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真真很清楚，她刚才说的这些话只能在私底下悄悄的伤人，但若是在众人面前说起，此番行为终究不够敞亮，此时，她并不愿意为了沈窈而把她自己的脸面名声全给搭进去，这不，说那些话之前，她其实还特地仔细查探过周边情况，眼见真是无相熟的人在此处，她才敢做这些事儿，只是，她根本就没能想到，这边上还会有人“偷”听，而“偷”听的那人还称沈窈为他的“夫人”，不用多想，天下间也只有那一个人会说出这样的话了。

说实话，陈真真实在是没想到卓瑨会出现在此处。

早前，她就听闻这对夫妻一开始就是一副貌合神离的样子了，如若不然，为何在新婚期的时候，夫妻中一方的卓瑨却不肯休假在家中陪伴他的新婚妻子么，只是有一点想不通，既然感情不睦，那么为何还会陪同出现在宴会上，不过这些并不是眼下该正经考虑的了。

这天下间的男子全然都是一个样儿的，都爱面子，只是在外头听见外人这样说自家夫人，面上总是要做上一番功夫，这样才不会被人轻易诟病，从而影响官声，何况，她自认自己虽然没有沈窈那般傲人的家世以及出色的容颜，但她自问其自身丝毫不输于沈窈半分，毕竟哪个男子能够一生只守着一个夫人过活，再则，她这样的家世，与卓家同样是一个派系的，长辈们在朝为官与他卓家可从来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归是她们比沈家更加亲近才是，自古以来文臣一派，武将又是另一个派系，武将的地位从来是低她们这种人家一等的，就算是他已然娶了正室，只要对她好，她也不介意，至多，她进府成为平妻也就是了，不得亏待她半分，她也就不在乎那些个身外物什了，想通这些后，她心中更是无所惧怕，微微转过身，落落大方的朝着出声的地方行了一礼，盈盈道：“卓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卓瑨在看着眼前这矫揉做作的女子，实在是痛恶，刚刚才还在哪里一副大言不惭的羞辱人，问她是谁还不说，现在还做出这副样子给他看，真真是难以过眼。

“我在问你，你究竟是谁，这般的羞辱我夫人，是不是太不把我卓府放在眼中了。”卓瑨没有理会她的姿态，继续开口问。

在他看来，卓府从来不与人随意交恶，家中长辈们在朝堂上也没有强烈的政敌，且他还是初初进入官场的，怎么会招来这样的人在宴会上公然羞辱他府上的女眷，如今，这些还是被他亲眼看在眼中的，若是没看到的呢，岂不是还有更多！何况她羞辱的还是沈窈，沈窈可是他的心中人，更是他相伴一生的枕边妻，他根本不能容许她人这样待她，如今他已经发问，如若是有个正当的缘由，如此也只能便罢了，如若没有，那眼前这女子的种种行为，便是在挑衅他，挑衅卓府，不管是从情意上，还是从脸面上，都是他无法容忍的。

沈窈是习武之人，边上人来人往的她怎么会没能提前发觉，本来以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见这边有情况才驻足于看戏，在这边也待不久，等他走近些，才从脚步和呼吸的轻重中，发现此人竟然是她的夫君卓瑨，而此般他的所为就已然被她提前想到了，毕竟是相伴十几载的至亲夫妻，他的所思所想怎么可能不被她轻易揣摩，如此，他有这样的反应，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不过，当家人来了，也发话了，她不需要出头，端静置一旁，只需看他怎么处理便罢了。

陈真真在卓瑨第二次厉声发问后，这才反应过来事态似乎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但她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作为内宅女眷，她平日里别说是会见男客，就说出府赴宴，也是次数极少的了，更何况，她还不是嫡出的姑娘，只是个庶出姑娘罢了，生母在她的父亲那里并不得宠，从来不曾没有什么脸面，她能为自己争取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了，要不是她对夫人还算是尊敬，只怕她的情况更是凄惨。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的出身并不体面尊贵，她的亲娘并不是陈家的正室大夫人，想要得过且过，陈家是勉勉强强的，可她并不愿意从小到大这直至一生都是浑浑噩噩的过，她不求成为人上人，但也不希望自己从小已然被随意对待，不被他人放在心上，待到长大年岁到了，便被家中随便配一介贫穷书生或者嫁给富庶人家的庶出子弟，一辈子没前途，只能靠着他人的嗟来之食去庸庸碌碌的过日子，为了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她自小就不愿意轻易服输，在家中与兄长们一同在书塾进学之时，也没敢因为自己是个姑娘而生出半分懈怠之心，毕竟能被家中请来教学的夫子肯定是不凡的，他的一句好赖话还是能够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用处，毕竟，她也只是想为自己挣得一个好前程而已，好在家中虽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但是其他房女眷该有的机会她都有，府上也从来没有克扣过她的用度，只是更多的，就没有了。

