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观！快出门！今天要去白家捧面子，可不能迟到了！”
蓝牙耳麦中传来经纪人欧合的催促，宋与观应了一声，洗干净手上的墨，几乎两手空空出门。
白家举办了场晚会，邀请了各界名流，实际上是为了展示白氏最近收来的古董，顺带巩固地位。
影帝影后在邀请之列，但宋与观这种刚出道小透明本不应该被邀请的。
经纪人没说邀请函哪来的，宋与观也懒得管，与其为这种小事耗费心力，那不如跟着走就行。
宋与观面无表情地看着助理叶钦递过来的几套西装，选了套灰色的，边换边听欧合在一边叨叨。
“与观啊，我知道你不喜欢凑热闹，但等会你要记得表情，不要整天冷着脸，要笑一笑……”欧合念叨了好几次“多笑一笑”，“听说今天徐导也在呢，他的新剧之前就给你发过剧本，你要把握好这个机会啊，留个好印象……”
宋与观左耳进右耳出。
“好的，欧哥，你别担心啦，我一直很注意我的外界形象，放心吧。”他展开一个近乎真切的笑容，眸色偏淡，像盛了星河。
宋与观扫了眼不远处灯火辉煌的白家大宅，门口的大理石雕塑栩栩如生，尽显少女的柔软。
他敛了下袖子，换了自己的领带夹，下车的瞬间挂好微笑 。
刚出道不久的青年面孔带着青涩和无措，连带那抹得体的微笑都像在掩饰内心的慌乱。
宋与观进门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掠过左边一排落地窗，跟着去了右边。
宋与观被欧合发现是近一个月前。当时他刚进行了学期结束前一次小测，心里怀揣着稀烂的测试成绩出来吃宵夜。
欧合本在街角等人——他之前约了一个新闻系女生，结果今天女生因为要埋头赶论文鸽了。
“抱歉，欧先生，也许将来我会无数次后悔今晚的放弃，但我还是想把握当下，去做好现在属于我的工作。”
女生很礼貌地等欧合挂电话，欧合也只能祝她前程似锦。
欧合在公司一众经纪人里地位不低，也算不上多高，他上一个带的艺人拿了一次最佳新人就跳去大公司了，他没打算带公司下的练习生，于是到处转悠物色新人。
欧合也不止一次偷偷抱怨过，为什么公司这么佛系，但凡违约金再高点，那个艺人就没钱走了。
扬旗在娱乐公司里当然比不过两大巨头，但也能勉勉强强排个第三。
花钱解闷，他端着馄饨加料时，看见那仅剩半勺的酱汁。
欧合要哭了，感觉自己就是喝凉水也塞牙的倒霉蛋。
宋与观看了看半勺酱汁，又侧头看了一眼盯着酱汁的男人，终于还是放下了伸向勺子的手，果断多加了几勺小菜。
欧合：！！！
是个好人！！！
欧合怀着感恩之心和男生坐了同一桌，刚想开口道谢，男生抬头：“先说好，食不言。”
欧合只觉得男生抬头那一瞬绝了，五官大气立体，眼尾上挑，背后的路灯撒下一片阴影。
“你、你有没有兴趣，来娱乐圈？”欧合一下子忘了男生说的话，脱口而出就是揽人。
男生面无表情看了欧合两秒，低下头一口一口吃完馄饨，慢悠悠拿纸巾擦嘴。
“你什么人？”宋与观一眼看穿欧合那点小心思，等他快吃完才张口问。
没拒绝，有机会！
欧合从内侧衣袋翻出公司名片，然后诚恳地开始一波介绍：“……我们公司不大不小，唯一的好处就是违约金少。我之前带的陈述临最近转去衡宇了，大公司，就是因为我们违约金少……”
宋与观：……
痛失公司出名人物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宋与观答应了，就当丰富自身经历。不过他没跟着上一批练习生，反而在填完一张调查问卷不久就由公司官博直接宣了，附赠一小段弹唱视频。
宋与观的疑问还没出口，欧合就很霸气地指了指他那张调查问卷：“你不是不想跟团吗，想演戏或综艺的话要等会，之前有几家投剧本来公司了，综艺没有你能上的，有空的角色我帮你挑。”
“你帮我？”宋与观微不可查地皱眉。
欧合这才发现自己的习惯没改过来，毕竟当时签合同时说好剧本由人家自己挑。
其实宋与观不是很介意，一个公司能这么自由，经纪人和上面不压榨艺人，已经够好了。
白氏大宅装潢豪华，摆放有序，每一处都像是经过仔细规划。左右两边风格迥异，但丝毫不突兀。
欧合带着宋与观向熟人问好，也不敢凑业界大佬们的热闹，和宋与观小声指点：“那边那位就是徐导，看起来他在等人，快把握机会。他递来的角色是男三号，一个比较温润的小徒弟。”
宋与观打量了两眼，回忆了一下剧本，挑了一杯度数低的酒上前问好。
