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全都该死！”雾迷的哀怨声让凌霄的剑也震了一震，无数黑气从雾迷身上涌出，腐蚀着清心剑的灵气，一只灰蓝灵蝶似是被这一幕吸引，绕着雾迷飞了好一阵，始终不愿离去。江芜心道：“这个时节竟还有蝴蝶吗？”
“这是什么？”褚云嵩从未见过有什么力量能够做到这般，这绝不是正常的妖力。
“是混沌。”凌霄轻言，“这也正是我下山的原因，半途上收到了你的传讯符赶来，没想到竟会出现在这乡野小镇。”
“原来真的有混沌之力！？”
“混沌！？”
千余年前，七十二神与混沌神决明之战的传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千年已过，大家都只当那是个遥远的传说。
江芜内心一颤，那竟是传说中的混沌！她的目光转向凌霄，眼前浮现出临死前的那一幕，凌霄刺向她的那一剑，隐隐带着的分明就是这样的气息！
山海籍上有记载，混沌之力，天地初开时从混沌时期遗留下来的一种特殊力量，与灵气相生相克，力量强横却霸道无比，贪其力量者，也会被混沌操控，或变得嗜血成性，或变得暴躁易怒，轻者常年疯癫，重者爆体而亡，还都活不长，是为修行者所摒弃的。
不过修界间还流传着一种说法，说修习混沌其实就和修习灵力一般无二，也是要看天资的，天资不好的人，便只能为混沌所反噬操控，天资好的便能掌握混沌的力量，他们被世人称为祟族。而自古以来，传说唯有混沌神能够完全掌握这种力量不遭一点反噬，他便被祟族奉为真神。
难道凌霄是祟族？江芜立马打消了这种想法，凌霄乃是东洲第一修仙门派敛华道君门下大弟子，凌家又是燕云十六州数一数二的大世家，没道理，但……她无声看向凌霄，他如今寻找混沌又是为了什么呢？
“是谁给你的这种力量？”凌霄问道。
千年前大战之时，三界的祟族受决明号召涌向上界，最终决明大败，七十二神陨落，剩余的祟族都被封在上界一隅，被称为混沌界，而下界之中残余的祟族，早就被上界的上清神女清理。
混沌绝不会无缘无故再现的。
雾迷沉静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修炼了，却还是无法将大人赐她的混沌变得强大，无法让自己变得强大，她感觉自己的妖丹已经碎得不像样了，生命在流逝，混沌随之消散。
可是，小小还需要她呀。
雾迷看着一旁不明所以抽泣着的小女孩，无数次被剑气击退，却又固执地去扒拉清心剑，仿佛自己一瞬间拥有了一颗心，这颗心却在一点点坏掉，这就是心痛的感觉吧。
她沉默了一阵，似是在犹豫，内心挣扎着，生命流逝的空虚感与不甘就此离开小小的情绪相交织，让她越发焦灼。
“我可以告诉你们，”最终雾迷下定了决心，她的声音已经很虚弱了，“但你们得先答应我，照顾好小小，否则……我死也不说。”
雾迷自然没有单纯到认为这群刚杀了自己的人会和她一只妖讲什么信用，可她有什么办法呢，她不能单留小小在这儿。
“我会给她找户好人家收养她。”凌霄毫不犹豫。
“你们是大派弟子，可不能食言。”雾迷落到这样的境地，别无选择。
“自然。”
“······那位大人法力高强，银发青衫，有一只眼睛是白色的，像是瞎了，我看不出他的修为，他似乎，是来寻一缕残魂的。”雾迷内心只能安慰自己，那位大人那么厉害，他的恩情还是下辈子再还吧。
“银发青衫，一只鬼眼，莫非是满月妖玄水妖仙？”褚云嵩依稀记得万妖册上就是这么写的。
万妖册上共有三十六只有名有姓的大妖，前十二被称为满月妖，后二十四被称为半月妖，剩下的则是以族群分类，写得甚为笼统。
玄水妖仙？江芜从未听闻过这么一位人物。她静默着看向凌霄，竟觉眼前人与记忆中的样子不甚相同，还是一样的温厚可亲，如月如玉，可好像少了些什么。
片刻后，她出声道：“我看这小姑娘天生通灵，资质必属上乘，虽心智不全，但若教化一番，迟早能开悟，不如，道君收她去云山，如何？”
江芜知道凌霄想给小姑娘找户好人家轻而易举，但小姑娘心智未开，难免会受些委屈，若是能踏上修行之路恢复心智，至少不会任人摆布，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
凌霄看向江芜，眉眼含笑，一如往日：“小道友心口的伤是怎么来的？”
江芜不禁心中一紧，曾经的凌霄和她太熟悉了，万一认出了她……她得装！狠狠装！。
她稳了稳神道：“漂泊江湖，难免有些仇家，真是让道友见笑了。”
“谁知道是不是和那玄水妖仙一伙的？”张绍还记恨着她呢，“否则大半夜为何在那深山老林中？”
“此言差矣，道友被追杀，找个地方躲一躲还不行吗？难不成要横冲直撞，在仇家面前晃悠？”平时寡言少语的微生芷反驳道，先前在山上，是江芜的好意提点，间接救了她妹妹一命。
“是啊，如果不是她的灵符我们恐怕……”微生柔小声附和姐姐道。
褚云嵩也站出来道：“这位道友心口的剑伤还留有些许剑气，有一剑夺命之势，一看便知乃剑道大家所为，道友怕是耗尽修为法宝，才逃过一劫，我们闯入洞中打扰了道友疗愈，道友反而提点了我们一番，必不会是那与妖邪为伍之人。”
