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齐醒来的时候,脑海里存储着的那份属于梁愿的力量渐渐消散。
这就是他想让自己看的回忆吗,那场仙魔大战,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姜齐睁开眼,眸光落在一旁的云霖身上,一时只觉眼眶酸涩。
然后脑子一热便扑进了云霖的怀里。
云霖有些惊讶,但也只是侧了侧身,让姜齐尽量靠的更加舒服些。
他拢了拢姜齐的发,“怎么了,做噩梦了?”
确实是噩梦,而且还是一场真实发生过的噩梦。
姜齐这时才想起自己还在马车里,不过好在车厢里除了他和云霖,就只有一个还处于昏迷之中的月娘了。
奡沧在车外驾着马车。
月娘无端晕倒,怎么都醒不过来,几人轮番查看,最后推测应当是中了离魂咒。
中了离魂咒的人,魂灵被锁在身体里面,无法感知外界的一切。
要想解咒,就只能得到梦兰草,将新鲜的梦兰草捣碎入药,佐以灵力,便能使中咒者脱离控制。
而这梦兰草的生长之地,便是在端溪。
郎二失了一半魂魄,痴痴傻傻,几乎只能卧床休息,不便行路。
所以商讨了一番后,郎大此次便没有再和他们同行,而是带着郎二留在樊家小院静养,等着他们将那失去的一半魂魄找回来。
梦兰草在端溪,去幽都山要途径的醉花巷在端溪,再加之姜齐下一魄的指向之处也是在端溪。
所以在处理好樊姨母子的后事以后,几人便立马启程向端溪赶去。
……
“咱们到哪儿了?”姜齐从云霖的怀里坐起身,掀开车帘朝外边儿看了看。
云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已经进入端溪了,前面估计便是醉花巷。”
天已经黑了,夜色浓稠如墨,天边只有一轮残月被薄云遮掩,洒下朦胧的光晕。
两人的眼前是一条蜿蜒曲折的长街,长街青石铺地,虽是夜晚,却依旧灯火通明。
街道两边耸立的楼阁雕梁画栋,五颜六色的繁琐灯笼高高挂起,映得整条街道亮如白昼。
丝竹管乐、欢声笑语、美酒佳肴……一派奢靡之景尽收眼底。
空气中弥漫着脂粉香、酒香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萎靡气息……
这便是醉花巷吗。
人与妖的交界之地,所来之人形形色色,繁华与萎靡在这里交织,欲望与堕落在这里沉沦。
销金窟,极乐地,当真是名不虚传!
前行的马车忽然停下,奡沧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人太多了,马车过不了。”
他们下了马车,奡沧为月娘罩了一件披风,才将她拦腰抱进了怀里。
坐在车里的时候未知全貌,只觉此地楼阁恢弘。
但从马车里面出来,见着周围琳琅的店铺,热情的叫卖,才知此地确实是非同凡响的热闹。
姜齐的目光在街上来回扫视,眉头微皱,他总觉得一股若有似无的气息萦绕在自己的身边,心脉里闷闷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
云霖搀扶住他一侧的手臂,“可有不适。”
有是有,可又说不上来,左右这感觉对自己并没有多大影响,所以姜齐深吸一口气后,笑着摇了摇头,“没。”
奡沧现在神情复杂,他的目光焦急而又期盼。
自入城以来,他们途径了许多楼阁店铺,但是都没有寻到梦兰草的踪迹。
据那些店铺的商家所述,最近端溪突然来了批人,将所有现存的梦兰草都给买走了。
这梦兰草虽不是什么多紧要的药材,寻常人一般都不会用到,但架不住它只在端溪存活,且一年方才得那么百十来株。
所以所有的梦兰草都被买走之后,奡沧直到目前也没有再找到能采买的店铺。
月娘已经整整睡了三日了,也不知她如今还能坚持多久,若是再不能寻到这梦兰草,只怕是凶多吉少。
姜齐看出了奡沧的焦急,轻叹了口气,“你就是关心则乱,那些商家不都说了买走梦兰草的人是醉花巷出去的?而且梁愿离开时也说有人在此等我们,所以救月娘的法子必然就藏在这醉花巷里,你不必过于担忧。”
云霖也道:“前边就是醉花巷,咱们先找个客栈安置好月娘,然后再出来找找线索。”
两人说得都不无道理,所以奡沧担心归担心,看了看怀里面容恬静的月娘后,到底还是应了一声,“嗯。”
只是这住的地方具体要定在哪儿呢?
