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指挥放心,我灵活着呢,保证不拖你后腿。”苏知之边回答,心里想的却是“虽然她是为了利用我的价值这么说,但是感觉还不错,人果然是强大一些的。”
大概一个小时后,两人已经接近山腰,苏知之先是听到一声声清脆的风铃声,等走得近了些,她看到道观的飞檐下,那风铃的样子甚为奇特。
好奇心驱使之下,她不由又走得更近了些。
猛然发现是人骨风铃在暴雪中叮当作响!那铃铛竟然是人的指骨。
苏知之只觉得背后生起一股子发毛的感觉,不由跟在姜澂身后更紧了些。
此时,纯阳血在罗盘上灼出焦痕,直指观内那口裂开的青铜鼎。
姜澂踹开结冰的木门时,正撞见一个人首蛇身的男子盘在鼎上吞吐内丹,青鳞缝隙间隐约透出龙纹玉的光。
他的上半身是古时青衣书生的装束,下半身是一条巨大的蛇身。
"别过来!"蛇妖化形的书生捂住心口,颈间拨浪鼓随动作轻晃,"玉鼎镇压着——"
话音未落,那书生突然喷出一口鲜血,整座道观突然剧烈震颤。
苏知之稳住身形,看见鼎中涌出一团黑雾,凝成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虚影。
那人胸前的十字架沾着干涸的血渍,正是姜澂记忆中抢走九龙玉鼎的洋人。
"好久不见,姜小姐。"虚影抬手间风雪倒卷,"刘先生托我向您问好。"
姜澂的眸子里,金光与紫光同时迸发,她的剑随意走,再空中掀起浑厚的惊涛骇浪,朝着青铜鼎劈斩过去。
洋人虚影的十字架突然迸出血光,整个道观的地砖如活物般翻涌,集聚在空中,与姜澂的剑气相撞,炸裂开无数碎片。
苏知之脚下一空,数条冰晶凝结的锁链突然从地底窜出,直取她咽喉。
苏知之想要避开却已经来不及,姜澂的剑比冰链更快。
"铛——!"
寒光闪过,锁链寸寸断裂。
但那些冰晶碎片在半空突然化作无数细小的冰蛇,每一条蛇眼都映着刘一鸣阴鸷的面容。
"师妹还是这般护短。"蛇群中传来刘一鸣的轻笑,"就像当年护着那老东西……"
姜澂的剑势猛然滞住。
苏知之看见她锁骨下的九龙咒印突然暴起,黑色龙鳞下渗出细密的血珠,姜澂咬紧牙关,但额头上暴起的青筋还是暴露了她此刻锥心刺骨的痛苦。
那些冰蛇趁机缠上姜澂四肢,蛇信舔过她虎口的旧疤——正是当年握着匕首的位置。
"师父死前还在喊你的名字呢。"刘一鸣的声音如鬼魅般忽远忽近,"猜猜他最后看见的,是弑师的逆徒,还是......"
"闭嘴!"姜澂怒吼一声,但缠上她四肢的冰蛇却化作了根根冰晶做的锁链,将她困了起来,她的眼神渐渐迷蒙、失神。似乎陷入了很深的梦境中。
苏知之召唤出玄狐,要它和自己一起劈开困住姜澂的锁链。
一旁半人半蛇的男子虚弱地叹息道:“玄狐,相识一场,告诉你的新主人,这是徒劳的,这是几百年的寒冰化作的锁链,以她的力气,劈不开的。
趁着现在刘一鸣的精力都在操控姜澂的精神上,你们两个赶紧走,不要为此送命啊!”
“江元,你这条蛇好生啰嗦!娘们唧唧的,你自己还不是对抗着和刘一鸣的契约,压制这个西洋邪神吗?你护着小满,别以为我不知道,不然以你的修为,怎么会连半条命都快没了?!”玄狐翻了个白眼,带着三分不屑、三分嫌弃、三分心疼和隐约可查的一分敬意说道。
“看来你这是豁出性命要积功德了啊,我不拦着你,免得说我阻了你的青云梯。”名唤江元的青衣书生一如既往地和玄狐打趣道,仿佛现在不是生死关头。
玄狐催促道:“死长条,快一起想想办法,老娘还这么年轻貌美,不想死在这里!”
