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摆在桌面上，正播放着录好的demo。
编曲老师一言不发凝神听着，许骏行有些局促，但面上看不出来，只是安静陪在一旁。
轻柔舒缓的节奏，没有歌词，只有人声轻哼。
虽然听得出编曲不完整，但主旋律很抓耳。
直到一曲放完，编曲老师才开口：“这和弦……？”
“是小调。”许骏行点点头。
是他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营造一种略带阴森的氛围，毕竟他的灵感来源就是恐怖电影。
整体的基调是忧伤的。
“旋律确实不错，要是能编完整就很有潜力。”编曲老师肯定了他的创作，“现在应该还是初步阶段吧。”
“是的。”许骏行说，“其实是这几天才有的灵感。”
其实他说得还保守了，就是在来的路上才匆匆记下的，刚一下飞机他就到了宾馆，用身边仅有的工具，录了一首最简单的demo。
其实他本来就已和老师约好，此行是有首自己写的新歌想要向老师讨教。已经录好的歌也躺在他的手机里。
但是灵感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东西。
自从想到这一段新旋律以后，他的心已经偏了，果断放弃了原来这首。
“很期待你的成品。”编曲老师不疑有他，只抓起身旁的吉他。
他听了一遍就已经学会了，此时正弹着主旋律，和许骏行探讨起修改的方向。
“你想放进你的新专里吗？”编曲老师问。
许骏行摇了摇头，新专的风格是电子乐，和这首歌格格不入。在他心里，这首歌就该是安静的，强行变成电子风格简直是暴虐天物。
“想做成单曲吧。”
“我觉得也是。”编曲老师说。
Demo里没有歌词，弹着吉他的长发老师哼哼了几下，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填词？”
“有。”许骏行坦然答，“但是还没写完。”
来的路上，他的脑海里总是冒出两个意象。
他觉得那两个没有血缘关系，却彼此呼应的女孩，就像湖泊和云。
联系着他们的是蓝色的雨水。
天上是毒辣的太阳，水汽蒸腾被大风带走，湖泊变得枯瘦。
从此以后，每当有云朵飘来，湖泊都在想天上的是不是她的女孩。
是也好，不是也好，又如何分得清呢？
所有的水都是不分你我的。就算落入了别处也会在生生不息的循环里重新出发。
编曲老师听着他的描述，拨动琴弦，即兴哼出来歌词，慢悠悠地唱。
许骏行默默听，却觉得不甚满意。
他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并感到十分抱歉。
老师明明是在帮他，他却要嫌弃，何其自私。
然而此刻的心，确实被创作者的独占欲所支配。
他莫名觉得这个故事一定要他亲手来写才对。
“你说你的灵感来源于两个女孩？”
“是一部叫做镜中人的电影，老师您看过吗？”
编曲老师摇了摇头。
“关联性很强吗？会不会有版权问题？”编曲老师比较关心这个。
许骏行犹豫片刻。
“关联好像也并不是很强。”
倒不如说是这个电影，勾起了他的联想，却又觉得这种联想难以说出口。
用这两个女孩的故事来指代，好像来得更自然些。
……
【小助理：老板，我被骂了】
小助理惨兮兮的消息刚出现在横幅通知，手机里已经显示有新来电。
是经纪人Mike。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宋朝桐早有心理准备，懒洋洋地接起，经纪人的魔音震耳欲聋。
“这么大的事情，你凑什么热闹？为什么不和我汇报？”
指的当然是宋朝桐擅自叫小助理回复李页程微博这件事。
“举手之劳，帮他个忙而已了。”宋朝桐说。
“你是三岁小孩吗？这种事情也要我教，平白惹祸上身！李页程挨骂有你什么事？别人捅你刀子的时候不见你这么积极！”
经纪人抱怨一声高过一声，末了说，鉴于你不知轻重，你的微博我已经收回来了。
宋朝桐嗯了一声。
这也是他早就意料到，反正目的已经达到，这个账号有和没有都一样。
“还有，你有错，你的助理更有错，这个月的工资发完，下个月我叫他不用再来了。”
宋朝桐一愣，电话却已没有了声音。
经纪人干脆地搁下了电话。
从始至终只是通知他而已。
宋朝桐手指摩梭着屏幕，未读消息的小红点挂在右上角，是小助理的哭哭脸。
还有一条来自李页程经纪人的消息。
一个月后，由秋梨娱乐主办的年度星光晚宴将在H市举行，届时秋梨娱乐的几位老总和管理层都将出席。
“谢谢。”宋朝桐打字。
那边回来一个OK。
……
“卡！”
导演举起扩音器：“下一条，下一条！”
站在绿幕中央的飞廉和紫言仙子周身一松，默默退了下来。
工作人员开始有条不紊的搬运道具布置下一个场景，两个人演员自觉碍事，双双蹲到了一旁。
“饿死了！”夏月吐槽。
宋朝桐也做了个皱起鼻子的表情。
已经中午过了12点，还没吃上饭。
