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成婚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
闵炎凉把自己关在关在听雨轩里喝闷酒,越喝越难受。
空荡荡的屋子里,早已物是人非。
闵炎凉索性拉着小六子又去了怡香院,换个地方喝酒。
怡香院里的人鱼龙混杂,形形色色的人物随意穿插却又显得井然有序,因为在这儿的客人必须得按规矩办事。
趟亮的屋里,红烛已燃大半,站在酒桌旁的小六子使劲揉了揉眼睛,听到了窗外的打更声。
“不好了,子时已过!”
再待下去,回府定是少不了一顿打骂。小六子摸了摸才被打的屁股,昨晚回府好巧不巧的碰到了老爷,他不想再挨第二顿了。
小六子上前夺了那正往嘴里灌的酒杯,焦急的说:“二爷,时候不早了,咱真的该走了!”
“你还我……”
“这都第几壶了?不给!”
看着自己少爷不肯走的意思,又抱着酒壶喝起来,这怎么行,只好相求于他人。
“慎儿姑娘,您发发慈悲,劝劝我家少爷吧,您的话或许对二少爷有用”。
慎儿想着那人把成亲的事毫不保留的告诉了自己,总归还是信任自己的,便停下了抚琴的双手,望着烛光对面坐着的人,说:
“人啊,总是要在星光明月下低头,谷雨清明里成长的。今儿晚就让二爷喝个够吧,想必那洞房花烛夜的酒不比这儿的苦呢!”
慎儿说完,想着被迫到青楼卖艺的自己不也亦是如此吗,活在这世上的人,哪个不是身不由己。
她起身拿过小六子手里的酒杯又还了回去。
自斟自饮起来的二爷,醉意的脸上很快浮现出了疲倦。
“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就让二爷在这儿休息一晚吧。”慎儿好心的说道。
“可…”小六子的手紧了紧左屁股,又不免有些担心。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慎儿偷偷看在眼里。
“你放心,二爷睡这儿不会有人打扰,我去睡春琴房间,等天一亮,再来接人吧。”
“那我…?”
话还没说完,慎儿瞧着这榆木脑袋:“你觉着现在的二爷还能跟你回去吗?"
小六子这才看着二少爷趴在桌上欣欣然酣睡了起来。
“你要是不想左右开花就赶紧回府报平安去吧。”
反应迟钝的小六子总算是明白了,连声应道:“欸…欸,我这就回去报平安。”
自从沈橘死后,闵炎凉最初一时赌气就跑去了怡香院喝闷酒,再是听琴,最后不曾想结识了慎儿姑娘。
琴声里的哀鸣,谱写着各自的故事。
两人很快成为知己。
不久闵家二少爷逛青楼的事儿传到了闵府,管家闵贵自是能瞒多久瞒多久,可是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最终还是让大太太跟闵老爷知晓了去。
“她这又是在跟我闹呢,有本事就别回来!”温计嫆听闻后,紧了紧手里的珠串,脸上的愤怒也尽量做到让人看不出。
闵老爷这边忙着生意,心理上对她有愧疚,只当儿子是在撒气,三更前平安回府,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慎儿看着窗外远去的小六子,回过头又细瞧了瞧趴在桌上那醉人儿。
这裕州城闵家的二公子,面如冠玉,声音低沉却不似寻常男子般浑厚,长而微卷的睫毛轻轻颤动着,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只是那双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眼,衬的让人疏远而冷漠。
“这样的人儿谁能不爱呢,可你就要成亲了。”慎儿内心是羡慕小橘子的。
她走过去,拇指缓缓抚过那人的眉眼,接着俯下身轻轻地吻了上去,“你因琴知我,而我因情知你。”
慎儿的脸像是被那人传染了一般,悄悄的染上一抹红晕。
“哐当!”隔壁房间传来杯碗摔碎的声音。
见怪不怪的慎儿只当是哪个府上的公子哥儿发酒疯呢,她依然忙着手上的活儿,仔细帮闵炎凉脱了鞋,并排放好后又解了外衣长袍衬在木托上,接着又给那人盖好被子,搁好醒酒茶。
安顿好一切后,慎儿拉开了房门故意唤来了秋儿,她装作一脸睡意朦胧的样子,打着哈欠说:“秋儿,我想睡了,没有我的吩咐不得打扰。”
“是,慎儿姐姐。”
“嗯,你也下去休息吧。”
在怡香院里,没有跟老鸨妈妈的约定,是不能留男子过夜的,这是规矩。
见秋儿下楼后,慎儿吹灭了蜡烛,从外面轻轻地合上了门,去了春琴的屋。
黑夜里熟睡中的闵炎凉梦到了小橘子,那个她朝思夜想的人。
她梦魇道:“对不起,小橘子,我喜欢你,可我又不能喜欢你,你明白吗?”
“我明白,可我依然喜欢你”
“但我又不明白,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等我要走了,你才跟我说这些。”
“是你爹毁了我,要我做他的小妾,给他生儿子,让我永远不能跟你在一起。”
闵炎凉从小就背负着‘儿子’的身份长大,父权下的闵家,更是容不得抵抗。
“哈哈哈…他儿子死了,他已经没有儿子了,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儿子了!”大概这就是他被母亲当作笑话的工具吧。
仇恨不值得占据生活,沈橘选择了自己可以放下的一条路,她希望活着的人,往前看,“放下我吧…炎凉,你要好好的活着,不要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不,我只要你!”
