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柠在家修养了好几天，终于缓过了那阵难受的劲头，能跑能跳，能够正常活动了。

两人对此都表示非常激动且兴奋，因为青柠终于可以出去挣钱了。

时祺找到了一份新工作，不过三天就揽下了三条街的业务，青柠能够出门的当天，就跟他一起去见了老板，从老板手中领到厚厚的一叠传单。

“……”青柠眼睛直勾勾盯着时祺，“上次我们就是贴传单才被抓的。”还在城防局写了保证书，差点连命都一起搭进去了。

时祺抓着青柠往外走，低声同他解释：“上次是贴传单，这次我们只要发传单就好，不会影响市容市貌的，而且，就是因为少了个流程，一天少了20星币呢，老板心可黑了。”

青柠扳着手指头算了下，100星币减掉20就是80星币，也算是一比很可观的收入了。

时祺耐心教他：“你站在路口，给过路的人发传单就好，见到城防局巡查队就跑，反正他们也抓不到我们。”

青柠沉默了一会儿，试图让时祺看清楚事实：“……我跑不过他们。”

城防局都是S级，体力不是他可以比的。

“没关系。”时祺拍着青柠的肩膀给他鼓气，“你机灵一点，远远地看见城防局的人就跑，城防局很忙的，没有时间跟我们这些小人物较劲。”

青柠满脸怀疑：“真的吗？”

他觉得陆浔就很闲，总是能遇到他，而且还特别喜欢同他较劲。

时祺拍着胸脯保证：“就是真的，不用怀疑。”

“而且我们现在也找不到其他工作。”时祺话头一转，叹气道，“如果能有稳定的工作，我也不愿意去发传单，总是被城防局的人抓。”

“我上次看到有医院门口有清洁工阿姨。”青柠问，“我们可以跟阿姨一样去扫地吗？”

时祺哭笑不得：“阿姨也是要有编制的，需要考试才能进。你会考试吗？”

青柠摇头。他苦苦支撑，不被人看穿人类身份就已经很困难了。

“要是能有编制就好了，像城防局的人一样，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工资也很高。”时祺很羡慕。

青柠也很羡慕，但是他并不想去城防局少将手下做事。他一定会被气哭的。

两人唉声叹气得对视一眼，然后又唉声叹气地抱在一起。

“贫穷使我堕落，所以不是我们的问题。”

青柠想起两人快要见底的存款，拿着一叠传单，沉重地拍了拍时祺的背。

青柠觉得自己运气很不好，于是两人在分配街道的时候，时祺选择了离城防局最远的一条街。那条街行人少，青柠如果想要在一天内发完传单，得到应有的工资，就需保证路过的每一个人都能拿到他的传单。

不过只要能避开城防局，青柠觉得吃土也值得。

沙尘暴已经过去，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太阳也很大，街上的店铺都在清洗店面，地上的灰尘被机器人来回扫了无数遍，依旧还是一层黄土，连暖白色的立地石柱上也被沙尘覆盖住了。

青柠带着帽子，在街上来回奔走，他长得好，又笑得甜，来来往往的人都会接下他的传单。青柠对人类这个种群表现出的善心，生出了无限感激。

等到正午，太阳到了头顶，青柠取下帽子，擦了擦额头上的热汗，看着日光下自己长长的倒影，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阳光。这是他最喜欢的阳光。

就像植物喜欢被水淋一样，柠檬也喜欢被阳光照射。沐浴在阳光下会让他心情愉悦，顺带着……青柠摸了摸肚子，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饿了。

是因为见到太阳的原因吗？

首都星的天气很不好，一个星期中有大半时间都是阴天，青柠很少有如此悠闲地把自己暴露在太阳下的时候。

他的传单快发完了，现在只剩下一小叠，他可以休息一会儿。

青柠想了想，觉得休息时间最适合晒太阳了。于是他在路上又逡巡了一遍，把人们扔在路上的传单小心翼翼捡起来，扔进垃圾桶，觉得整条街都干净了，再也不会有影响市容市貌的风险后，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找的位置有两个大石墩，却是整条街上阳光最好的地方，前后都没有遮挡物，只有宽阔的大马路。青柠抬头看了眼太阳，衷心希望太阳可以留得更久一点，然后把外套帽子都脱掉，蹲在石墩旁边晒太阳，晒得后背暖融融的，连着几天的病气好像都消散了。

青柠不知道自己晒了多久，只觉得过了一会儿，阳光突然不热了，后背凉沁沁的。他在温暖的阳光下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果然发现有影子把他的太阳挡住了。

青柠抿唇，很不开心，于是转了一圈，决定蹲到影子后面，把自己换个面晒晒。如果能摊平晒晒就更好了。可是他不能趴在大马路上，那会妨碍到其他人的。

影子虽然看起来很长、很高大，都长到了马路中间，但是现实中——

嗯？

青柠目光一顿。这个影子怎么像是个人？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有些熟悉，不，是很熟悉。

青柠痛苦地瞪大眼睛，面前这个身形挺拔、制服笔挺，又长得很好看的人类，不是陆浔是谁？

“……少将？”

