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雅趁夜黑风高临行之际,又与萧衡见了一面,对他多有托付。
“阿衡兄长向来周全有度,小妹从前远行倒自在无顾虑,如今身上多了诸多枷锁,恐劳烦兄长为我在京中多留个心眼,切莫露馅。”
“小妹放心,宫中、府外,我自会时时盯梢。你只谨记一条,你只是善心自发救万民于水火,万不可一时情急将自身安危抛诸脑后!”
苏雅点头,戴上半副玄铁面具,持剑作别,“小妹起行,身后便劳兄长多操虑些!”
萧衡抱拳,一诺千金:“放心去罢!”
苏雅翻身上马,独一人向城外疾驰,此处,还有两名的侠客等候。
仁物盟皆因目标所同而结伴,并非号召、指派、逼迫、威胁等手段方式驱使侠友。
其中也不乏有像苏雅这般,隐姓埋名,又遮掩真容的志同道合之人。
凡同行者,概不问身份过往,只深究意图举措。
苏雅化名无璧,自出苍穹山后,多年间由近及远巡游世间,遭不平事便拔刀相助,遇受难者便出手相助…
林林总总积累数年,亦交同心同德之伙伴。虽彼此各有秘密,但志向性情相投,总是有难同当。
此次,她与侠友无茗、卷锋同往边境,本想助受蛮夷之扰的村民迁徙至安全地带,但听闻朝廷亦派军队镇压蛮族。三人心中谋生一计,势必护我国土不受侵犯。
而京中,苏府自有苏望主持,本就无碍,只怕宫中圣人点名,故无法,唯托萧衡借侯爵之身,才可为苏府略挡其一二。
这日,萧衡听闻苏家有人来报,说宫中娘娘请小姐去一叙闲谈,问问婚事筹备紧张如何。
苏望正不知如何回禀,特来求助。
萧衡便擅自作主,以苏雅因思虑过甚,染疾,卧床不起为由先搪塞宫中使者,而后起身前去宫中借问安之名,试图替苏雅揽下这桩杂事。
装作碰巧,前头派回的使者正在同皇后娘娘回话,后脚莫大总管就领着萧衡带着圣上口谕而来。
皇后见萧侯爷无非都在宫宴之上,几杯薄酒的交情,一年不过三两面罢了。可近日却觉得见得频了些。
“倒也奇了,今日是莫公公带萧侯来,实属难得。”
萧衡笑着见礼,莫大总管亦是施礼,传了口谕:“皇上说了,苏姑娘举目无亲,这婚事打点起来是千头万绪。萧侯自荐,想替苏老将军作回长辈替苏府操持,特来回禀娘娘,跟您商议,这穆苏两家的婚事,该怎么办才最好。”
皇后微怔,看着身边来报的太监,又看着萧衡,笑说:“可是萧侯听闻苏姑娘病着了,前来相助啊?”
萧衡一惊,装作不知,懵然道:“小妹病了?”
又抬头装作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难怪,难怪前几日苏府管家来我这求些人手,但那时只说小妹闭门不出正为子枭祈福,倒没跟我说是病着了。”
皇后未在意这些托词,遂也是敷衍对着:“我今日原是也想请苏姑娘进宫聊聊婚事备得如何了,可苏府却说苏姑娘困于这时节的杨柳飘絮,不巧犯了敏症,卧床避疾无法面圣。”
着眼看向萧衡,“我正忧虑苏府恐群龙无首,萧侯就赶着来把这山芋接了,”
又笑着有些试探:“怎么苏府有事,萧侯就这么上心呢?到底是巧了,还是不巧?”
萧衡又陪笑施礼,“想来是有些因果在其中的。天家赐婚,苏府本就孤立无援,怕已是忙的焦头烂额又不敢明说。这又逢子枭亲征北境,想来苏小妹是内忧外患才染疾不起。”
“前几日苏府想借我府管事奴仆,我便料定了是苏家内宅无能,思前想后才决定再帮苏府这么一遭,也算有始有终,还恩师一个托付。”
“况且,穆府这边有天家留意上心,总不能最后两家办事,碰一个驴唇不对马嘴,丢的总是皇家面子,更是不好。”
皇后眨眼,也觉得有理,摆摆手让景馨斟茶,开始正经同萧衡料理,亦回了莫总管:“萧侯既然愿替苏家姑娘操心,我这边亦稍安心些,你且回了皇上,万事不会出错。”
萧衡虽未打理过内宅,可无非说穿了都是些安排妥当,细心留意之处,与行军打仗乃一大一小之别,再上起手来,也全非门外汉。
皇后见萧衡如此得心应手,倒调笑他:“见你退了沙场,原以为是自在放纵去了,不想你是多去学了份打理内宅的本事。难怪不娶亲,看来是用不上夫人帮衬治家。”
萧衡并未抬头,正专心执笔清点着一二礼单,“娘娘真是会说笑。不过都有借鉴参照,总是按条陈来的,哪就需要特意学了。况且也是一级级吩咐下去的,天家的大事,下头的人哪有不办好的,我不过就是一个发号施令的闲人罢了。”
皇后坐在凤坐上,细瞧着下位的萧衡,问出了憋许久的疑惑:“从前不听闻你跟苏府孤女有往来,怎么现在突然就拾起过去恩义,对她如此上心了?”