其实，她会对卓瑨生出情意，全属偶然。这也只是在多年前，当时还年幼的她被长辈们带出府门去参加宴会，当时，她因为出身便被其他的官家女子欺辱，当时路过的他路见不平，出手为她呵斥了那些人，不然，她还不知道会被如何羞辱，只是，她当时并不是没想过反抗回去，但若是真的这么做了，她又担心会惹恼那群人，不难猜，那些女子敢这么对她不就是仗着在家中受宠么，或者是在各个家中的长辈们面前得脸，不免对她生出几分轻看，尤其是，一旦那些在家中娇宠的姑娘回去添油加醋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只怕，陈家上下也无人会为她这一个小小丫头出面抗衡。

在陈真真看来，这么个好人儿，就该配公主那样身份高贵的人儿相伴在侧，凭什么便宜了沈窈这等子女子，她又有哪里配得上他的。

但这些话陈真真还好只是在心里想想，一旦说出来与他人知晓，这只会给她带来难堪。

她认为沈窈不配，可她没想过，她陈真真难道就能配得上卓瑨了么？明明是她陈真真的出身相较于沈窈还更加的不够高贵，况且，她的才貌还不出挑，不然，她还有一争的可能，只是，这一切都是她陈真真在嫉妒沈窈罢了。

她嫉妒沈窈和卓瑨自小相识，青梅竹马，她嫉妒沈窈出身显赫人家，还是沈家的嫡出姑娘，受尽家中的宠爱，她最嫉妒的，是沈窈能够和卓瑨结为夫妇，但她更嫉妒的，其实是当初欺辱她的那群显赫千金，嫉妒比她出身显赫，身份高贵的女子。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心中结。

这一切，更是陈真真被迷障迷了眼，看不透现实罢了，而真正的毁灭性的打击，即将来临。

就算是卓瑨少有和后宅女子打交道，那也不会如其他男子那般，是以，根本就没有把此女子这副做作的样子放在眼中，他依旧没有半分宽容，依旧死死盯着眼前女子，道：“我卓瑨的夫人，是明媒正娶来的，她从来是恭顺温良，怎么，只是今日出来参加个宴会，还听说我没有‘陪同’在侧，便是不被看重，便是不被认可了么？”

“我……”陈真真听得卓瑨这般维护沈窈，心中更是难过，越发觉得沈窈的手段好生厉害，居然引得卓瑨这样清正的君子在外边这样处心积虑维护她的名声和地位，转过头来还这般的伤她，全然不顾他的这番言论，会有多伤她的心。

“公子您怎么能这样的说我。”

陈真真泪眼婆娑，情不自禁的说出了这句话。

话毕，卓瑨也就不继续理会此人，他走到沈窈身旁，细细看着她脸上的神情，见她还好，便也就放下心来了，他又想到刚才听到的那些话，顿时怒从心头起。

他从来不知道，她的日子居然是过得这么艰难的。

在他心里，他一直认为，他卓瑨和沈窈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可在外人的嘴里，却是因为两家相交，他这才会迎娶她过门，也因为这样，累得她被人羞辱“可悲”，这还是被他听到的话，那更多的那些没被他听到的话，更难听的话又是些什么呢！

她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诉说过一星半点的苦，甚至，在她不来参加这个宴会，他都没有细细问过她，而他，就没有和她商量，便决定要与她一同赴宴，种种想来，她早早就把这些话听在心里了，也已经在心中认可了这些传言，认为他的心里全然不爱重她，更不看重她。

只这一瞬，卓瑨已然想明白许多事，也明白解铃还需系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