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锅热腾腾肉包端上桌,白糯糯挤在一块,个个皮薄馅大,筷子一夹还能看见底下浸出来的肉汁,馋的人直流口水。
昌卿今日难得起早,大概是有了事干,日子也有了新的奔头,昌卿一改平日的懒散,整个人都活跃了起来。
昌卿左手抓了个肉包,右手挖了勺胡辣汤,悠悠哉哉吃的一脸享受,吃相是愈发随意,哪还有半点高官大人样。
“宝儿,别的不说,就你这做饭的手艺,完全可以出去开个铺子了。”昌卿诚心同宝儿道。
如果宝儿要开铺子,那就得脱离林家,自己出去单干,从伺候人的丫鬟到小说也算个小老板,总归后者听着就好些,昌卿也不是歧视丫鬟,就完全是出于好意。
四丫头互相看了眼,笑的意味深长,金儿更是冲昌卿揶揄笑道:“姑爷还是别操心宝儿了,多操心操心您和小姐的婚事吧,别到时奴婢出嫁,您和小姐还是分房睡的夫妻,这分房的姑爷,奴婢出嫁那日可不敢认啊。”
“出嫁?笑笑已经给你找好人家了?”昌卿相当意外。
银儿道:“可不是小姐找的,是咱们宝儿被迷了心窍,自个给自个订下的。”
宝儿反口道:“你瞎说!”
“我怎么瞎说了,某人一声不吭就收了人家的信物,才半年都不到就被人拐到手了,你说你,出息。”
银儿不客气给了宝儿一筷子,珠儿这时也接茬道:“那公子一走也有两三个月了吧,怎就一点音讯也没有,姐姐说话你也别嫌难听,他要真耍你,你就把那信物丢了,当这事没发生过,你不认也没人知道,别傻傻的一直惦记,像话本里头那样哭哭唧唧要死要活的,名声是你自个的,莫要一头脑子两头热。”
“我!……自个知道。”
宝儿被说的低下头,咬了口包子,含在嘴里心不在焉嚼着。
“行了行了,吃宝儿做的饭还那么多话,再说几句晚上就你们自己做去。”金儿拿筷子敲了敲碗沿,桌下的手握住宝儿的手揉了揉,“那李公子说不定是个好的呢,别多想,去科考一走两三个月很正常。”
附耳安抚了宝儿几句,又冲三人瞪了瞪眼,这事就算这么过了。
谁都看得出,宝儿是真心喜欢那李公子,难得一心人,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们说多了也只会让宝儿苦恼,何必呢。
昌卿耳朵竖的尖,一句重点都没落下,吃瓜吃的明白才爽。
科考?昌卿蛐手算了算日子,心想也不对呀,科考安排在明年,那李公子现在去,考什么?
事有蹊跷。
看在宝儿手艺深得他心的份上,昌卿决定查一查,人小姑娘挺好的,别真让黑心肝的猪给霍霍了。
昌卿吃完擦了把嘴,又夹了几个包子到盘里,端起来就往外走。
“你们几个吃完去给车里加层软垫,近几日温差大,你们小姐又回来的晚,别在车里睡着了冻到。”
“哦!好!”
四丫头一口应下,等人走远笑出了声。
看昌公子一副急样,知道这会小姐醒了,就立马屁颠颠送早饭去,还想到小姐会冷,是个有心的。
就是吧……
你说这人贴心吧,他光拿包子不拿粥,你说不贴心吧,他还知道要挑大个的。
一看就是没照顾过人的主。
昌卿到了林笑的院子,故作绅士地敲了敲门,还装模作样咳了咳,“笑笑!~起来没呀?”
“嘿小姐,里面的小姐?起床了嘿!太阳都晒后脑勺了嘿!”
“笑笑~笑笑?林笑~笑笑……”
门被昌卿有节奏地敲着,喊早都喊出了音律。
林笑坐起身,本还想装死,可就昌卿这喊魂的劲,死了都能给他喊活喽。
“滚!——”
林笑怒吼,下床梳洗都带着怨气。
昌卿厚着脸皮在外间等林笑出来,对着圆桌上的花盆就是一顿薅,发黄的叶片被无情撵下,昌卿辣手摧花玩得好不惬意。
“松开!手欠不欠啊你!”林笑出来一巴掌打掉昌卿的手,“好好的花,摆这都能惹到你啦。”
“哎,花是没惹我,可我家夫人不着家,我这心里头堵的呀,只能拿花发泄发泄喽。”昌卿揉手,凄凄惨惨戚戚。
林笑抱着花打量昌卿,一个大男人是怎么做出这副期期艾艾的表情,喜欢归喜欢,可见多了就假了。
要说林笑为何到现在都不认昌卿是夫君,很简单,就是不信,不信昌卿真这么喜欢自己。
害怕猜忌只是一部分。
当然,林笑也是怕自己对昌卿三分钟热度,现在心动,等真的决定在一起了,又反悔还是一个人自在。
“大清早跑我这来做什么?”
昌卿媚眼都要抛出十里地了,林笑就这反应,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不解风情。”
“你有种说大声些?”
“好好好,我闭嘴。切,大清早就给人脸色看,罢了,谁叫我是周瑜打黄盖,既愿打又愿挨。”
昌卿收了表情,老老实实变回平日模样,想勾搭还勾不到,干脆霸王硬上弓?
……还是算了。
林笑坐下用饭,昌卿熟练在一旁给她沏茶。
“不是都说铺子不忙了嘛,这几日怎还回来的这样晚?”