三人正犹豫间,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忽然一头撞在姜齐的腿上,她手里的糖葫芦啪嗒一声掉在青石板上,咕噜噜的转了好几圈,沾满了泥尘。
于是一张小花猫般的脸蛋立马就皱成了一团:“我的糖葫芦!”
姜齐被撞的一个踉跄,回身看到撞他的是个小孩儿,倒也没怎么生气,“哪来的小姑娘,风风火火的是要做什么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从袖带里掏出两个铜板塞到小女孩的的手上,“呐!赔你的糖葫芦,下次可别这么粗心大意了。”
那小姑娘看着姜齐眨了眨眼睛,竟一点都不怯人,反倒是笑嘻嘻地说道:“你们是外地来的吗?竟不知道每月初一十五,醉花巷的云姬姑娘都会登台献舞。她的舞姿宛若天人,不知道多少王公贵族挤破了脑袋奔着她来!而且这云姬姑娘除了舞技吸引人以外,献舞结束以后,还会随机挑选一位客人与她同饮百花饮,百花饮便是这醉花巷可遇而不可求的极品佳酿呀!佳人难求,佳酿亦是难得,所以大家伙儿现在都赶着去看云姬姑娘呢!”
“这样啊……”姜齐点头应和的时候,总觉得眼前的小孩带着几分奇怪的熟稔,“我们确实是刚从外地赶过来的,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趣事,眼下既然刚巧遇上,倒也有几分想去瞧瞧这位云姬姑娘的风采了。只是不知……这云姬姑娘是在何处一展她的舞姿呢?”
“就在那儿啊!”小女孩的手朝着远处最高的那栋阁楼指去,“醉花巷不是指的一条小巷,而是这一片你所能看见的所有小巷汇聚出来的连绵阁楼,至于云姬姑娘,就在那栋最高的阁楼上跳舞!”
也不知是不是来往的人实在太多,说完这句,那小女孩的身影便被人流冲散,完全看不见踪迹了。
但她抬手时手腕间一闪而过的亮色,却是让姜齐瞬间心中一动。
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像是有蝴蝶要从自己的胸膛破体而出,向着什么未知的东西飞扑而去。
“你脸色不对。”云霖捏着姜齐的肩,心里的担忧浮上脸颊。
但这时的姜齐就像是突然抓住了什么苗头,他眉尾一扬,猛地抓住云霖的手臂便说道:“咱们去看看这位云姬姑娘,刚刚那小孩不对劲,我想……想见我们的人已经来了!”
……
穿过汹涌的人流,四人最终停在了那小姑娘手指的阁楼门口。
阁楼的两侧各立着两个护卫,穿着劲装,一看便身手不凡。
姜齐和云霖对视一眼,然后拱手上去询问,“这位兄台,我们几个是外地来的,听闻今日云姬姑娘会在此献舞,慕名而来,不知为何这里却门扉紧闭,不见迎客呢?”
门口的护卫应当是看护阁内安危的,所以见姜齐笑语盈盈,说话客气,便也没有刻意为难他。
“客人有所不知,云姬姑娘于高台献舞,别处楼阁都是能远远瞧见倩影的,所以多数公子都只在外楼观看。而此楼便是距离云姬姑娘最近的地方,除了能观摩云姬姑娘的舞姿,若是有幸被她选中,还能与其共饮佳酿,需要公子们另付银两才能进去,所以把守相对严格,是防止闲杂人等趁乱闯入扰了贵人们的兴致。”
原来是要付了钱才能入内。
奡沧抱着怀里的人面色不变,上前一步道:“里头可有厢房雅间?”
