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凌霄的表情严肃起来,唐三也皱起眉头。
“你和竹清解除武魂融合技后还不是这样。”严凌霄道,比赛结束后他和奥斯卡把昏迷的人带到平日修炼的小森林,戴沐白是第一个离开的人,彼时他还一切正常,“是因为你们施展了武魂融合技?”
唐三道:“以前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和竹清没有关系吧,我对这次武魂融合技没有一点记忆。”戴沐白回忆,“我想,可能是因为苍晖的那个魂技融合技。
“我在幻境中,看见了一头巨大的三眼白虎。祂说,‘既然你看见了我,传承就开始了’。”
三眼白虎的额头中心和幽冥白虎一样、裂开一道眼睛,散发出的却是金紫色光芒。祂踏在地上的兽爪布满金色风云纹,黑色雾气如丝带般环绕祂的身体。腰间双翅一黑一白,黑翼上绘有十二道银白八月相,白翼上的则是各不相同的金色烈阳,他直觉有五十五种。黑翼白翼似乎遵循着一长一短的规律在互换位置。
“虽然你们不曾提起,但我想,至少你们两个清楚我来自哪里。”戴沐白道。
“星罗帝国皇室。也是大陆上所有皇室中唯一将皇位厮杀摆在明面上、让皇子皇女亲自对战的皇族。”严凌霄道,“每代直系继承人们都会被送至其他公国、王国度过幼年时光,在此期间招揽属下、支持者等。最幼者成年后,继承人之间进行战斗,赢者继承皇位,输的人会被囚禁在族地深处、自此消失。
“当胜者出现,现任皇帝便会在五年内退位,与失败者一起消失在族地里。
“据说,星罗皇室如此做的原因是他们戴氏一族拥有‘战神’血统。”
为战者,以胜为荣,至死方休。为皇者,新王即生,旧王退位。
星罗帝国境内,“皇帝”与“神明”是绑在一起的。能坐在那张黄金浇筑的宽椅上的人,既享全国供奉,便必须是族内、乃至贵族中最强大的魂师。
由于皇室的这个传统,登上皇位后的皇帝往往会找许多情人,妄图生下更多孩子,以求延长自己的在位时间。不过,每一代子嗣中能继承邪眸白虎武魂的比率也小,最后能参与决战的皇子皇女数量不曾超过五个,年龄跨度可能极大,胜负一眼便知。
话虽如此,星罗帝国历史上也曾有年纪最大的皇女杀死旧王直接继位的先例,只可惜没过多久,她被自己当作继承人来培养的幼弟杀死。羸弱的、未成年的幼王后来被外戚把持权力,间接导致庞大帝国分裂。时至今日,星罗帝国依旧在为这段动荡的过往处理后续。星罗帝国那比天斗帝国还多的附属国就是证明。
见唐三也一脸惊讶,戴沐白便反应过来严凌霄的信息来源是他的父亲、而非大师,大师擅长魂兽、魂师,可涉及皇室贵族内幕的消息,即便是他也不一定知晓得如此清楚:“没错。因此,除非后来者天赋异禀,否则,继承皇位的多半是年长者,他们毕竟有更多时间和资源修炼、增强己身实力。”
“……大陆上真的存在‘神’吗?”唐三忍不住问道,“‘神’难道不是只是强大魂兽魂师被人们误解后流传下来的虚构人物么?”
“我的看法和小三一样——世界上并不存在神,最强不过是九十九级封号斗罗罢了,那已经是传说中的人物。所谓战神,可能是以前的人第一次见到武魂融合后的幽冥白虎吧。”戴沐白摊手,“不过,我是听说我家族地内藏有什么‘战神冠冕’还是‘国王权杖’,这我就不清楚是真是假了。”
神。
严凌霄琢磨这个字眼。他想起很久以前、严祁离开凌雪和他之前告诉他的故事。
“最初的世界自众神的斗争中诞生。‘当创造、毁灭、轮回三神相继离去,生命与死亡平衡之后,大地隆起,直刺云端;海洋、火焰与各色生灵争夺栖息地;黄金与白银四处流淌,留下属于自己的印痕’。
“在其中出现的,就有大地、海洋、火焰、森林与金革五大神明。
“‘众神的争斗结束后,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威胁。于是,新的神明孕育而生’。”严凌霄慢慢道,“‘日与月将神力附于战斗的实体之上,效仿最初的三神、合而为一,关闭大门,将异世界的来客锁在一个空间、屠戮殆尽’。
“我记得,沐白你家传下来的叙兰宫廷调里也有类似的记载吧?”