林笑小口嚼着包子,“年底正是冲量的好时候,想多接几笔单子,不然等开春年后工匠们手里都没活了。”
“以林家铺子的规格,单子应当是源源不断,能把你累成这样,生意谈的不顺利?”
“树大招风,年底总有几个眼红的,正常我能搞定。”林笑一口塞进半个包子,腮帮子嚼呀嚼,都是些商场上的老把戏,她心里有数就不想和昌卿多说,都是些小事。
从商多年,阴谋阳谋林笑早见惯了,都是各家的家主,同在商场讨生活,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林家绝不能停滞不前。
心里操心铺子,林笑简单对付两口便喊来金儿给自己梳妆。
“今晚我约了陈夫人看首饰,人夫君是商会会长,年后商会还不知是什么形势,我看看能不能提前打听点消息。”林笑隔着里屋冲昌卿道。
昌卿把林笑没吃完的包子扫荡完,在林家住久了,胃口好得不得了。
“去呗,约在哪家茶馆?完事了我去接你。”
昌卿边说嘴里还塞着包子。
“用不着你,我先送陈夫人回去,绕道自己回来就行。”林笑出来想让昌卿帮忙挑个簪花,眼前白光一晃,就见刚放包子的空盘反着白光,一上一下正被昌卿抛着玩。
林笑眉头一皱,脸色一黑,“金儿!等会某人要是喊胃疼,谁都别管!说几次都不听,疼死得了!”
“哎!别生气,我就多吃了俩,真的!就两个!”
随手接过披风往后一甩,林笑出了门,没理身后招手卖乖的昌卿一下。
自从发现昌卿好吃的性子,林笑就劝了不止一次。
昌卿脾胃太差,吃多了积食很受罪,林笑次次啰嗦,无奈昌卿就是犯贱不肯听,像今天这样把人气走已经是这月不知第几回了。
昌卿死不长记性,可到了下午想加餐。
后厨就一句,“没有!”
昌卿退一步想点晚上吃啥。
后厨还是一句,“不行!”
昌卿回屋去吃零嘴,好嘛,屋里翻了个遍,被金儿搜刮的耗子来了都得空腹而归。
“太狠啦、太狠啦!虎落平阳被犬欺,远嫁在外没权利啊!”昌卿为不能满足口腹之欲,表示严重的抗议!
“那么大个锅,不烧饭留着卖铁吗?后厨那么多人,不下厨留着收租吗?饭点、饭点,我想吃什么时候等过饭点!”
“小五! 收拾包袱,这个林家是待不了了,欺人太甚!!本官要回娘家!”
昌卿气得跳脚,包袱打开环顾屋里一圈,愣是不知该往里头塞什么。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就没一样是自己的,连里衣都是林笑花钱请人缝的,更别提小五了。
主仆二人两两相望,小五不明白昌卿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大人,要您实在无事可做,可以去林家铺子帮帮忙呀,现如今咱俩吃喝都靠人家,稍稍帮点忙也是可以的嘛。”
小五话音刚落,昌卿就冲他勾勾手, “你过来。”
小五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身体已先意识一步做出了服从。
人刚走到近前,肩膀就被昌卿绕住,“你不说我还忘了,这几日林笑回的是越来越晚,有麻烦也不肯跟我说,查查是谁在给林家使绊子,你的老本行,抓点紧啊。”
吩咐完昌卿在小五肩上拍了拍,双手往身后一背,悠哉悠哉便出了门。
本打算去铺子看看,可一想到林笑不在,昌卿干脆掉头在周边铺子转了起来。
佳城地处要冲,四通八达,商贾云集,林家能在这种地方站住脚,魄力、机遇缺一不可,昌卿看似在漫无目的地闲逛,其实把每一家商铺都观察了个仔细。
“这门头看着都大差不差啊,还是太不脱颖而出了。”昌卿来回走了两圈,停在一家馄饨摊前就不动了,坐下吆喝小二来了碗馄饨。
“馄饨烫嘴!小心您衣裳!”馄饨老板操着一口本地话,馄饨个个皮薄馅大,下锅沸水一烫就熟了。
昌卿抽出桌上筷子,喊住老板,“老哥同你打听点事。”
*小辈儿过年得走姑家,空俩爪子串门跌份儿,我也是头一回来佳城,不懂您给指条道呗。”昌卿挖起一勺馄饨吹凉,神色真诚同老板打听道。
“嚯!我当老弟你想打听啥呢,咱这佳城卖啥的都有,就看你兜里子够不够,要寻常前边到头的方家,左拐进去的沪家,铺子里卖的都是好东西,要是你兜里银子多,就去街头的梅家,同街靠边的林家,这俩家东西都好,真货多。”
说到最后,老板故意压着嗓子凑近昌卿几分。
“真货?”昌卿诧异挑眉,“这城中铺子还有假?”
“嘿,客官当我们这是什么地方,做生意真真假假、真假参半,凭良心小本买卖在这可挣不了钱。”
话点到即止,老板一挽袖子招呼先下一桌客人。
昌卿挖动碗底的馄饨,轻弯了下唇,他终于知道林家输在哪了,脑中的迷雾刹那间散开,昌卿心头一松,馄饨到口却没了食欲。
“一点味都没有,不好吃。”
金贵的昌大人又犯病了,人家老板都说了小本生意做不得良心,当今盐价多贵,他才不舍得多放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