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的前一日真的飘了漫天雪花,云榆没见过这样的情景,整个村子白茫茫的一片,窗前积了半指宽的雪。
可偏偏就阴了那一天,到大雪那天又是个大晴天,薛祈星堆在院前的小雪人都变得岌岌可危。
早起吃过饭后,云榆便嘱咐薛祈舒带着薛祈星在屋里点了火炉练字,薛祈和同他在厨房忙活。
午饭吃过后,薛祈星的小雪人被薛祈和用铁锹铲到背阴的地方,勉强又活了一天。
吃过午饭后云榆和他便开始准备晚上吃的饭,一个糙汉子带孩子连年都不会好好过,更何况给孩子过生辰。
黄豆是昨日夜里泡好的,猪蹄被冻得硬邦邦的,要在灶火前解冻一会儿。云榆舀了一瓢白面,和好后放在灶台上盖好发酵。
薛祈和刚好洗了萝卜回来,灶房点着火比外头暖和许多,薛祈和进来卷了一身凉气,云榆擦干净手里的面粉便自然而然地去握薛祈和的手。
指尖传来热度薛祈和一愣,下意识要缩回手,云榆拽着他指尖皱了皱眉道:“不冷吗?”薛祈和抽过手,推着云榆往里头走,“一会儿手就热了。”
其实还是有点冷的,薛祈和把指尖握在手掌祈求留住一点温暖。
“这猪蹄剁得小块一点吧。”云榆出声询问,薛祈和是没什么意见的,但猪蹄上肉虽香骨头却也不算少,要分成小块却也要些技术,不过对薛祈和来说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把硬菜的准备工作交给薛祈和,云榆便开始给萝卜削皮剁萝卜馅,又拿了一块前腿肉剁碎,从锅里舀了一碗热水泡葱姜水,这里的人做包子饺子馅并不是很爱去腥,但云榆吃不惯,在家里能达到的条件下,他还是想要尽可能做得好吃些。
面特意多和了一些,约莫包了五个圆滚滚的包子,剩下的面分成两半,一半多一半少,少的一半裹些油酥葱花做花卷吃,剩下的都蒸白面馒头。
本来云榆想试试给薛祈星蒸一个小蛋糕,可这里毕竟条件有限,云榆之前也没做过,害怕做坏了浪费粮食,于是提前几天托村里到镇上去的人帮忙带了几块桃酥和一些桂花糕枣泥糕之类的,在稍大一点的盘子里桃酥打底枣泥糕和桂花糕一黑一白交替摆在上头,摞了两层,约莫用了十几块。云榆在心里估算一下,这个“毛胚蛋糕”可不比他在蛋糕店定一个小蛋糕便宜。
不过一年也就过这一天。
因着过一会儿要在灶房炖猪蹄,所以云榆和薛祈和把馒头搬去后院磨豆腐屋里那个灶台去蒸,那边也早早烧了火,屋里也暖烘烘的。
远远看薛家两个烟囱冒着白烟便知今年收成好,一家都没再挨饿。
这边馒头就留给薛祈和盯着,云榆便回去炖猪蹄。
猪蹄凉水下锅已经焯过水了,锅里放一勺猪油和两块冰糖炒出糖色倒入猪蹄,加酱油和一勺黄酒,加温水没过猪蹄倒入提前泡好的黄豆,盖盖子闷一个半时辰,到猪蹄软糯脱骨就好。
屋里暖烘烘的,云榆额角都沁了一层薄汗,屋内开始升起猪蹄的肉香,锅里咕嘟咕嘟的,听着便能让人浮想到锅里是如何美味。
等端上桌时,天色也已经不算早了,白花花的大馒头冒着香气,两个孩子也是坐在桌边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
云榆端上那盘猪蹄后两个孩子更是乐得脸上要开花似的。
“生辰快乐,星星。”云榆笑着,又故作神秘道:“我和哥哥给你准备了礼物,想猜猜是什么吗?”
薛祈星闻言便来了兴致,追着云榆问到底是什么,他话音才落,薛祈和便端着那个云榆自制的“小蛋糕”端了上来。
“是桂花糕吗!”薛祈星兴奋道,“还有桃酥!”这下来薛祈舒都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
“这是嫂嫂老家的习俗,”云榆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们那边小孩过生日要吃蛋糕,这是嫂嫂和哥哥特意为你准备的。”
薛祈星看着那盘沉甸甸地糕点和满桌子热腾腾地菜,一把扑进云榆怀里道:“嫂嫂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云榆也愣了一下,旋即笑道:“那哥哥怎么办?”
说完她竟真的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道:“二哥是第二好的,大哥拍第四。”
薛祈和闻言也怒笑道:“臭丫头,那第三是谁啊?”薛祈星见他生气便抱云榆抱得更紧了些,“景槐嫂嫂也很好!”
云榆见这对兄妹拌嘴忍不住想笑,“好啦,先吃饭吧,今天可是我们星星的六岁生日。”
他推着薛祈星坐到桌子旁,也顺便揉了揉薛祈舒的头,柔声道:“开春以后,嫂嫂也给你过个难忘的生辰好不好?”