在落日森林等待唐三吸收魂环时,戴沐白是有念过家族传承下来的叙兰调鼻祖《神皇传》,可他一直只认为那是古人奉承献媚邪眸白虎魂师的作品:“把两者联系在一起未免有点牵强……而且,凌霄你是从哪听说的这些?还是你爸?”
“是他从武魂殿那里学到的吗?”唐三问道。
“我也不清楚。他没和我提过他在武魂殿里的事。我也不知道这个故事是真是假。”严凌霄耸肩,“不过,‘战斗的实体’,沐白你家的‘战神’血统乃至幽冥白虎,再加上你先前说的那几句话,这三套说辞中确实有共同点。假如‘神’真的存在,我觉得,你见到的那位的名号可能就是战神,是你祖宗。你爸是皇帝,你有皇位要继承;你祖宗是神,还说什么‘传承’,现在你还有神位要接受了?”
“共同点?”
“‘日月俯瞰生灵,黑暗由纯白羽翼统领;野兽怒嚎,森林与海洋齐鸣,回应这属于神明的叹息’,和我爸说的‘关门杀敌’不是很契合吗?还有羽翼和野兽,听起来就是你们的幽冥白虎。”
严凌霄没说严祁的后半部分话:“随着人类的灵智和武力发展,善与恶、正与邪的概念诞生。生而强大的神、逐渐成长的人、沦为走卒的兽的区别又在哪里?三族争论不休,无法调节。最终,整个世界血红一片、被尸体笼罩覆盖,于是,‘审判’与‘杀戮’现世。
“‘神’是确切存在的实体,也是虚无空泛的概念。祂们介于二者之间,力量可以横跨统帅数个世界,比九十九级封号斗罗更加强大。‘人’的力量即便达到百级,如果没有满足另一个条件,也无法成神,只会成为世界或其他存在的养料。”
严祁蹲在他身前、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最后只是摸了一下他的头,留下一句:“你要听你母亲的话,也要好好修炼。我走了。”
随后,严祁独自离开、前往武魂殿,又在三年后身中剧毒、昏迷不醒,被夜奔带回来。
“这就有点扯了吧?我祖宗不该是人吗?怎么让我变成这人不人、兽不兽的样子?”戴沐白不太能接受,他实在受不了自己当下这副“尊容”,“难道说魂师真的是远古人类和魂兽杂交后产生的混血儿?比起这个,我宁愿是被什么能够化虚为真的封号斗罗盯上了。”
严凌霄没应声。
最好别。就算小舞有‘废物’防身,可她上场时不能带魂导器,假如真有封号斗罗盯着他们就完了。唐三额角一跳,从二十四桥明月夜中取出一套工具:“沐白,我先给你放点血检查一下你的身体是什么情况吧。
“魂兽血液和这个药剂产生的反应很明显,魂师的血液是做不到的。我们先看一下你现在算人算兽。”
“行,你来吧。”戴沐白捋起袖子,放松肌肉,任由唐三在自己前臂上割了一刀、接着迅速在伤口涂抹一层绿色药膏修复伤处。
沐白的身体变化确实挺大的,他下刀时的手感已经很像魂兽了。唐三没把这话说出来,用一个小碗接住戴沐白的血液,另一手旋开一个黑色药瓶的盖子,轻点瓶口,抖出两滴褐色药液、滴入小碗。
只见碗中血液在药液融入的瞬间散发出一阵热气、迅速沸腾。几次眨眼的时间,碗内溶液完全消失,似乎没在内壁上留下任何痕迹。
戴沐白盯着小碗,沉默几秒:“小三,你这个药原本是干什么的?”