徐导大方友善，根本没在意宋与观有没有名，相互客套几句。“你是扬旗新来的人吧，叫宋什么？抱歉，我不是很记得。”
宋与观略微惊讶：“我叫宋与观。您怎么能说抱歉呢，您能记得我一个无名新人就是我的荣幸了，您的成绩可是大家有目共睹。”
徐导笑眯眯喝了口酒：“我当时就是因为你的出道视频才给你发的剧本，结果还忘了人选，实在是过错。”
……我现在也只有出道视频啊，微博还没认证呢。宋与观腹诽，面上继续夸徐导夸作品夸剧本，掐着两分钟告和徐导告别，回了欧合身边。
欧合还没问出口，宋与观就表示自己要去拿吃的，然后端着一盘甜点避开人群，到了白家的花园。
周围没人，宋与观的笑容即刻消失，慢悠悠享受手中精美的甜点。
他拿出手机，先照例看了会新闻，然后调出微博，慢慢注册了一个新号。
等吃完手里的甜点，他又给欧合发了消息，当做预防针。“回去后麻烦帮我推掉《江水竭》。”
《江水竭》是徐导的新剧，以修仙世界为背景，既写一个门派由兴到衰，也写男女主间的爱情由亲密无间到相互猜忌，以女主死亡而终。
江水已竭，门派更替，爱情逝去，男主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无悲无喜。
而男三是个温柔的小师弟，为门派抗争到最后一刻，死在山门之下。
说实话宋与观挺感兴趣的，毕竟这个剧本算是独树一帜。
宋与观单纯觉得自己不合适，温柔待人，献身大道的小师弟，他没有这种气质，也不想伪装。
他倒是看中了一个小网剧的角色。
宋与观听着屋内的动静，赞叹四起，估摸着是在观看古董了，于是又转回去，端了盘黑椒意面吃。
他站了老远，仍清晰地听到一个女声解说。
“这个半镂空竹雕花瓶是魏朝名臣齐秋的藏品，据说是齐秋唯一指定的陪葬品。它之前是林家的珍品，即使借这次和林氏合作大胜的光，我们也花了大价钱才买来……”
宋与观差点被最后一口意面呛到。
齐秋？
齐秋唯一指定的陪葬品？
不过半镂空竹雕花瓶确实是齐秋最珍爱的瓷器……宋与观放好空盘，往人群聚集处靠近了些。
细颈瘦肚，中间的竹刷了层翠色，使几根竹子夺人眼球。镂出来的空白就像窗格，竹枝仿佛能随风而动。
宋与观小声鼓了几下掌。
确实好看。
他又跟着众人去看了另外三个古董，相较起来比较平常，小香炉，熊形灯，莲瓣纹花瓶，一一摆在展柜里，端庄大气。
再晚一会，欧合给宋与观发消息，把继续到花园吃东西的自家艺人拉回来，随大流走了。
欧合一上车就问宋与观：“你真的不演徐导的戏？他的班底和实力都不错，你演好那个角色就能拉不少粉，确定吗？”
宋与观只“嗯”了一声，不打算解释。
“然后，请你帮我问问《寻灯记》的导演，他之前的剧本给了个反派配角。”
欧合应了下来，问宋与观要回哪。
宋与观看着明显是回他家的路，寻思着要是自己说回学校会不会被锤。
“小叶不是住前一点吗，到他家就行了，我下车转一转。”
欧合一边说着“我要对你生命负责啊”一边把车停在叶钦的小区门口，衷心希望不会出什么乱子。
宋与观溜达两圈，到附近的摊子零零散散买了些小玩意，又去吃了点牛杂串。
他打开聊天软件换号，几条新消息明晃晃挂着，时间是一小时前。
【阿狸】：吓死我了
【阿狸】：好不容易找了片小树林睡觉，刚刚窜出一个愣头愣脑的大呼小叫
【阿狸】：好像在录什么真人秀，大晚上乱跑没点小心。哥们给劲，我和月光在林中等你
宋与观能想象重视美貌的同伴被打扰睡眠后是什么表情，忍俊不禁。
【Nemophilist】：事业刚开始，可能去不了
【Nemophilist】：请假一个月玩消失，真有你的。别玩过头了，想想下周，你的经纪人和演唱会在等你。
再晚一些时欧合给宋与观发消息，表示《寻灯记》的反派二号仍在撒网，试镜在后天下午。
宋与观很快回消息，顺便考虑怎么处理学校那边的事。
不想休学。
学习不能落下。
他翻出《寻灯记》剧本，拿着笔继续构建脑中人物，思考时也在空白处无意识画颜文字表情。
反派二号凝风，虚伪，奸诈，但讲义气。他心里还有块最柔软的地方，住着死去的家人和老大，那个让他心甘情愿献出生命的人……
宋与观在下方的批注堪比医生的药方，偶尔有几个跨越半页纸的箭头，还有一点跨了半个剧本的页数标注。
波浪线般的批注没有多少，短又潦草，三五个箭头和开头结尾的页数标注几乎就是所有增添。更多的是表示重点的下划线，一般只标一个字或词。
只有封面中间，“灯”字下面一个三角。
像是全篇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