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的气氛被小院树枝上和地面的五彩灯闪亮消弭。
木桌上整整齐齐摆满了威士忌,原本是伏加特,傅安硬性要求替换,时现不屑妥协。
今天开会回来,傅安还穿着一身高定正装,线条流畅华贵精致,形如一尊冰雕冷肃坐在左面。
而时现恰恰相反,休闲宽松的艺术着装,闲散又不失优雅地坐在右面。
横扫一眼桌面平铺盛满酒的杯子数量,桌上大概多少酒傅安心里已有数。
只是进了一趟酒柜,洪杰王绥为时现的鱼塘究竟大到哪种程度而好奇。
王绥本人一脸正色不痞不虚,微笑时眼底熠熠生光,坐在最前方当裁判再合适不过。
他目光暗中垂怜美酒,眼问左右。
“为什么是我?”
洪杰在旁边笑他。傅安冷脸不开口,时现充当解释员:“你虽是他的人,但也是我的现粉,这个位置非你莫属。”
“你以为你的身体很好?”傅安能把关心淋漓尽致的体现成高位者的威逼,“现在取消还来得及。”
“我知道,我在你眼里弱爆了。”时现笑里藏刀:“可我怎么听说傅总酒精过敏,一瓶啤酒对你来说就已经是H量。”
“啤酒”两个字音咬得让人回味无穷。
洪杰见傅队幽邃的黑潭陷入一种可怕的沉默,这也触及到洪杰的逆鳞。
“所以你就是故意搞事,你以为我们傅队稀罕住你这破院子。”
从森淮不屑接话:"不稀罕就搬走,堂堂傅总赖在这也不合适。"
洪杰横指他心窝,“好你个小闷梨,狠话说起来这么冷酷无情。”
“别吵了!”傅安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事上,“不比比怎么知道。”
“傅队。”洪杰劝不了他,给王绥使眼色。
洪杰跟了傅安这么多年,虽然有时候很怕他,但心总归记得他的救赎,跟着他就是洪杰毕生心愿。
王绥却不同,拿工资干活,公私分明。
工作哪怕海量依旧一丝不苟,私下生活随性且有原则。
敬傅安却不惧傅安。
“别瞪我,”王绥看腕表,“现在是下班时间,我支持我爱豆。”
洪杰的义愤填膺瞬间被卡住,他可是全年无休息,左右看看,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傅安对酒精过敏众所周知也是集团内部知道。
而时现在各种酒场上游荡长大的,十几岁就跟人斗酒,估计都记不清喝吐过多少次,但能赢他的也没几个。
“出于人道主义,增加一个替补,洪杰,森淮。”时现眼稍瞟一眼傅安,“不然太没意思了。”
傅安冷望时现,又睨一眼他身边站立的森淮,“你们曾经这样打败过多少对手?”
为达目的当然要用强项,时现不理会他,转而问王绥:“王助没问题吧?”
王绥在他们谈话间就取下自己的腕表,打了一个响指,“Start!”
"等等,"傅安突然捂住腹部,面色难堪,“洪杰你先、替一下。”
“傅队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洪杰担心不已,满眼都是傅队你倒是给点力啊,要拖后退也是他才对。
傅安坚强道:“没事,继续。”
如果傅安不能喝,只能换成洪杰,时现完全理解他的顾虑,时现也有顾虑,森淮也不怎么能喝酒,但赢傅安是百分之百没问题。
所以,只要把洪杰喝倒大局就已定。
王绥正要喊口号,从森淮伸臂拦住时现,眼神坚定:“时少,让我来。”
时现还想说什么,从森淮就将他按回座位,“相信我。”
“哟小闷梨,别当场喝吐,不行了就喊停啊。”洪杰撩起衣袖炫耀出他密密麻麻的纹身。
谁知从森淮眼里只有他老板。
比赛开始,正式计时。
洪杰拿起酒杯,仰头大口灌进肚子,活像传闻中的绿林好汉。
许多人看森淮都会被他笑起来的小梨涡大眼睛蒙骗,以为他是优雅的绵羊,殊不知也能是披着羊皮的犬,咬起人来防不胜防。
只见他们喉咙不停滑动,发出大口的吞咽声。
起初灌的猛的洪杰很快就慢下速度,而从森淮不疾不徐走的很稳。
神秘司的队员怎么能在他这败下来,心一横,跟上从森淮的节奏,开始稳打稳扎。
而从森淮也有他的恒心,让时现心愿达成便是他不能退步的理由。
大量的酒下肚,酒精成分很快刺激大脑,肚子和胃也开始难受,喝酒的速度都明显减慢很多。
森淮脸红到脖子,洪杰却面不改色。
这个时候如果谁忍不住提出上卫生间,输赢见分晓。
两个男人精神开始恍惚、身体也飘忽不稳,都在死撑着等待对方败下阵。
森淮和洪杰各为其主撑得很是辛苦有目共睹,傅安坐在一边,脸上看不到半点情绪。
看来这个人腹痛是假,故意让洪杰先上是真。
傅安不会心疼洪杰,但时现会心疼森淮。
他没有技巧,靠着一个信念早已经到了他的临界点,时现没想到他还能撑下去。
走到从森淮身边,时现对王绥说:“不用看了,这一局我们不忍了。”
王绥放下腕表,时现这种爱惜助手的气魄,令他打心里更喜欢他的爱豆,给他竖起拇指。
洪杰还有一线清明,恍惚见王绥放下腕表。
“小闷梨,你输给我了!”