唐三淡定道:“我打算用来溶解高级魂兽尸体的。它和魂兽的反应比魂师快,还会留下一点黑色残渣。沐白,你现在还不算魂兽。”可他的紫极魔瞳捕捉到内壁的粗糙表面上多了几点不自然的黑色。
“也就是说,我快是了吧。”戴沐白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紧皱的眉头反而舒展开,他看向严凌霄,“凌霄,现在到你了。”
“嗯。”
“我想习惯一下如何和现在的自己相处。如果你们乃至大师都解决不了……”戴沐白苦笑,“虽然我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其他力量,但也麻烦你和我讲讲吧。”
“啾啾。”白翎啼鸣几声,跃上戴沐白头顶。
“白翎说,她觉得你身上散发的气息很奇怪。小胖是来自武魂本能的威压,可你散发出的强大气息并不稳定,像是外界强行施加在你身上的,与我和她的情况不太相符,不一定派得上用场。”严凌霄复述白翎的意思,但还是如戴沐白所愿地分享经验,“我和白翎融合时,力量是在全身流淌的,虽说合体了,但也能大致分清彼此。另外,由于白翎是鸟型魂兽,我会感觉体温升高、骨骼变轻,视野也变得更加广阔……”
听严凌霄讲解完,戴沐白干脆盘膝坐下,自己运转魂力尝试。片刻后,他睁开眼仔细观察自己的双手,只能向一旁的二人无奈摇头。
“……如果把竹清叫过来呢?”唐三突然提议,“和‘战神’与‘野兽’一起出现的总是‘日月’。虽然不清楚这个词算一个神还是两个神,但既然沐白现在的变化是在不同寻常的武魂融合技之后,那竹清身上说不定也有什么异常呢?或者说,幽冥白虎是否就是三神、二神合一的产物?
“邪眸白虎是战神,幽冥灵猫是月神或者日月之神?”
“小三,你现在倒是对‘神’的概念适应良好啊。”
“假设而已……”
“不要!”戴沐白猛地拉起兜帽站起来,转身冲向门口,“我绝对不要让竹清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拦住他!”严凌霄一把扯住他的斗篷。白翎张开翅膀撞开窗户。她去女生宿舍找朱竹清了。唐三脚尖掠地,已然挡在戴沐白和门之间。
“吼——”
戴沐白怒极,在武魂没有附体的情况下发出一声低吼。有力的扭曲大掌和白玉般的手掌相扣,理应力气较弱的唐三居然分毫未退。严凌霄并未错过唐三拦住戴沐白的停滞瞬间,旋身出肘、奋力击打在他腰椎处,膝盖前倾撞上他膝窝,意图让戴沐白失去平衡。
唐三与他配合默契,只是眼角余光瞥见严凌霄的余影便知道他想干什么。他手上错劲将戴沐白往自己的方向拉,身体一转,松开的右手按住戴沐白后肩,和严凌霄一起把力气异常增大、蹿出去一截的戴沐白死死压在地上。
戴沐白试图挣扎,可被一个强攻系魂王、一个练了自创魂技还是强攻控制双武魂的魂宗摁着,就算他的力量直逼武魂附体后的自己也无用。而就算再不情愿,他还是保留些许理智,没有在这里武魂附体和两人打起来。
“小三!凌霄!你们两个混蛋!”戴沐白气得疯狂蹬腿,破口大骂,“真被竹清看见我现在的脸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哦?是吗?”严凌霄凉凉道,“那我让白翎把竹清敲晕了带过来也可以咯?武魂融合又不是要双方都清醒才能修炼魂力,就你醒着也行。或者我现在打晕你?等下竹清来了就说这个蒙上面的黑袍人是戴沐白?”
“你敢!”
严凌霄冷笑:“你看我敢不敢、”
“砰!”
地上挤成一团的三人抬头一看,武魂附体的朱竹清撕开严凌霄房门,身披月光,气喘吁吁地站在门框外。白翎迟来地飞入房间。
“竹清、”戴沐白下意识唤她,下一秒低下头,用力得几乎要把自己脸扣进地里,“不要看我!”
唐三不太好意思地向朱竹清一笑:“抱歉。”
“嗨,竹清。”严凌霄抬手和她打了个招呼,“你来了。”
朱竹清点头不语,一步走到戴沐白前方蹲下。严凌霄和唐三松开手,从戴沐白身上离开。即便如此,戴沐白也没有任何动弹,像是完全放弃了挣扎,只在朱竹清想把他的头抬起来时微微摇头,难得蓬乱的头发摇晃,甚至扫了地板。
一片寂静中,朱竹清冷淡的嗓音响起:“沐白,让我看看你。”
戴沐白颤了颤,感觉到自己紧握在前的右手被朱竹清强硬地打开、观察。朱竹清没有对他改变的手掌发出任何评价,只是就这样安静地、平静地,双手握着他的手。她的目光和房门外的月光一起落在自己身上,几乎没有区别。
半晌,戴沐白道:“现在的我很不好看。”
“能猜到。”朱竹清道。
“我唯一的优势也没了。”
“那也得在我看过之后再说。”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