那侍卫点头,“自然是有的,客人可以留下过夜。”
从前不知道有钱没钱,但风陵渡的那一箱沉甸甸的金子,姜齐如今想来可还是历历在目。
奡沧一个子儿都没有还回去。
所以里头有房,他们又刚好需要进去,姜齐的眼睛一眨,就见奡沧大手一挥豪掷了把金叶子。
“前头带路。”
那门口的侍卫收了金叶子以后,便没再多话。
他朝着身后一觑,后方的侍卫便接过他手里的金叶子递到了门里去,随后便有一名小厮从里面开了半扇门,邀着姜齐等人进门。
在外边瞧着的时候便觉着这楼阁辉宏,如今进来一看,就更是叫人拍手叫绝。
这楼内装饰奢华,金碧辉煌,就连楼梯的扶手都镶嵌着细碎的宝石。
实在是极尽奢华!
跟着小厮的步子来到三楼的一间厢房里,沉默了一路的姜齐拉着欲要离去的小厮问了句,“这云姬姑娘几时献舞?”
小厮弯着腰,恭敬地答话,“回客人,还有一刻钟,待云姬姑娘一舞毕,便会放出自己的灵蝶来挑选今夜的有缘人。房内的屏风后有道门,门后便是看台,客人且耐心等待。”
一刻钟的时间稍纵即逝……
夜色渐深,楼内大堂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云霖一只手撑在栏杆上,看着自进门后便一直眉头紧皱的姜齐面露担忧:“可是发现了什么?”
姜齐的目光落在楼下的舞台中央。
乐声响起,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踏着楼阁间的绸布轻盈地落在了舞台中央,她眉目如画,身姿婀娜,甫一出现,便引得围观众人爆发出一阵欢呼。
而随着她纤细的手腕轻轻抬起,一连串泛着微光的蝴蝶,顷刻间如山泉般从她的红纱袖带里倾泻而出。
紧接着蝶在飞,乐声阵阵,婀娜的腰肢在看台中央旋转。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摄人心魄的魅力,所以即便是隔着一张难辨容颜的面纱,也教台下众人看得如痴如醉。
姜齐没回云霖的话,而是打起了赌,“你猜这位云姬姑娘待会儿会选我们中的谁?”
云霖顺着姜齐的视线望向看台,谁也没选,“你认识她?”
不然何至于这般笃定被选中的人就一定在他们之中。
结合之前的桩桩件件,姜齐心中其实隐隐有了猜测,只是还不敢完全确定。
所以他捏着下巴“嘶”了一下,“八九不离十吧。”
那云姬姑娘一舞毕,整个人的身体便陷入了一片白光之中,看台周围的人都爆发出一声惊呼。
随后只见那白光越来越盛,照得人几乎不能视物,然后忽然之间,又猛地消失了!
而与光芒一道消失的,还有看台上那道倩丽的身影。
与此同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锣鼓声,然后便有人吆喝:“放灵蝶!”
正戏登场了!
话音一落,一只箭矢猛地从下方射出,直直朝上射中了一只悬挂着阁楼正中央的笼子上。
那笼子是被黑布照着的,又放得极高,所以之前都没有人发现。
眼下箭矢既出,笼子顷刻间四分五裂,随后一只淡红色的蝴蝶从空中摇摇而落。
灵蝶轻飘飘的,像是一片落叶,从高处落下,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上前去接。
他们挤来挤去,全无形象可言。
然而就在离得最近的那人即将抓住的时候,那像是陷入睡眠之中的灵蝶似乎骤然惊醒,转眼便扑闪着翅膀又向着高处飞了去。
一楼的大堂里人人高举双手争抢,二楼三楼的看台上也不乏有人伸出手,渴望着灵蝶会降落到自己的身上。
而姜齐这边却还是不紧不慢。
“你不抢?”云霖有些疑惑。
看姜齐说得信誓旦旦,他还以为是要硬抢,毕竟按着姜齐的性子这也确实是他的风格。
可没想到眼看着外面的人疯抢,他竟还有闲情雅致给自己倒了杯茶。
姜齐端起茶盏,“抢得到的话外边的人早就打作一团了,先前他们不就说过,这灵蝶是那位云姬姑娘的,所以选中的人,多半也是她自己想见的人。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现在是她想要见我们,所以呀……该着急的人不是我们,而是她!”
姜齐的这番话一说完,就像是已经被操控着灵蝶的人听见了一般,那灵蝶此刻竟不再围着阁楼飞舞,而是径直朝着他们这边的看台飞来。
惊呼声越来越大,而姜齐端着茶杯似有所感。
他疑惑的侧目,便见方才还在外边儿乱飞的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