江芜正愁着要给自己杜撰个什么样的故事呢，褚云嵩便送到了她面前，不过这还真有可能是原身的经历。
“正如这位道友所言，其中种种，不便多言，还望见谅。”江芜双手抱拳，“在下……江淼，云州人士。”
“原是同乡，云州微生芷，这是我家小妹，微生柔。”微生芷拱手回礼道。
竟是云州微生氏吗？当初为了江浮云那小子，江芜可没少和微生家打交道，只是她并未听过她二人的名讳，难道只是旁支？
“云山张绍。”张绍敷衍道。
“秦巍。”这个更敷衍。
“在下云山褚云嵩，这位是我云山掌门，也是我的师尊，云渺君凌霄。”褚云嵩虽身负重伤，也不曾失了仪态。
他竟收了徒弟，不知如今究竟是何年何月，离那件事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江芜装作惊讶的样子，连忙再行一礼，脆声道：“原来是云山掌门，在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凌霄挑眉轻笑一声：“不必拘礼，先前小道友所言极是，不过，若要我将她带回门中挑一位肯花心思的好师父，你也得拜入我的门下才行。”
在场几人，无一不惊。
他们的掌门，一年前放下豪言，只收一个弟子，这才短短一年……云渺君是要学他的师父敛华道君吗？而且……还是以这样讨价还价的方式……
褚云嵩神色平常，心中却十分不甘，他是从一众外门弟子中争得头筹，才能有资格站在师尊身旁的。
江芜也不曾想凌霄会来这一出，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露了什么马脚。
凌霄见她犹豫，道：“我曾有一师妹，精通符道，她留下的一二绝学，我想正适合小道友。”
原来是想替我收徒，可是……
江芜有些猜不透凌霄的心思了，当初是他亲手将她“清理门户”，她委婉道：“道君误会了，我乃剑修而非符修。”
现场见过她画符的都沉默了。
“那正好，我乃清心剑主，难道还做不成你师父吗？。”言下之意，是可以传她清心剑决，而清心剑决，只有培养的掌门继承人才能习得。
褚云嵩闻言握紧了手中游龙剑，若说方才他还安慰自己，师尊只是想多个弟子热闹些罢了，那现在他真的很难再强行安慰自己了。
江芜只当凌霄是为了达成目的才如此威逼利诱自己，她本就决心去一趟云山，虽说以拜仇人为师这种方式憋屈了一点，但凌霄看起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她只能在心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至于凌霄的目的，八九不离十是看中了她现在这副身躯的天生灵体。
天生灵体，顾名思义，是一种天生与灵力十分亲和的体质，无需你去找灵力，灵力自会找上你，吃饭喝水睡觉都等同于在修行，是一种只存在于古籍传说中的体质，可以说是千载难逢。
既然是千载难逢，江芜为什么会知道呢？
她瞎猜的，结合她在山中所感，瞎猜的。
“若是再拒绝倒显得我不识好歹了，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江芜面上笑得乖巧，曲下清瘦的身子向凌霄行了一个简单的拜师礼，“只是家母临终前已将自创剑法传授于我，嘱咐我要潜心修行才能悟其精妙，恐无多余精力再学习师父的绝学了。”
奇了，真是奇了！今日竟见到了云渺君想收徒还有人不愿！想传剑诀还有人不学！
“阿姐，真是活久见啊！”微生柔扯扯微生芷的衣袖，嘟囔道。
凌霄浅笑，反手收回清心剑，将雾迷一掌打得散了形，道：“时间多得是。”
江芜闻言拿出一个标准假笑，余光却看向了褚云嵩，虽说短时间相处下来感觉褚云嵩和凌霄从前很像，都是一身正气的好好少年郎，但人都有七情六欲，凌霄这样随意的行事言语，难免会让这个徒弟心生不服吧。
若是这个褚云嵩把那点儿不服放在脸上，江芜倒是觉得他挺有少年血性，可偏偏褚云嵩神色如常，却攥紧了手中剑，是一个颇有心机的孩子。
另一边，小小不断想去扒拉开那把剑，却怎么也碰不着那把剑，见灵剑好不容易自己走了，飘飘却没了！
“飘飘？飘飘！”小小不断得想伸手抓住雾气，可哪里抓不住，从前她还能感受到飘飘的气息在她手中流转，如今确实怎么也找不到她了。
她转头看向凌霄：“都怪你！你还我飘飘！”
众人是万万没想到，小小一个箭步冲上去，小跳起来一巴掌就拍到了凌霄脸上，刚才在地上沾的泥沙也随之落到了凌霄本来还带着些笑意的脸。
还记得第一次见凌霄时，江芜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她认为形容他刚刚好，不笑也似笑，笑时如明月。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灰头土脸的凌霄，一下笑出了声：“噗哈哈，她心智不全，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凌霄掏出一块手帕擦脸：“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