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辛没想到司玄会拒绝的干脆,可今日好不容易可以和江浮云对谈,就此放弃实在可惜,他用折扇遮住脸,转头对司玄小声说:“你干嘛呀!都到这儿了,我还能再和他周旋周旋,套套话呀!”
司玄迎上江浮云不善的目光,也不知究竟对谁道:“若是云山伏魔窟的册子就此流落出去,后果不是你我能够承担的,再者,之前我们只是卖给他材料,再继续,可就是同谋了。”
顾辛闻言,心知司玄只是说给另外二人听的,他已经相信江浮云确实没有双响环,可内心还是有些不甘,他二人进云山外门一年有余,现在一切好像又重归于零。
江浮云没有再说话,只是上前一步,顿时小崖剑台妖风四起,四周有鸟雀惊起之声,盈盈月光下,他的额间悄然冒出一缕细长的叶形红纹,宛若女子额间花钿,只是多了几分诡异。
秦巍顿觉不妙,他拉回江浮云:“罢了,再等四年也……”
江浮云抬手打断秦巍,右手指尖点向额间红纹,一阵微光闪烁,他的指尖便多了两个小东西,他戏谑笑道:“你们会去藏书阁把伏魔窟详记册拿来的,不是吗?”
司玄神情冷厉,将顾辛护在身后,藏在宽袖中的手捏着两张符纸,顾辛小声提醒道:“这恐怕是蛊术。”
江芜隔得不远,自是也看出了江浮云所用是蛊术,自十三年前那事过去,蛊修便受尽天下修道人排挤唾弃,更别说江浮云身份特殊,是以,江芜才叫江浮云放下蛊术,传他剑法。没想到,江浮云竟又自己养起了蛊。
她只思量了片刻,便撤了身上隐匿符,高声道:“今日的小崖剑台真是好生热闹。”随即飞身而出。
剑台上四人心中都是一惊,他们谈了这么久,竟无一人发现有人在此处偷听,可见此人修为之高,都不敢轻举妄动。
江芜一身白衣似雪,气质清冷疏离,踏着月光自石壁而下,宛若仙人之姿,叫人挪不开眼却又不敢轻易靠近,到了众人面前,她脸上又露出浅浅笑意,仿佛告诉众人她如此温润尔雅,方才所感都是错觉。
“原是江师叔,真是巧的很呀!”顾辛笑说,随即又对着司玄道:“你我二人修为甚低没发现她就算了,你说他俩咋没发现?”他似是小声说着,但在场几人都听得清楚。
看清来人后,江浮云下意识将蛊虫收了回去,虽说容貌不甚相似,但这人和他师父的神态、动作,真的太像了,方才他有一瞬晃神,竟觉他的师父回来了。
现在回过神来,江浮云立马问道:“这半月万般推脱躲着我不见,今日你竟自己送上门来。”
江芜没有接他的话,只温柔笑道:“你们要进伏魔窟,巧呀,我也要进。”
如今江浮云二人陷入窘境,自是愿意听她一言,但顾辛心觉对这个新入门的小师叔知之甚少,今夜她还偷听墙角,敌我难辨,随即道:“要入伏魔窟的是他们,师叔方才应当看见了,我们差点就被胁迫了。”
江芜没有回答他,转身看着司玄,与他对视,“司玄?你想要的双响环,也在伏魔窟,只是不知你想要双响环里的什么?”
顾辛见她不理自己,也不恼,用手肘戳了戳司玄,表示小心为上。
江浮云见自己被忽视了,打断道:“你说能就能?凭什么相信你?”
司玄想起自己天眼所视,倒是想看看她的命数究竟怎样与自己相连,便回道:“肉灵芝,传说中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肉灵芝。”
顾辛没想到他会直接讲出来,睁大眼看着他:“你怎么……”他欲言又止,一边觉得司玄不是什么不知轻重的人,又觉得他怎么这么不知轻重直接就说了?莫不是色令智昏?
“既然如此,那我们所有人,便所求一致。”江芜所说,便是指进入伏魔窟了。
自伏魔窟之变半月以来,可把玉峰众人愁坏了,尤其是炼器堂的堂主赵厉,玉子西让他排查出借用炼器房炼制破障杵的弟子,可炼器房的登记册从来都是放在大堂中无人看管,登不登记或是登记上什么,全凭弟子们的自觉性,大部分都是只有一个名字。
是以,只得将登记册上的弟子挨个排查了。
今日正是向玉子西汇报进展的时候,赵厉领着自己能干的大徒弟进入玉峰会堂,一一拜过玉子西及其余几位同样负责调查的堂主,笑说:“真是不好意思,来迟了。”
大家自然都道无妨,只一位姓方的堂主看不惯赵厉的散漫作风,讥讽道:“赵堂主事务繁忙,真是劳烦你走这一趟了。”
赵厉心中埋怨这方堂主老和自己过不去,可也知今日不同往日,不是和他耍嘴皮子的时候,只捋捋自己的小胡子,挺着腰道:“这是我的本分,何来劳烦一说。”
会堂主位之上,一清丽女子把酒而坐,酒香弥漫堂内,闻着虽淡,却直入人心,叫人神清气爽。
玉子西是知道这些堂主平日里的明争暗斗的,可她不愿意管,也不想听,只道:“赵堂主今日带人来了,可是有什么进展?”
