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却见易安提着饭菜匆匆走来,面色凝重。
温祈年:“易安,发生什么事了吗?”
“年年,现在事情大了……”易安眉头紧皱,“刚才手术室那里传来消息,那男的,没抢救过来……”
温祈年怔住了:“死了?”
易安点点头,表情简直要哭了:“现在怎么办啊年年?医院已经通知家属了……”
温祈年没想到刚才江闻峻还在电话里说这事呢,结果人就真死了。
“你马上联系一下公司那边。”温祈年对易安说道,自己再次拨打了江闻峻的电话,这回要是再让他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件事,他估计得气死。
她正和江闻峻商量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小身影走了出来。
“小……岁岁?你怎么出来了?”温祈年讶异。
“姐姐,那个人死了吗?”滕遇睁着黑亮水润的眼睛看向她。
“这……你不用担心,我来处理,快回去床上躺好。”温祈年示意易安把她带进去,拿着电话走到别处。
“这件事交给我,我让老邓过去,肯定能处理好。”江闻峻在电话里说道,“家属那边也会适当给些赔偿,总之你不用太担心。”
温祈年:“赔偿由我来出,毕竟岁岁是因为我才……”
“你出我出不是一样的吗?好了你别管了,于璨已经回去收拾东西准备去临淮了。”
知道事情变得严重,养父母那边肯定是瞒不住了,滕遇只好对二人说自己想起了家里的电话。
温祈年联系了滕遇的父亲吴财民,告知了事情经过。
吴财民夫妇得知无故失踪的养女竟然跑到市里去了,还见义勇为杀了人,差点惊掉了手机。
温祈年把江闻峻的话转述了一遍。
“至于给对方家属的赔偿……”
吴财民一听到“赔偿”两个字,立刻变了脸色:“还要赔偿?我们可赔不起。要钱没有,法院该怎么判怎么判!杀人偿命,这兔崽子好好的跑到外面去杀了人,死了也活该!”
温祈年显然也被他的态度惊到了,和易安对视一眼,再次向吴财民表示孩子不会被判刑,让他放心。
“至于赔偿的钱也不用你们出,我这边出,毕竟孩子是为了保护我。”温祈年道,“方便的话您能不能来一趟,孩子还小,又受了伤,监护人总要……”
“没空没空,我还要干活呢!”
“您的误工费我来承担。当然了,车费住宿费伙食费什么的也都由我来出,这样可以吗?”
吴财民这才勉强答应去一趟,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
温祈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从滕遇父亲的话语中,她没听出一丝一毫对孩子的关心和担忧,反倒充满着不耐烦和埋怨,金钱在他眼里似乎比孩子重要得多。
回到病房,床上孩子小狗般黑亮的眼睛就望了过来,温祈年坐到她身边。
“姐姐,你告诉他们了吗?”滕遇问道。
“嗯,你爸爸说他会过来。”温祈年笑了笑,“对了,岁岁是你给自己取的小名吗?刚才我说岁岁你爸爸还以为打错电话了。”
“嗯。”滕遇点点头,看着她又道,“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爸爸别人的……嗯,不太一样?”
温祈年愣了一下,回道:“每个人的父母都是不一样的。”
“其实他们不是我的亲生父母。”滕遇抿了抿唇,轻声说道。
温祈年讶异地看向她,易安也睁大了眼睛。
滕遇露出有些苦涩的笑容:“我亲生父母在我三岁那年出了意外去世了,我姑姑姑父领养了我,帮我改名吴招龙。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温祈年摸了摸她的头,心中微叹。“招龙”,意思不言而喻。难怪对岁岁那样冷漠,这夫妻俩想拥有自己的亲生儿子。
“姐姐,你觉得叫‘岁岁’好听吗?”
“好听。”
“我也觉得。”滕遇露出柔软的笑容。
第二天上午,于璨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温祈年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太久,公司那边再三催促,她不得不先回商岚。
临别前,滕遇不舍地抓着她的手:“姐姐,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嗯?”
