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姜长泠辗转反侧,心里不断想着这貌似是她十八年生涯中做过最猖獗逾矩之事。
她心中隐隐感觉不安,可转念一想,萧公子站在院中时差点被妖袭击,若是让他一人留在外面也太过危险。
再加上他救过她,允他借宿好像也没有那么过分?
于是她闭着眼睛一路从挣扎想到放弃,缓缓沉睡过去...
过了许久,萧烬终于没在暗中听到姜长泠翻身的动静。
他起身悄然走到了姜长泠的床边,默默向她的手背处输送着灵力。
他抬手看向自己的手背,这惦记了一天的伤口总算是被消下去。
这些伤着实蹊跷,他自己治愈却无效,到头来还只能为她治疗他身上的伤才会跟着治愈。
他盯着手背无奈轻叹,放下手时便无声地闪身离开了此处。
后院中,萧烬看着那凌乱的雪地中已经干净一片,甚至血迹也被刚飘的雪逐渐覆盖,神情没什么变化。
都是预料之中的事。
“今晚来潜伏的妖,的确是钱府的手笔。”符月炳出现在他身后。
“姜长泠怎么惹到钱府的?”萧烬不解。
符月炳今日特意在青竹城调查了个遍,分析道:“属下曾刺死的那只虎妖,应该就是钱府手下的妖。”
听了符月炳的这么一番话,萧烬恍然明白,又道:“看来这不仅仅是动了他一颗棋子这么简单。”
“确有不对劲,今天早上姜捉妖师在客栈中遇险,也是钱府的手笔。”符月炳回答,“早上时,青竹城上上下下有接近二十个地方遇袭。”
“妖都办事处里能打的中高阶捉妖师全都被分派出去了,不过就算如此,也只是有人受伤,无人死,其中伤得最重的只有姜捉妖师的那位同门。”
萧烬闻言有趣道:“结合今晚的埋伏来看,不可能是巧合了。”
今天早上若不是姜长泠在客栈碰上他,恐怕她又要像昨晚一样被打得奄奄一息。
“这样看来,钱府手下的妖仆数量岂不是很多,足够拖延住整个妖都办事处?”萧烬问道。
“属下发现,那些妖并不是通过自身修炼而成的,是由人为催化而成的妖,比如客栈里用的不过是肉猪,而那位同门的酒坊里不过是随便找了几只老鼠催化罢了。”符月炳道。
萧烬捕捉到关键字眼,问道:“这短效催化法器是平常人家能买到的?”
听及此处,符月炳才发觉有所疏漏,回道:“属下还未去查,不过应当是市面上不常见的法器。”
“嗯。”萧烬应了一声,“此事与妖都办事处可有干系?”
“目前来说无法排除。”符月炳对于此处也有存疑的地方,“不过既然这束灵烙印如此显眼,一眼便看出是出自何处,钱府也不作遮掩,就这么大方的展示出来,倒不太像是一个商人会做出的事情。”
萧烬笑了下道:“束灵烙印的存在不是来表明此妖戴罪之身的么?”
说完,符月炳顿时明白了萧烬话中的含义。
的确,单从普通人的角度看,一但牵扯到束灵烙印的第一反应只会联想到罪妖,又会有多少个人会在意这烙印是妖都办事处烙下的?
话谈及此处,萧烬旋身准备离开:“走了。”
*
一夜过去,雪已渐停。
姜长泠从床上坐起醒来,房屋已经比昨夜要光亮许多,不过还有层朦胧的暗色笼罩着。
她第一件事便是看向了萧烬的床铺。
远远看去,那床铺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而薄被和大氅已经被折叠整齐放在桌上。
人呢,就这么不辞而别了?
虽怀揣着疑心,但姜长泠仍旧感受到有一丝灵力正在她附近游走。
很淡,正巧符合昨天萧烬身上残留着她微弱的灵流。
没想太多,姜长泠便下床洗漱打扮了一番就准备出门。
没想到出到庭院门口,便看见了萧烬站在门口等她。
“萧公子怎么起那么早?”姜长泠愣住。
萧烬理所应当道:“孤男寡女本就不适共处一室,昨夜姜捉妖师破例让我借宿已是感激不尽。”
“那...那件大氅,你不要了吗?”姜长泠问。
“既然姜捉妖师说是我赠与你的,哪有收回去的道理。”萧烬尽显性子温吞,不急不慢地与她解释着。
“可那件大氅着实算得上贵重,我不敢当。”姜长泠惶恐道。
见状,萧烬只好低眉叹息:“那不如将那件大氅卖了换点钱,或者当了?”
“当?”姜长泠脑中灵光一现,“你舍得吗?”