在几双眼睛注视下洪杰兴奋地喊出来,也就是他这一张口,一股夜风裹挟刺激灌进喉咙,忙不迭跑到一边狂呕起来。
时现还想说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喝傻的从森淮还在拿酒杯,时现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快去卫生间,撑出毛病谁给我洗衣做饭。”
从森淮醉态尽显,靠在时现肩膀上就已经站不稳。
他露出迷人的小梨涡:“时少,我还能喝,我没有、输。”
“是,你没输。”时现扶着他朝卫生间走去。
这温馨一幕让某人看了,眼底蓄起酸涩味愈发强烈,示意王绥上前帮忙。
正在犹豫上去帮爱豆合不合适,能得到上司指示便有了权力,王绥下了凳子快步上去。
“现哥,我来。”
从森淮一身结实肌肉,醉了的人犹如石沉,时现险些扶不稳他,好在王绥搭手。
把人交给王绥,喘着气嘱咐:“他就住一楼,慢点。”
王绥刚接过手,从森淮就吐了起来,可真会挑时间。
洪杰卸货后就近爬到时现的藤椅上开始打呼噜。
被傅安看到,走过去一脚给他踹了下去,洪杰滚在地上,闷哼一声,接着又继续呼呼大睡。
“他为你才这么拼,你还真踹得下去。”时现手指撑在桌沿,“你喝不过我,认输吧。”
“没你狠。”傅安望着暗沉的天穹,“已经到晚上,你是想我死还是你死?”
“所以,”时现半垂的眼睫动人心弦,视线在傅安唇上雪地鸿羽淡漠一扫。
“呼吸锁和手环都不及你我的命重要?你现在答应取还来得及。”
这叫傅安怎么回答,此时,就算把真相说出来,怕是谁也不信。
何况还会要了时现的命。
对视间都是那么冷酷无情,傅安看着他熟悉的脸,率先垂下眼睫,墨黑的睫毛掩盖所有的情绪。
“还是比酒吧。”
“行。”
时现也回答的干脆。
在没有王绥的监督下,两个人自觉开始喝起来。
傅安好不容易喝下半杯,没一会脸上、脖子上就开始泛红。
一看就是不能喝的人,还想赢他酒王,时现像喝茶似的等着看他笑话。
“你可能只听说过我是海王,却不知道我有大片的鱼都是在斗酒上赚来的,人嘛,自己做不到的事,看到别人轻易就能办到,必定有几分崇拜。比如我就羡慕你,带着我和杜睿还能挂在高楼上那么久的臂力。”
“是吗?先前不是还说是我故意设的局?”傅安举杯与他碰杯。
两个酒杯正要碰在一起的时候,时现看到他虎口上方愈合的伤口留下一道牙印。
忽然将酒杯收了回去。
“你我之间还没到碰杯的程度。”时现仰头灌了一口,“酒精过敏严重会死人,早点通知医生别到时候赖我身上。”
“你知道我酒精过敏?”
“你私下查我就不允许我私下查你?”
整个小院被五彩的灯光,醉人的酒香熏染得像夜场的酒吧,又比酒吧有趣的是在天穹之下,淡淡的暧昧氛围都令人心颤,若是做出一些内心向往的事,那将是一场被强风暴雨裹挟的惊心动魄。
身为海王的时现,沾了酒韵味悠长,修长纤细的手指握酒杯的手势都与总不同,初看非常优美,再停留几眼,那哪是手,那就是勾人魂魄的刀。
时现朝傅安倾身,握酒杯的中指从下方探进去,勾了勾傅安的手心。
一语双关:“我故意的。”
手心仿佛滑过一道道电流,比上次未完成的亲吻更具有破坏力,从手心顺着皮肤血液,直至到达心脏。
如果不是晚上,可以看到傅安背脊到肩胛骨的紧绷程度,在他握紧酒杯时,硬生生压制心底那股极度不悦。
“你以前都是如此勾|引别人?”