滕遇:“我会再来见你的,不要忘记我。”她不想再一次被忘记。
“好。”温祈年想了想,道,“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滕遇:“你说。”
温祈年:“好好学习,长大以后再来看我。”
滕遇愣愣地看着她,半晌,点了点头。
“真乖。”温祈年笑着摸摸她的脸,又道,“对了,我说过要重新送你一个礼物的。”她在包里翻找片刻后,目光落在了自己胸前的胸针上。
没有太多犹豫,她抬手取下胸针,一旁的于璨满脸惊讶,这个胸针她认得,是老板江闻峻请著名的珠宝设计大师制作的,是温祈年的“年”字的变形。温祈年出演的第一部电影《血色长城》得了奖,这个胸针就是老板送她的礼物。
“是我戴过的,希望你不要嫌弃。”温祈年把胸针别在了她胸前。
滕遇抚着胸针,抬头对上她柔和的视线,摇了摇头,鼻尖微酸。很久以前,姐姐也是这样把金色的勋章别在她胸前,用清冷而温柔的声音对她说:“岁岁,你是我的骄傲。”
为躲避医院门口蹲守的媒体,温祈年和易安做好伪装从地下停车场走了。
吴财民来到医院后,见于璨忙前忙后,以为她就是打电话给自己的人。
“我家孩子为了救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一句感谢就完了?以后要是留下什么后遗症,我找谁去?”吴财民把滕秀萍教自己的说辞原封不动地抛了出来。
于璨:“你放心,孩子出院前我们会让医生给他做一个全面的检查,保证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吴财民嗤了一声:“保证?你凭什么保证?后遗症这种东西是能说得清楚的?”
“那你想怎么样呢?”于璨推了推眼镜,语气十分平静。
“十……二,二十万。”吴财民吞咽了一下,“你给我二十万,这事就算了了。”
于璨眼里的嫌恶之色一闪而过,给江总当助理这么些年,不是没见过刁民,可是用自己的孩子当筹码要钱的,头一回见。
她做出一副震惊表情:“二十万?吴先生是不是有点狮子大开口了?”
吴财民:“你不是明星吗?二十万都没有,你骗谁?”
于璨摇头叹气:“我哪算得上什么明星?你听过我的名字吗?”
见对方沉默,于璨露出苦涩的笑容:“我就是个跑龙套的,赚份辛苦钱。”
吴财民目光微闪:“那就十五万……”
于璨摇头:“我真的没有。”
“十万!十万总行了吧?!”吴财民嚷道。
于璨:“五万,多的我也拿不出来了。”
“才五万?”吴财民瞪着眼睛,一脸不满地上下打量着她,这女人可不像是没钱的。
于璨看了眼自己这身职业装,面不改色道:“这是我的工作服,大家统一的。”
吴财民“啧”了一声:“五万就五万,不过你之前说的那些费用,什么车费、误工费的,一分也不能少!”
于璨把事情转告了温祈年,温祈年只是淡淡地表示知道了。显然,对于吴财民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并不意外。
公安机关关于歹徒行凶原因的调查结果很快出来了,死者名为周继勇,三十八岁,父母早亡,已婚有一女,有至少十年的吸毒史。根据在场目击者的证词,死者行凶时嘴里喊的“想离婚是吧,看我不弄死你”之类的话,判断应是吸毒产生的幻觉,将温祈年错认成了妻子。
至于公安机关对滕遇的处理,警察在调取了监控和众人一致的证词下,她最终被认定为正当防卫。
等事情结束,滕遇的伤也好全了。她的书包被割断了背带,又染到鲜血,已经不能用了。于璨让人送了个新书包过来,临走前还偷偷塞给她一个手机,里面存有温祈年的电话号码。
出于人道主义考虑,温祈年还是给了周继勇的妻女一笔钱。之后,她联系到吴财民,询问滕遇的身体情况,并向他要了银行账号。
原本听温祈年一口一个“岁岁”还想骂她有病,他女儿名叫吴招龙,岁岁是哪个?后来听到有钱到手,也懒得管了,她爱咋叫咋叫。听到对方说还愿意承担岁岁直到大学的学费后,他简直喜出望外。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当看到账户上多出的二十万,吴财民还是激动得手抖,嘴里念叨着:“乖乖,这女的可真他妈有钱!”