萧烬回以无辜的语气:“如今我失忆了,看什么都没感情,当掉就当掉吧,至少还能有些钱。”
姜长泠思忖了会,便转身回屋把大氅拿了出来。
“一起吃早膳吗?”姜长泠问道。
“不过我现在身上没钱。”萧烬道。
“没事,我请你吧。”姜长泠笑了笑。
两人吃了早膳后,姜长泠便带着萧烬去了城中最大的钱大典当处。
钱家的典当生意垄断青竹城,在大街小巷中开了不少典当分铺,但能典当的物品都不算全面,其中最全面的还属荆平街的钱大典当,上至修道的奇珍异宝,下至衣物宝饰。
也因全面,这家的典当铺收取的验物费也要比其他家的要更高一些。
两人抵达此处,只见恢弘而高大的当铺矗立,外层朱色与金色的漆面交相辉映,无一不透露着富贵。
招牌用着黑墨勾写出苍劲有力的四个字——钱大典当。
姜长泠思索一会,还是决定由她一人前去典当:“你把大氅给我吧,我进去当好后将钱给你。”
“好。”萧烬将大氅递给姜长泠。
进典当后,姜长泠在案台上将大氅递了进去。
老板接过这大氅时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不过转瞬即逝,他将这大氅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终于问出声:“你要当几期?”
“死当。”姜长泠道。
老板忽然抬起头打量着她:“姑娘不至于吧?”
“至于。”
“嗯...既然这样的话,我看你也算是有难处,那便...四十五两银子,如何?”老板笑眯眯道。
姜长泠面上毫无波澜,沉默地盯着老板。
实际上她亦不知这件大氅值多少钱,不过凭着眼前老板的反应,应该是开低了。
老板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莫名有些歉意,又笑着改口:“五十两吧?如何?”
姜长泠摇摇头。
“五十五两,不能再高了。”老板扭头。
姜长泠犹豫了下,又摇了摇头。
“六十两,再少就不值了!”老板一拍桌。
姜长泠把手伸进栏杆,似想要把大氅收回。
老板连忙把大氅薅住:“且慢,且慢,哎。”
“七十两...七十两可以了吗?”老板一脸幽怨。
姜长泠这才出声:“成交。”
老板连忙写好当票递给她,让她去隔壁领银子。
片刻,姜长泠便藏了一袋厚实的银子走出了典当。
与萧烬会面时,姜长泠问道:“你觉得你这大氅能当多少?”
萧烬装作苦恼,笑着说:“不知道,也许只有几两银子?”
姜长泠顺其自然地握住萧烬的手腕走到一处偏僻的小巷之中,将方才那袋银子拿了出来递给他:“当了足足七十两。”
“这么多。”萧烬眉头一挑,心想着他这大氅是从魔界带出来的,光是做工便需要百两银子了,更何况还要用上乘布料。
也不知是该说这当铺黑心呢还是说姜长泠太过单纯。
“你快收起来。”姜长泠用双手捧着递到萧烬身前,生怕这些银子被人抢了去。
萧烬瞧见她的慌乱却偏不收下这银子,诚恳道:“不如这些钱就让你代为保管吧,恐怕我无力保管。”
姜长泠捧钱袋的手更紧了几分,想了想,本已要往衣襟处放,可她忽然想到,万一一会她要执行任务或是今晚有危险被追杀怎么办,于是她说:“我尽量帮你保管到夜晚。”
“多谢姜捉妖师。”萧烬笑道。
“话说,你昨日被抢了钱报官了吗?”姜长泠将钱袋收好。
萧烬摇摇头说:“那人没伤我性命便不错了,我连样貌都未瞧清。”
姜长泠忽而替他觉得憋屈,却又别无他法,只好道:“算了,我先带你去看郎中吧,看看你能否恢复起记忆。”
“嗯。”
*
医馆内。
一名两鬓霜白的郎中正搭着萧烬的手腕切脉,脸上的神情是为古怪。
左思右想间,他起身叹了口气去了药柜之上翻出了一本医书细细看了起来。
“我说你们这些修道之人生病,可让老夫好找啊。”郎中终于忍不住嚷嚷出声。
“可...我并非是修道之人。”萧烬道。
翻书的声音戛然而止,郎中夹住泛黄的书页,抬头向他看来,眼神犀利:“你若并非是修道之人,那真是奇了怪了。”
“莫非是有灵根的缘故?”姜长泠问道。
灵根算是一种天生便存在于人身上的天赋,有些人有,有些人没有。
没有灵根的人,是最为普通的凡人;而有灵根之人若是修道,修得好便可以成仙,修得一般便可以混个道士,而若无开发这方面潜能的打算的,混个凡人也算天资聪颖。
“不对,老夫混迹江湖多年,医治过这么多人从未见过这番脉象。”郎中摇摇头。
这话中有许多关子,惹得姜长泠都不禁好奇,是何种脉象能让郎中如此头疼?
萧烬也向郎中投去期待的目光。
“这脉象虽然平稳,规律却不一,就像是人身上长了两个心。”郎中严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