虽然说演员全都是传奇耐饿王，为了上镜好看减肥是常态。
古装尤是如此，甚至有开机前必须减肥多少公斤的协议。
但如此高强度的拍摄，哪怕是正常吃米饭，几个主演都瘦了。
这几天还算好的。前几天导演突然带来个好消息，改意思是资金宽裕了不少，未来可能有钱营销了。
大伙拍着心里就更有动力了些许。
不然真是老驴拉磨，拉一天算一天。
“拍完下一条就休息啊。”导演好似听到了他们的吐槽。
夏月咽咽口水，指挥自己的生活助理：“等下帮我去抢一个盒饭。”
她有点后悔昨天大放厥词，说今天必不会吃饭。结果没点外卖只有盒饭吃了。
宋朝桐笑了笑。
一双嫣红的狐狸眼水光潋滟，夏月心神恍惚了一下。
其实宋朝桐本身的眼睛并不是这样，是化妆放大了他身上的妖气。
“其实飞廉长得还是挺好看的。”夏月由衷的说，“我要是紫言仙子，肯定就不巴巴地追着男主跑了，把自己搞得这么惨。”
“太可惜了，你不是紫仙子。”宋朝桐说。
“哎！”夏月怒了一下，“这话我没法接。”
“男主也很好。在你的阴谋败露之前，他也是全心全意对紫言仙子好。”宋朝桐淡淡的说，“而且你的阴谋败露的风险很小，这方面飞廉的事情还挺靠谱的。”
奇怪，这平平淡淡的一段话，由飞廉的扮演者说出来怪虐的。
辛辛苦苦替心上人办事，目的却是为了送心上人和别人卿卿我我。
办事靠谱有什么用？用来虐自己？
“在飞廉的角度来讲确实很虐，在紫言仙子角度来讲未必。男主本来就是他的心上人，不是吗？”宋朝桐继续说。
“我当然可以理解啊，谁还没有个白月光吗？”夏月挠了挠头，因为头套太复杂，其实根本没有有效地挠到。她只是有点困惑。
“但是白月光他其实喜欢别人啊，就非要吃强扭的瓜吗？紫言也挺喜欢飞廉的啊。”
夏月嘟嘟囔囔，导演一直要求她要演出那种“其实很喜欢，但表现的不喜欢”的傲娇感，太轻了不行，太重了也不行。把她折磨够呛。
“因为那是她最深的欲望吧，未必是非他不可，但因为得不到所以才一定要得到。飞廉也是一样，他们是因为欲望才走到一起的。”
空气寂静片刻，夏月用纱裙上的绸带绞着手指，悠悠叹道：“宋老师，你是个哲人。”
“过奖，过奖。”宋朝桐说。
……
中场休息完毕，导演突然发现紫言仙子升级了——
变成了真正的女王。
夏月本就身量高挑，一张冷若冰霜的御姐脸，导演就是看中了这个，觉得她是可塑之才。
不知怎么的这次中场休息回来，紫言仙子的眼睛里突然多了几分妖气，勾魂夺魄。
同飞廉站在一起，飞廉也是漫不经心的一张脸妖气横生，两个人竟如同亲生姐弟一般。
导演的眼睛亮了。
好，对味！
宋朝桐这小子，怎么忽悠他姐姐的？效果这么好？
……
随着一声结束
弥漫着疲惫的摄影棚嗡的一声活了过来。
为了在年前结束拍摄，打工人们也都辛苦了。
夏月刚被导演表扬，满脸遮不住的喜悦，等着助理给他送饭。
却看到了个眼熟的身影。
这不是宋朝桐的小助理吗？
却见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眼框红红的手里拿着一个袋子。
宋朝桐极轻地咦了一下，招手示意人过来。
“先吃饭吧。”助理低头把餐盒递过来。
“怎么是外卖？”宋朝桐不是很在意地问问。
“嗯。”小助理本想搪塞过去，却见宋朝桐停下了动作，似乎是等待着他。只好说了实话。
“刚才去拿盒饭出了点意外，张老师的人说我把他们的盒饭弄脏了，我就想把我们的赔给他……可是他们还是不满意，我就出去买了。有点来不及。”
张老师指的就是男主角，张斐然。
宋朝桐眉头微妙地一皱，助理讲得依旧很委婉，但可以想见对方是如何盛气凌人。
“不用在意，他们不是想针对你。”宋朝桐用只有他们几个听得到的声音，“他应该是讨厌我。”
夏月的眼睛放出八卦精光，最近她和乐然混熟了。
听说——
张斐然的角色差一点就不保了……
“我没有难过。”小助理说，“是我应该做的。而且确实是我不够当心。”
这话直直说出口，小助理胸口涌出了一阵酸涩。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够优秀，不够有能力，所幸老板愿意给他机会慢慢学。
但现在也不行了，公司已经发话，下个月不必再来了。
诚然，他觉得自己也是替老板背了黑锅，但他也没有怨言。
就当是他特别倒霉吧。
他愿意站好这最后一班岗……被骂骂就被骂骂吧……
“你，打开手机”宋朝桐勾了勾手指。
小助理正伤心着，愣愣地做了。
“手机银行，点开工资卡。”工资卡里当然是工资啊，他不解。
小助理还是不开窍，宋朝桐叹了口气，“这个月的工资谁给你打的？”
助理：……
竟然不是公司！是一个非常熟悉的账号。
“工资都是我给你发的了，公司说什么很要紧吗？”
小助理傻傻看着他。
宋朝桐不理他了，打开饭盒看了一眼，“再去买一份吧，夏月想吃三鲜味的水饺，”
夏月在旁边露出两颗白牙。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