萧衡突然停住了动作,悬笔于空,差点坏了纸张。遂即收了手,从怀中掏出一烧了一半的剑穗,呈禀于娘娘面前。
又黯然失神说道:“平疆一战,我害苏小妹永失最后亲人,自无脸见她,怕激起她伤心。却未曾想,这么多年,原是我小心过了头。”
皇后看着剑穗,更是不解,“怎么说?”
“往年恩师忌日扫墓,我都有意避开苏家,今年想装巧遇见说上两句话,却只在墓前灰烬中看到这个。想是苏小妹年年替我挂心祭拜恩师,可我却…”
萧衡说得真切,一时氛围有些伤感,立马抬眼又朝皇后笑着,“若不是春日宴,我倒找不到好时机见她,也谢谢娘娘,无意中做了我的牵线人,解了阿衡心中郁结。”
皇后哼笑两声,又重新掂量起这苏雅份量。看着萧衡如今有东山复起之态,心中生了一计。
递给宫女一眼色,让她请了公主来。
皇后膝下一子一女,但只有公主乃嫡出亲生,不得想为她多筹谋几分,想假借公主习武健身之名,认萧衡作师傅,多套个近乎。
却不巧把皇上一起请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公主伴读,尚书之女张缤。
“皇上圣安。”
“今日无事,考问了一下公主皇子功课,只阿莹对答如流,想来是好好学了!”
皇上心情颇佳,点了点莹公主的眉心,与她笑闹。
公主莹灵年纪尚轻,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小孩做派,古灵精怪人见人爱,伏抱在皇上的身前,仰头笑答:“都是缤姐姐教的好,那些个闷气夫子,只会摇头晃脑,只有缤姐姐给莹灵讲解得绘声绘色!”
皇上亦嘉奖张缤:“到底是张尚书博学,张姑娘第一才女之名,当之无愧。”
张缤跪恩,“圣上谬赞了,是公主机敏好学,万般道理一点即通。”
萧衡再听张缤一张利口,一时觉得她与苏雅慧心不相上下,只是差在脾气有些娇蛮罢了。
只露出点笑意,却被皇上点出。
“萧侯近来同皇后忙穆苏两家婚事,可有难办之处?”
“定是没有的,皇后娘娘先见之明,早已布置完全,萧衡不过一中间传话人而已。”
张缤再见萧衡,想起春日宴之辱,亦起了为难之心,故意问道:“且不说萧侯身份与众不同却低身插手旁姓之事,只是怎么一男子郎君却要上手内宅女眷婚事?”
“我…”
张缤先得了两句圣上夸奖,此时有些飘飘然,又抢了话,继续说道:“难道是萧侯想借苏姑娘婚事,趁机巴结穆将军,盼着重操旧业?”
“只是小女不明,望萧侯解答,这,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呀?”
萧衡眯眼笑看着张缤,启声轻语恐吓:“张姑娘慎言,张尚书在前朝克己慎行,怎么倒教得你如此目无尊卑,口无遮拦?”
张缤这才惶恐,快速瞟了一眼皇上皇后,立马跪下,再不敢多说一字一句。
萧衡不过一句话就把这小妮子吓出了原形,一时有些隐隐发笑。
公主善心,立马扶起张缤,反伸手往萧衡身上捶打,怒声道:“阿衡哥哥惯会装坏人,就知道欺吓我缤姐姐!”
张缤心有余悸,对着萧衡认错:“是缤儿得意忘形,不过玩笑几句,萧侯切莫记仇才好…”
萧衡哼笑,只觉得张缤却有些好玩,说话做事虽莽撞,但道歉认错亦不过转眼之间。
真是得意也是她,失意也是她。
难得好心提醒她一句:“张姑娘机灵过人,只还是要晓得山外山人外人,别总骄躁过了头,丢了才女的贤名。”
“你!”张缤再不忿,却也不敢表现太多。
皇上看着两人俨然一股打情骂俏之态,突然忆起春日宴上,二人就曾打闹过,也算欢喜冤家。
这才发现颇有登对,圣口金语便这么下达:“萧侯虽有些年岁,但总不好独身太久,朕先前退了张姑娘与子枭的婚事,心中总觉坏了你姻缘。”
“不如今日,朕就做主,将你指给萧侯!也算还张尚书个东床快婿!”
张缤,萧衡瞬时惊了,双双跪下,还未多说一句话,就听皇上下了主意。
“想来张尚书总心疼女儿,好在萧侯又已不再戎马,你们一文一武,倒也算是神仙眷侣了!甚好甚好!”
“皇上…”萧衡有些始料未及,慌了心神,片刻想不到好主意推脱。
张缤心里更是凉了半截,脑里唯记得父亲常在她耳边叨念:不可再忤逆圣上。霎时间也不敢张嘴拒婚。
只拖了这么会儿,竟然就真要等来圣旨。
皇上就当着他俩的面,即刻跟莫大总管传口谕拟旨:“指尚书张氏之女,张缤,赐婚萧衡永安侯,于五月初五,同穆枭平远将军与苏氏女苏雅,同日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