨看着向她伸出手的少年,目光从怔忪转成感激,最后变得欣然。
“你们可以走左手边的铁索,相对牢固。”齐灯火给出建议。
齐灯火目送两人开启日落前最后一段征途。
戢时雨坚持到了半路,而符衔山一回生二回熟,在前者的鼓励声中挣扎着爬到了对岸。
“吓死我了,我现在两只手还在抖。”戢时雨隔空跟齐灯火分享惊心动魄的体验,“中间那段风特别大,绳索还是往上走的,我实在坚持不住了。掉下去时感觉被什么接住了一样,之后就出现在这边了。”
眼下的选择有很多。她可以向陈归望那样大胆尝试,也可以像符衔山一样稳稳爬到对岸,甚至可以效仿祝辰违规御风,反正一切都是殊途同归。
齐灯火脑海中回放陈归望过铁索时的场面,他自左而右向斜前方跳跃的过程极为顺畅,问题就出在他移动到最右边时需要快速回转方向,那个时候山谷的横风十分不利,更别提后半段铁索还是向上的,难度骤然增大。
四下无人,万籁俱寂。在纠结与困惑中,齐灯火琢磨出了些“歪道理”。
或许,大业山就是通过设定殊途同归的美好结局,来告诉攀登者们——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
或成功,或失败;或勇敢,或怯懦,每个人都将以自己的姿态走出平旷,奔向高岗。
旁人的所有经验供她参考,并不是为了模仿或者超越,而是走出自己的道路。
齐灯火也踏上了最左边的铁索。
她并没有在前半程高歌猛进,踏上铁索的脚步密集而细碎,张开双臂保持平衡,同时尽可能减小铁索的晃动幅度。
随着一路下行,齐灯火的步伐也逐渐增大。
她在行到中间,铁索的最低点处放手一搏,蓄势起跳。
铁索剧烈的摩擦声混合着风声猎猎,齐灯火与陈归望选择了同样的策略,只是执行顺序相反。
每一次横跨铁索,她不仅要跳够两根铁索间的距离,还要考虑到起跳点与落点之间的高度差,每一跳都是只有两种结局的考验。
岸上两个阵营的人基本到齐,或有意或随意都注视着这一幕。
一步接着一步,齐灯火全神贯注,只当天地间只有她和这数道铁索。
右边的铁索明显更松,踩在上面极其容易吃不上力,齐灯火在出发前就已经考虑到这一点,此刻仍未有合适的解决之法。
与对岸的距离只剩一小半,可供齐灯火跨越的铁索却也只剩两根。若要反向再若要反向再荡回去,难保不会功亏一篑。
供她思考的时间几乎忽略不计。
齐灯火横下心,跳向最后一道索时故意少使了几分力道,重而稳地坐跌在铁索上。
铁链声与岸上的惊呼声重合。
齐灯火也惊出一身冷汗,四肢牢牢环住铁索,等待其慢慢平稳下来。
一鼓作气,她没有给自己太多时间,手脚并用向着终点挪去。
朝暮等在那里,待距离一近,两只手将齐灯火钳住,轻轻松松地带到了岸上。
齐灯火听着自己的心跳从急促变得平缓,低声吐出一句“谢谢”。
朝暮捏了捏她通红的手心,笑着道:“很勇敢。”
“那当然。”
此山的山顶宽阔,甚至够辟出一条不长不短的街坊。猫鼠两个阵营的二十五位潜修者已然到齐,大家混在一起走进这条“天街”。
“云凌、江焕然。”戢时雨低声指认两人的背影,无人对他们的出现感到意外。
“他们两都去了猫队。”符衔山叹了口气。
“咱这边有陈归望啊。”戢时雨对陈归望在撷缨会上战胜江焕然的那场比试记忆犹新。
“那三个都是高阶剑道甲班的,实力都不差,”符衔山摇了摇头,继续比较两方阵容,“个子最高的那个叫白舸,是应先生的弟子,经常带我们晨练。”
“桑青木师姐也在猫队,”戢时雨补充道,“她是法修,师从莫先生,医术也很厉害。”
说话间,人群在“食肆”招牌前停了下来。
前面的人鱼贯而入,齐灯火几人跟在后面,没进门便已闻到了饭菜飘香。
屋子里桌椅摆放俨然,桌子上码着热气腾腾的大盆菜卤和宽面,一旁还配了肉酱和腌萝卜,只等奔忙了一天的学员们大快朵颐。
唯一的匪夷所思之处在于,整间食肆没有一个伙计、厨子或者掌柜。
“你们就这么放心啊。”齐灯火这桌坐的都是熟人,她看着祝辰、陈归望和魄子极其熟稔地盛好饭食,觉得有些恍惚。
“大业山一日只提供两食,你不吃就饿着。”魄子极不客气地说出了事实。
“嘿,”齐灯火已经相信自己和有些人天生八字不合,回敬道:“你这次出来,没给自己算算啊。”
戢时雨和符衔山脸上的笑容随即绽开,又在魄子“啪”地一声摔了木箸时暂时收敛。
朝暮给了魄子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抬手给齐灯火添了满满一碗,“吃吧,应该没什么问题。”
“多吃点,小齐,”祝辰已经狼吞虎咽地消灭了半碗,“咱们晚上还有一场恶战呢。”
“什么恶战?”戢时雨和符衔山同时警觉起来。
“猎杀?”齐灯火提出猜想,立刻得到了祝辰的证实。
祝辰拍了拍陈归望的肩,语气有些无奈:“今夜可不能再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