青柠揉了揉眼睛，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觉得一定是自己太阳晒太多，眼睛花掉了。陆浔这个时候应该在城防局才对，不会在正中午出来巡防的。

可是他揉了又揉，看了又看，这人还是在这里，抱着手臂，眼底一片沉静，仿佛对他的行为感受到非常地不理解。

终于，人类少将开口了。

“蹲在这里做什么？”

宛如一记重锤终于落地，青柠确定，确实是陆浔本人了。

青柠如实回答：“晒太阳。”

任何的谎言都逃不过少将的眼睛，所以青柠从来都不敢在他面前撒谎，最多……努力回避问题。

他快要把自己晒熟了，脸颊红扑扑的，但是觉得还不够，还想要再晒一晒，一点想要起身的心思都没有。

陆浔笑了下，半蹲下身看着他：“晒够了吗？”

青柠摇头：“没有。”让他天天晒都愿意。

陆浔点了下他的膝盖：“再晒下去，就要成干了。”

“不会的。”青柠肯定道。

他是柠檬，晒太阳肯定不会有问题，而且人类也很喜欢晒太阳，晴天的时候，他们更愿意出来逛街。

陆浔轻轻笑了下，仿佛是在纳罕青柠竟然不好骗了。

青柠觉得自己已经能够对少将的坏心思了如指掌了，默默在心底骂了一句“可恶”。

他骂过了，就开始当着少将的面打瞌睡。因为就算是城防局少将，也不能禁止首都星公民在路边打瞌睡。青柠顿时无比庆幸，自己有了首都星公民的身份，虽然这个身份还是几天前陆浔带他去办的。

“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吗？”陆浔慢悠悠问。

青柠睁开一只眼，偷瞄少将的脸色。

一般少将在说出这种极具诱惑性的话语之后，通常就会连带着揭露别人的罪名。

可是青柠觉得自己并没有犯罪，也没有违法。他只是在晒太阳……不对！

青柠瞳孔猛然瞪大，重重抱住自己的膝盖，试图用上半身压住他放在膝盖上的宣传单！

今天的宣传单是他自己看过的，确定不是壮|阳|药，上面只是印着长得漂亮的女性，和联系方式而已。

但是，不可以给陆浔看到。他又会被抓走的。

青柠眨了眨眼睛，顿时也不敢冷落少将了，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满心满眼里都是他。

少将似乎对于他重视的态度感到满意，于是叩了下青柠身边的石墩，用眼神示意他自己看：“这是什么？”

青柠拿不准他的心思，绞尽脑汁回答：“大石头。”

陆浔摇头：“不对。”

“……”青柠怀疑他真的是来找事情的，于是继续形容，“很光滑的大石头。有两个。”

陆浔低笑出声：“脑子倒是转得快。”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表扬，但又不像是那么赞赏的语气。青柠蹙眉，拿不准他的意思了。

“这是放在斑马线旁边的石墩。”陆浔道，“用来禁止机动车辆在人行道上行驶。”

青柠呆呆地：“哦。”

看起来与他没有关系。青柠在心底盘算，他没有车，就算城防局要抓人，也抓不到他头上。

“所以——”

青柠一颗心缓缓吊起来。

“你蹲在斑马线尽头，影响了过马路的行人。”

从青柠的神色来看，他大概是很生气，很想骂人，但是陆浔又镇在这里，他就只能把满腔的不情愿咽下去，老老实实挨训。

青柠沉默了好一会儿，小声说：“那我换个地方蹲。”

他像只球一样，委屈巴巴绕着石墩挪动，动作并不灵敏，陆浔却很有耐心地看着他折腾。

等到青柠费劲巴拉折腾完，他从皮带上拿了手铐，青柠神色一震，差点以为梦境走近现实，陆浔真的要拷走自己。青柠此时万分后悔自己没有好好看法典。

影响行人过马路和发传单，到底哪一个罪名更重？青柠很犹豫，不知道自己现在自首，告诉陆浔，他在发传单还来得及吗。

他一点都不想被拷走。

于是他死死盯着银制手铐，问陆浔：“您又要带我回城防局吗？”

陆浔眸光微深，但是从回答来看，发现不了任何异样。

“没有必要。口头教育就好。”

青柠顿时高兴起来：“我保证下次不会再犯了。”

陆浔挑眉：“不犯这一条规矩，但是会尝试犯另外一条？”

“……”青柠感觉到了熟悉的羞辱。

他顿时不想理人了。于是站起身，把宣传单在外套底下藏好，掩着领口，礼貌问：“我可以走了吗？”

陆浔淡声：“嗯。”

于是青柠迈着轻快的步伐跑开了。晒太阳被打断的怨气顿时消失无踪，他决定换个地方继续晒。

远远地，青柠就看到四五个城防局的巡查人员从车上下来，径直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

“见到城防局巡查队就跑，反正他们也抓不到我们。”时祺的话再一次响在脑海。

青柠停顿了片刻，刚刚从外套里拿出来宣传单被他又一次塞回去，青柠转身就往反方向跑。

陆浔还站在路口，他刚刚挂断了皇帝的通讯，抬头就见青柠白着脸，急匆匆往这边跑过来，身后跟着一群城防局的人。

任谁看了这个阵仗，都会觉得他犯的事情不小。

青柠使出了逃命的力气往回跑，可是城防局的S级，视力体力都是人类中的顶级，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霎时就追得他满街乱窜，半条街跑下来，青柠差点断气。