云榆觉得若是薛祈舒变成小猫,此刻两只耳朵肯定是一动一动地,他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小脸却是通红的。
薛祈和甚至还开了一坛酒,这个冬天几乎没怎么出门做工,但秋收后打猎赚的钱却比往年多了好几倍,现在云榆又带着两个孩子,家里欢声笑语都比从前多了许多。
他许是喝多了酒,耳朵尖红得有些发烫,吃过饭后,云榆带着两个小的去洗脸,又在他们房里念了一段话本,出来时薛祈和正穿着里衣坐在桌前发愣,脸颊上还有未擦干的水滴,虽说屋里点了火炉,可到底不比现代化的供暖系统,屋里还是有些凉的,云榆便给他批了件外衫,他刚刚洗过脸,指尖有些凉,被薛祈和攥在手里,热量忽得传来云榆被吓得一惊,薛祈和却好似不满似的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松了力气,只捏着他的指尖。
“困了吗?现在去睡?”云榆猜他大概是困了,便凑近了些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才轻轻拉了他一把。
薛祈和跟在他后头,盯着两人勾在一块的手指深吸了一口气,他其实有点能理解云榆为什么会排斥他,终归不是明媒正娶,而且薛祈和自知自己长期与野兽厮杀身上肯定一身杀戮味,像他这般又识字又能把家务打理地井井有条的小哥儿若非家里蒙难,怕是再过几辈子都不会嫁给他的。
“小榆,”他吐出一口气,云榆闻言应了一声,薛祈和却像受到什么鼓励似的,手腕一转,一把将云榆拽进了怀里,“好梦。”他说。
只是很轻地抱了一下就松开了,云榆的怀里像飘进一片羽毛而后只一瞬便划走一样,呆愣片刻,他听见羽毛说:“快睡觉吧。”
他说先睡觉,可等云榆都睡着做梦了,薛祈和仍旧睡不着,不知为何,他今夜一闭上眼睛就能听见云榆细微的呼吸声,他私心作祟,把头悄悄靠得更近了一些,云榆转身时脸刚好埋在他的肩膀。这是他俩盖一床被子的第一个月。
第二日又是个晴天,薛祈和跟村里另外几个青年汉子一块在镇子上找了个一天的短工搬货,去做五个时辰,一天给二百文。总归闲着也是闲着,能找个伙计赚钱也是好事。
云榆送薛祈和走后准备去喊剩下两个小的起床,谁知竟看到薛祈星一脸无措地站在薛祈舒床前。
昨夜有人偷偷踢了被子,寒气入体,生了入冬以来第一场病。
云榆拿厚袄包着他。
他不太擅长应付这些事,云榆记事以来没生过几次病,从前生病有奶奶,后来奶奶去世后他也只是头疼感冒往往喝杯热水然后睡一觉便好了。
他嘱咐薛祈星自己去桌上吃点早饭,便独自出门往村东头走去找郎中。
这老郎中虽说是个赤脚大夫,但为人正直,医术也是原书认证过得,淮王生病修养的几个月都是他在照顾,医术了得。
“许大夫,我家舒哥儿好像病了,您现在有时间去看一下吗?”云榆进屋时,老郎中正在桌前配药,最近感染风寒的也不少,他这阵子称得上很忙。
许恒抬头看了一眼来人道:“祈和媳妇啊,你着急吗?周家提前差人找过我了,叔要等一会儿才能去你那了。”
药堂忙云榆确实是看出来了,但薛祈舒人烧得都迷糊了,还是越快越好些,见云榆为难,许恒便忙又喊道:“臭小子,臭小子滚出来!”
许大夫的儿子,叫许中行。云榆记得他好像在薛祈和去京城前就考进了太医院,今年十七但现在还没什么人生目标,只想陪在自己爹爸身边。
“你跟榆哥儿去薛家看病,你老爹快忙死了,你能不能帮帮我!”许恒怒气冲冲道。
许中行懒懒散散地从后头掀帘子出来:“知道了爹,”见云榆又愣一下,笑道:“这是祈和哥家的小嫂子啊,今日一见,真人比传闻更令人记忆深刻呢。”云榆闻言略感不适但还是客气地说了一句:“劳烦许大夫看看我家舒哥儿了。”
薛家院里寂静着,薛祈星在堂屋的饭桌上写字,见他们两人进来抬头时正与许中行对视上,乖乖喊了一句:“中行哥。”
许中行笑着从兜里掏出两颗糖递给她,笑道:“你还会写字啦!”薛祈星忙点头说:“嗯,嫂嫂教我们的。”
许中行闻言边往屋里走边道:“祈和嫂子还识字啊,难怪村里人人都说薛大哥娶了个好老婆。”
云榆笑着没接他这句话,从被子里拿出薛祈舒一条手臂:“劳烦许大夫诊脉了。”
许中行也没再讨没趣,认真看完诊后开了一副药,药材基本都是从草堂拿来的,普通的风寒,他开了三天的量。
“这些吃完若是还没好的话,就再来找我。”许中行仔细包好每一份药然后递给云榆:“一次煎一包,若是嫌苦的话,可以来我家开点山楂糕。”
云榆接过后又把诊费和药费一块结给他,道:“辛苦了。”
许中行接过那几个铜板道:“小舒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嘛!不用这么客气,不过以后生病还是可以找我的。”
他走后云榆忙着给薛祈舒煎药,午饭热了两个花卷,炒了一盘土豆,给薛祈舒煮了白粥喂了些给他。
药煎了一会儿,等薛祈和回来时云榆才端着进屋。
“这是怎么了?”薛祈和问。“小舒病了,今儿请郎中开的药。”
薛祈星拿着自己刚刚写好的字给薛祈和看:“中行哥也教我写字了!”
许中行自小几乎没怎么做过农活,许大夫希望他走仕途,偏偏他也一门心思扑在治病救人上,但在村里也算不可多得的知识分子,薛祈和眉头很细微地皱了一下,问:“是许中行来的?”
云榆抱薛祈舒起身,薛祈和一下下把药吹到温热再喂给薛祈舒。
“嗯,”云榆道:“许叔太忙了。”
“嗯。治好了就行。”薛祈和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