赵厉回道:“这是我的大徒弟秦巍,精明能干!我炼器堂此次调查便是由他全权,现向长老禀告详情!”
说罢,他迫不及待去一旁座椅坐下,笑呵呵品尝起桌上美酒,他们长老准备的酒,就没叫人失望过。
秦巍向着玉子西微微躬身行了一礼,还未开口,就听玉子西轻飘飘道:“长话短说。”
他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道:“禀长老,根据炼器房登记册名单与百宝堂提供的金刚石与破幻珠的售出记录,我们共排查出三名弟子十分可疑,一为千叶峰弟子李黎,二为千机峰弟子牧竹,三为外门弟子上官烨,其中最为可疑者便是上官烨,其余两位还能大致说出材料的去向,可他言辞闪烁,模糊不清,他们三人的说辞,炼器堂还在派人查证。”
玉子西点头表示知道了,心中却感叹玉峰效率之低下,回头一定要和凌霄好好说说,自己真的不适合做长老。她就不明白了,好好一个炼器的山头,干嘛非要一个能打的做长老,难不成在这云山,玉峰还能挨欺负不成?
见玉子西陷入沉思,赵厉面露一丝不悦,对秦巍挥手道:“行了,你去忙吧。”
他倒不是觉得秦巍做得不好,只是来前他特意嘱咐过秦巍要怎样怎样详尽地将筛查的细节一一向玉子西禀明,一来为彰显他炼器堂办事好,二来也是让这位能干却寡言的徒弟在玉峰长老及堂主的面前露露脸,却没想到,玉子西预判了他。
秦巍神色自若,行礼告退,走出会堂时刻意靠左而行,与门外角落中不起眼的一名弟子交换了一个眼色,擦身而过,他的手中便悄无声息多了一张符纸。
玉峰警戒巡逻的弟子迟迟不撤,安全起见,他只能以这种方式拿到顾辛给他的东西。
待回到寝舍之后,他才将折成一小块的符纸展开,薄薄的一张黄纸,承载着繁复无比的暗红纹路,笔力雄厚,字迹流畅,一气呵成。他虽不懂符,却用过不少,可就是看不出这是何种符箓,只觉得无论是笔迹还是所绘符咒,都有些眼熟。
思量了一阵,秦巍的脑中闪过一段久远的记忆,他顿了一下,照记忆中的方式,左手拿住佩剑,同时捏住剑柄上挂着的那枚月牙型白玉剑穗,右手两指相并捏起符箓,指尖只注入一缕灵力,符箓便化作一圈符文,被秦巍打入剑穗之中。
剑穗随之一亮,片刻后又归于平静,秦巍耳边立即响起一道声音:“此符名唤顺风耳,分子母两符,母符可有多个子符,将符箓化作符文打入随身器物,便可作传话之用。”秦巍记得,这是那夜女子的声音。
“小符仙灵筠子之作,早就有所耳闻啊,只是听说市场上流通的不足十套,可谓千金难求啊,小师叔竟舍得下此血本!”光听这语气,众人就知顾辛多么心疼。
而他一旁的司玄,慵懒地斜靠在躺椅上,翻阅着手中符箓集,心中奇怪怎么从未看到书中有顺风耳的记载?只有两页记录着改进过的传讯符,其中第二页的下方还记着一些执笔者的奇思妙想,说要将符箓化作符文再打入器物,这可不正是现在的顺风耳吗?
司玄不禁心道:“是个妙人。”
另一边,江浮云心中已经肯定江淼与江芜绝对关系匪浅,甚至心中已经有所猜测,江淼是不是江芜另一个流落在外的徒弟?否则怎会轻易就让照月认主?怎会使无常剑?怎会有一套顺风耳?若是如此,那就真的是太可恨了!同是徒弟,他除了一套剑法,什么也没有!
他甚至还荒唐地想过江淼会不会是江芜的女儿,可是年龄对不上,也不可能。
他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盘问那个江淼一番!
耳边传来顾辛肉疼的声音,江芜不予理会,只道:“酉时,伏魔窟。”
凌霄有个习惯,每隔三日,必会在酉时去云山祠堂神女像前上香,而后打坐,香灭了则再上,如此反复两个时辰,方才回去悬月台。而今日,正是凌霄去侍奉神女像的日子,只要不触动无极乾坤阵,他必不能立刻察觉伏魔窟的异动。
酉时时分,六人如约而至,江芜看了一眼江浮云身旁女子,正是他的灵猫阿离,她拿出六张符箓道:“这是隐匿符,伏魔窟最上方有一棵桃树,我们从那里进入伏魔窟,之后分头行动。”
顾辛连忙接过五张,仔细一看,果真还是那灵筠子的符,他代江芜发下,道:“做掌门的徒弟就是好呀!可以隐匿身形气息的符,好符!好符!”待众人一一走后,他又将自己那张符箓收起,他有差不多效果的法宝傍身,可以将这张符省下来。
此时正值黄昏,金黄的太阳挂在天边,似落不落,似隐非隐,日光穿透空中翻滚的云雾,将一片云海染成霞色,形成一番火烧云的景象。
江芜站在崖边那棵半人高的桃树旁,俯视着下方驻守的十四位云山弟子,许是他们认为那贼人并不敢再回来兴风作浪,几人成群正在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