他看到熟悉的人影，想也不想就蹿过去，伸手拉住了来人的衣摆。

“我……我实在是跑不动了。”青柠迫切地想要找个地方攀扶着，然后大口喘气，从身前望过来的时候，就像是他整个人都攀在了陆浔身上。

巡查队震惊地刹住脚步，站在路口差点成了雕塑。

“陆少将。”四人低声道。

青柠还在大口喘气，手指发颤，脑子都不够转了。

他站在陆浔身后剧烈呼吸，贴得又近，身上隐隐约约的气味便相比平时更加浓郁，几乎是捂着陆浔的口鼻，只往他身上钻。

陆浔轻轻把他往身后带了一下，然后看向巡查队：“追他做什么？”

巡查队长低头回道：“他看见城防局的人就跑，我们觉得有古怪，所以追上来问问。”

青柠觉得自己藏在外套里的美女宣传单已经快要被热汗浸湿了。他躲在陆浔身后悔恨不已，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来抓他的，早知道这样，他就不用费劲逃跑了。

有陆浔在，如果有人问起他犯了什么错，青柠就可以毫无精神压力地告诉对方，妨碍行人过马路，并且已经被城防局少将口头教育过了，这样就没有人会继续追问宣传单的事情。

青柠想得非常美好，万幸的是少将也确实如他所愿，出于强大的心理素质与道德职业感，开口替他解围了。

“这件事我会处理。”陆浔道，“你们继续巡防。”

“是！”

青柠一口气刚刚喘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巡防队离开。等巡防队离开后，立马松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陆浔并没有同他计较，反而是勾勾手：“到这边来。”

青柠正打算扯开外套散热的动作一顿，老老实实转到陆浔面前。

陆浔盯着他鼓囊囊的胸前，漫长地沉默后，一指他的领口，问：“里面藏了什么？”

青柠眨了眨眼睛，不敢说话。

“看来确实是犯了其他事情。”陆浔了然，“处理方式确实需要比口头教育要更严格。”

青柠顿时就急了。因为他听见陆浔不知道拨通了谁的电话，电话那头诚惶诚恐地问好，然后陆浔冷冷地下令：

“回来接人。”

他竟然打电话给了刚才离开的巡查队。

青柠上前两步，抓住少将的衣领，急切道：“我告诉你里面藏的东西，你不要让他们把我抓走。”

抓走之后，今天的工钱有没有了，他都快把传单发完了。

“有自首情节。”陆浔道，“可以考虑从轻量刑。”

青柠难过地抓了下手臂，老老实实把宣传单从衣服里拿出来。

接触到青柠摸过的东西，那股令人安神的气息果然又浓了。陆浔不动声色地感受着被安然气息包裹住的感觉。对于SSS级来说，用精神力包围别人，是自小就需要学会的一门基础课程。但是沉浸在其他人的气息中，倒是一种新鲜的体验。

陆浔低头，视线在宣传单内容上一扫而过，上面赫然写着：同城快递，线下相约，支持送货上门。

“联系方式是虚拟号码。”陆浔一眼看穿，随即目光落在穿着暴露的女性身上，目光微沉。

过了一会儿，陆浔问：“你看不懂这份宣传单？”

青柠摇头，捍卫自己学渣的尊严：“看懂了。”

他觉得这就是在宣传年轻漂亮女性，并没有问题。

然而话音刚落，冰凉的血液啪嗒滴落在宣传单上。青柠条件反射仰起头，不想让鼻血再流出来。

陆浔冷笑，声音比之前更凉了两分：“看来确实是看懂了。”

青柠听到城防局少将再一次拨通电话：“中心街1－24附近有电信诈|骗，马上过来查。”

青柠捂着鼻子，不明白为什么陆浔突然就变了脸色。

城防局少将淡淡瞥过他，然后迅速挂断电话，把他按在街边的长椅上坐好。

“等着。”陆浔道。

青柠什么都不懂，只能低着头任由血水继续往下滴。

很快，陆浔就拿着东西回来了，冒着寒气的冰块被按在鼻梁与后颈，血管迅速收缩，鲜血缓缓止住。

陆浔带着寒意的声音响起。

他漫不经心问：“这是因为晒多了太阳上火，还是因为看了传单而热血沸腾？”

青柠满脸疑惑：“为什么看了传单会热血沸腾？”

少将可疑地沉默了片刻，然后用冰块敲打青柠的额头：“不能在太阳底下暴晒，以后要注意。”

“人类不能晒太阳吗？”

刚刚说完，青柠就意识到漏洞了，迅速改口：“我不能晒太阳吗？”

猛烈的阳光被屋檐遮挡住了，从缝隙中偷出来的光线洋洋洒洒落在二人身前，陆浔低笑：“因为你身体虚弱。”

青柠：“……”

他觉得自己被小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