“以前?”时现抿一口酒,盯着他的酒杯回忆。
“你觉得我还需要去勾引别人?看来我不适合学别人。”
并不烈的鸡尾酒从口腔经过傅安的喉咙,填满胃部,很快传达到脑神经,头痛,胃难受,最难受的还是喉咙仿佛被滚烫的水浇过一遍。
又在时现话里气恼地深吸一口气,灌进剩下的酒,呛到他咳嗽不止。
这个让市长都敬畏的男人,强大到能逆转别人的生死,也会像普通人一样在吃饭、喝酒的时候皱着眉头咳红了脸。
第二杯还没开始,就咳得如此狼狈。
经历过病痛和死亡边缘徘徊的人,永远记得发病时空气中弥漫的味道,获得救赎的人又怎么会忘掉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张面孔。
这个男人给时现太多救赎,同时又让他陷入痛苦。
时现心软的同时又恨他对自己的禁锢。
声音低沉得像是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都这样了,认输吧。”
傅安拿出手帕捂住唇,待咳嗽有所好转他问:“你知道、酒精过敏是什么感受?”
时现不忍直视他,看向一边的洪杰,“我为什么要知道?”
“对酒精过敏的人,大体症状相似,因为体质原因,会有个别不同。”
傅安咬着牙拿起另一杯酒,一饮而尽,紧跟着一阵急促的咳嗽和他压制不住的难受。
“你怎么还喝?你已经够狼狈了。”时现生气地起身,站在他对面,“你根本就赢不了我!”
扶在桌面的人,一时无法言语。
时现绕过桌子来到他身边,试了他额头,发烫了,来的也太快了。
傅总也有弱爆的时候,这算不算是他的软肋?
“解了呼吸锁,我帮你。”时现几乎是硬着声命令。
“你还不明白?”傅安揉着太阳穴,每一个字都浸满他的难受,“对酒精过敏的人、决定和酒王比酒,就说明一个立场。”
霎时,时现脸色如霜雪冷白,点点头:“很好。”
话音一落,一把锋利的匕首横在他脖子上。
刚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王绥看到这一幕,心都紧到嗓子眼,一个是爱豆一个是上司,帮谁都不好,蒙着眼睛全当没看见。
“你最好给我解了,否则,我的手可没你的稳!”
眼前这张漂亮的脸,令傅安数次回想起老师对他的纵容、温和,以及对他永远用不完的耐心。
从而碰到他最柔软的地方。
这个时刻正以一种狠厉强硬,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冷酷盯着他。
“杀了我,解了呼吸锁,神秘力量就不找你?”傅安的精悍强势在这一刻,正被名为酒的东西以柔克刚。
“如果你真这么认为,那就动手。”
傅安没有闭眼,幽邃的黑眸深深的看着时现的眼睛,他又在时现脸上寻找别人的影子,忽然眼底的珍宝四分五裂,辗转难受,但稍纵即逝。
不变的是,不反抗,要杀就杀。
“你以为我不敢?”时现短暂冷笑,匕首用力抵了抵傅安的脖子。
“这次、我对你没有防备,你我没有距离,”从傅安嘶哑的声音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说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的痕迹。
痕迹里清晰可见的破碎也蕴藏着不屈不挠的美感。
“你杀了我、我也控制不了你的呼吸,这是你、获得自由的、唯一机会。”
话说的很有道理,可是狡猾的傅安为什么会主动提醒他?
“你就这么想死?好,那我成全你!”
霎那间,鲜红的血液横流在傅安光滑的脖颈,染上白净的衣领。
王绥都冲出来一步,时现突然松了手,愤然转身,匕首扔在地上,被灯光投射出一抹森寒的亮光。
手腕突然被傅安拖住,他喑哑道:“等等,时现、时现.....”
此时此刻,他重复念着时现,更像在呼喊一个遥远的未归人。
时——现。
简单的名字,对傅安来说那才是一把锁住他呼吸的锁,也是治愈身心伤口的药。
如果,时现要不顾及后果抹了傅安脖子,这冰凉的黑夜便多了两具尸体。
稳操胜券的预料,不想被傅安宁死不屈打破,挫败感笼罩时现,沮丧至极。
“真正狠的人是你。”
傅安豁然从后面抱住要离开的时现,“对不起。”
“你好自为之,我不会给你找叶晟。”
“不用,咳咳、我很快、会自愈。”
区区两杯就让他颓废至极,刚才宁死不屈的骨气都去哪了?
正要拿开他环在腰上的手,忽然看到彼此的手环。
时现当即怔住。
【H连接X】
【心率正常值】
【呼吸正常值】
【大脑神经正常值】
傅安能感受他的窒息,他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傅安的难受。
手环失灵?
很快,时现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愚蠢。
傅安刚才问了他。
“你知道、酒精过敏是什么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