“炎凉,我累了,我要走了。”
现实跟梦一样的残忍,现实里得不到的,在梦里竟也被剥夺。
闵炎凉一把抱住眼前人,“喜欢你,我从不后悔,我只会后悔,那晚没要了你!”
狂热的吻呼啸而至,热切又霸道,感受到对方的配合,不满足于亲吻的两个人,开始相互扯落着衣衫。
小六子一路气喘吁吁刚跑到闵府大院门口,就见到吴嫂焦急难耐的等候着,“六子,二少爷呢?二少爷怎么没跟你一块儿回来?”
还没来得及缓过气的小六子,“二少爷他…他今晚不回来了,让我天亮再去接人。”
吴嫂一听,这事儿坏了,“这都快成亲的人了,这不胡闹嘛,这!”
“快!快随我去西苑给大太太回话,仔细说说。”
西苑
堂厅里,温计嫆早已坐着等候多时,看着匆忙前来的二人,说:“小六子,这事儿…事关重大,不是你家二少爷挨上几鞭子就能解决的,这关系着闵府上上下下的脑袋,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大太太,我错了…我错了,我都说。”小六子被吓得两腿发软,嗖的一下跪了下来,把知道的都说了。
“今晚这事儿,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老爷!”
“是,是!”
“那个慎儿姑娘是什么来头,我要见见。”温计嫆心里想着好不容易送走一个沈橘,又来一个慎儿,她倒是要看看这个慎儿有什么本事能把闵家二少爷迷得五迷三道的。
“听说以前家里是当官的,后来被抄了家送到了怡红院,不过慎儿姑娘的琴艺可不是随便哪个王公世子有幸能欣赏的,有人甚至出到二百金都没能见上一面呢!慎儿姑娘说了叫…叫什么——明月西回,小燕南归,万事俱易,唯梦难追。”
小六子记性好,但并不懂,一口气说完懊恼地摸了摸后脑勺。
“哦?这么说来,那你家二少爷还挺有本事的。”
温计嫆暗想,敢在皇帝御赐的婚前去青楼,还敢睡那儿的床,是挺有本事的。
“嘿嘿…”
在小六子心里,从记事起二少爷就是自己的偶像,有次大少爷嘲笑二少爷的心经背错了,只有小六子知道,二少爷是倒着背的。
气不打一处来的温计嫆看着傻笑的小六子,心里的火消了些许,她拍了拍他的脑门儿,“行了,别痴迷你家二少爷了,赶紧起身带路去怡香院。”
“对了,吴嫂,我首饰盒底有个信封,你帮我取来一下吧。”
“好,我这就去取。”
吴嫂看着尘封了十八年的信封,真是没想到啊,十八年前是为了这个孩子,十八年后还是为了这个孩子,希望二少爷可以平平安安的。
大太太接过信封,凑到吴嫂耳边又嘱咐了一遍,“记得别让老爷知晓,还有二太太,我不想炎凉再惹上其他麻烦。”
“诶,再带上伞吧,大太太,快下雨了。”
“嗯,我们走了,你回吧。”
轰!雷声突然响起,一道闪电透过窗外无意偷窥了房里暧昧的画面,整个屋子充满了烈酒的甘醇和清甜好闻的处子香,不知不觉中,两人的衣衫被随意拉扯开来,炽热紧贴的双唇来不及分开,闵炎凉一个转身抱着那人压在身下。
“嗯~不要。”
“小橘子,别怕!”
剥开的橘子,今儿非吃不可,不管不顾的闵炎凉继续吻下双唇。
轰隆隆!又一声巨响。
雨水乘着狂风打在了闵炎凉的侧脸,恍惚间微微睁开双眼,借着闪电眼前突然一亮,竟发现自己身下竟躺着一个陌生女子,瞬间惊醒。
闵炎凉侧过身坐在床边摸索着彼此衣衫凌乱,慌乱中系好了衣带,又匆忙拉过被子遮盖好女子胸前的春光。
雷声歇停一会儿后,她细细听见,“洪洛…洪洛。”
是那女子在喃喃自语着。
“我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小六子呢?”闵炎凉瘫坐在地上,还来不及细想这些问题,她起了身想叫醒床上的女子,说不定能知消一二。
“姑娘,醒醒…快醒醒!”闵炎凉拍了拍她的脸,催醒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醒来。
那姑娘的脸很烫手,闵炎凉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对比之下已经很明确了,这种鱼龙混杂的环境里,多半是被人用了下三滥的手段。
“嗒…嗒!”是脚步的声音,还不止一个人。
黑暗里散发着朦胧的微光,一行人快步走来。
“小六子,你确定二少爷在这屋吗?”温计嫆向他确认。
“是,我确定,我不会认错的!”
老鸨收了钱,也不敢确定这是哪个二少爷的屋,她只知道这是慎儿的房间,“大太太,这就是慎儿的房间了,我在这儿住了几十年,肯定是错不了的。”
“小六子,去叫你的二少爷回家吧。”
“叩…叩!”小六子轻轻敲了好几下。
“二爷?”他又轻声的唤了好几次。
温计嫆见状,不耐烦道:“你这样,怎么能叫得醒,用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