“哎呀!我就说要少了!”滕秀萍直拍大腿,“都怨你!那么快答应干嘛啊?!”
吴财民:“……那你说,现在再和她要,还来得及不?”
……
滕遇放学回来,见他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不想触霉头,借着做晚饭的借口躲进了厨房。
夜里,她躺在床上迟迟无法入睡。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自己还带着前世的记忆,可姐姐却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没有了前世的记忆,自己对姐姐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如今的姐姐是大明星,仰慕者多不胜数,要怎么才能让她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呢?难道以后都只能在人群中仰望她,或是从大荧幕里见到她吗?
这一刻,滕遇决定了自己以后要走的路——考大学,学表演,进入演艺圈。
可她现在才上三年级,等她大学毕业进入演艺圈工作,都是十多年以后的事了,姐姐那时又会是什么样?会不会……结婚了?
一想到这里,滕遇顿时焦虑起来。有什么办法能更早上完学吗?想着想着,“跳级”两个字出现在她脑海里。对了,只要自己展示出远高于小学生的水平,是不是就可以跳级了?
抱着这个想法,滕遇向老师提了想要“跳级”一事。
“现在学的内容太简单了,我想学更难的。”
办公室里,滕遇对班主任如是说。
班主任是数学老师,跨年段教学,既教三年级,又教六年级。闻言也饶有兴致,抱着逗她玩的心态随手从抽屉里拿了一份六年级的练习卷让她做。
令班主任没想到的是,滕遇仅仅用了十分钟就把卷子做完了,还全做对了。
班主任惊讶不已,办公室另一位数学老师又找来一份六年级的奥数题给滕遇,她依旧很快完成了。
办公室的老师都围了过来,这个看看卷子,那个摸摸滕遇的脑袋:“这小脑瓜怎么长的?”
班主任联系了滕遇的父母,告知了这事和滕遇想要跳级的想法,征求夫妇俩的意见。
想着少读一年就少花一年的钱,滕秀萍夫妇俩乐见其成。
初中毕业这年,滕遇十三岁。本该进入县一中继续学业的她,却失去了继续上学的机会。
高中不是义务教育了,学费比以前高得多,夫妇俩便打算让滕遇辍学打工,这对她而言仿佛当头一记闷棍。
“女娃儿迟早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干嘛?浪费钱!早点出去赚钱才是正经。”滕秀萍大着嗓门道。
“可是,我还没成年……”
滕遇话没说完就被滕秀萍打断:“没成年?没成年怕什么?你看老丁家闺女,人家也是初中毕业就去城里打工了,现在每个月都给家里打钱。”
“妈,姐姐要去打工?那她不上学啦?”八岁的吴俊龙皱着眉问道。
滕秀萍敷衍道:“大人说话你小孩子不懂。”
吴俊龙看了滕遇一眼,拉着滕秀萍的衣袖道:“我不想姐姐去打工。”
“小孩子别管这些。快去写作业!”吴财民沉声道。
吴俊龙低垂着脑袋,慢慢走开了,中途还回头看了滕遇一眼,眼里似有不舍。
滕遇看着吴俊龙的背影。这个她名义上的弟弟,养父母的宝贝儿子,身上崭新的蓝色短袖和自己这件又短又旧的衣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吴财民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家里的条件你也知道,实在是拿不出这个钱了。我们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也该出去赚点钱帮家里分担一下。”
滕遇垂眸轻声道:“可是,我记得,当年我爸爸妈妈出事赔的钱……”
这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提起父母的死亡赔偿金,可吴财民一听她提起便急吼吼地大声打断了她的话:“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