“你看我像有办法的蛇吗?我要是有办法,我早说了。她陷入到自己的心魔幻境了,除非有人能进入幻境,以比刘一名更强的精神力去打破这个幻境。”江元依然是不紧不慢的语调。
此刻,闭着眼睛的姜澂脸色越来越白,神情间像是在渐渐失去生机。
苏知之眼看劈不开锁链,便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不可一味蛮干,继而问道:“怎么进入她的心魔幻境?我去!’
“你想清楚,要是你不能破幻境,你的精神也会被摧毁,那时候那就搭上了自己。”江元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想清楚了,她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快!”
“与她十指相扣,额头相抵,我催动咒法送你进去。”江元看苏知之如此坚决,也不磨蹭。
苏知之与姜澂十指相扣,两人额头相抵,她能感觉到姜澂已经失温。
随着江元的咒术,她很快进入了姜澂的心魔幻境。
暴雨倾盆的夜,不到十二岁的姜澂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
供桌上九龙玉鼎蒸腾着血雾,映得师父苏旦辰的面容宛如恶鬼。
她原本拜在庄公门下,自从被青龙护法苏旦辰选为下一任青龙护法后,姜澂已经随着前任青龙护法苏旦辰学习术法两年有余。
苏旦辰对她的要求向来严苛,每一项术法都要求她做到极致,姜澂虽天赋过人,也常常觉得辛苦难熬,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也就是从那时起,姜澂被规训了上房揭瓦的野性,不得不变得规矩起来。
枯燥辛苦的时日里,只有师兄刘一鸣会偷偷护佑她一二,想方设法帮她偷懒喘口气,或者采了山上的野果分给她吃,这是年幼的姜澂感受到的少有的温情。
但苏旦辰却从不承认刘鸣的弟子身份,不管刘一鸣如何表现,苏旦辰也只当他是个杂务,从来没有睁眼看过他。
私下里,姜澂常称呼刘一鸣为“师兄”,她觉得这个在师父面前温煦的师兄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而姜澂印象中的苏旦辰常年眉头紧皱,尤其是看向夜空掐算的时候。
她记忆中苏旦辰唯一对她关心的一次,就是一个漫天繁星的夏夜,苏旦辰摸了摸她的脑袋,无奈地说道:“孩子,你以后会很辛苦啊,不过永远不要放弃!”
"青龙护法的命格千年难遇。"幻境中,苏旦辰的声音把姜澂从回忆里拉了回来,苏旦辰枯槁的手指划过她的脊骨,那里盘踞着未睁眼的青龙,"明日开龙脉时,你需用用到这把匕首。"
青铜短刃被塞进姜澂的掌心,青铜匕首的寒气渗入骨髓,刃口泛着诡异的蓝光。
“是,师父。”姜澂答得恭敬,低垂着头。
青龙护法要以身祭鼎,作为新任青龙护法,到时候你把掌心的血流入玉鼎,让它认主,待会用我教你的咒诀。"
第二日开龙脉时,苏旦辰正集中精力控制灵力将龙脉从地底抬起来。
仪式进行到姜澂割破掌心往九龙玉鼎中灌注时,她惊骇地发现,供桌上的九龙玉鼎蒸腾着血雾,八具孩童的尸体在鼎中浮沉!
正在她惊惧的当口,师兄刘一鸣趁他们不备,往九龙玉鼎中倒入了闪烁着诡异蓝光的液体——那是掺了西洋圣水的蛇毒。
蛇毒瞬间就通过姜澂与玉鼎结契时蒸腾的血气,经由她掌心的伤口侵入,瞬间在她体内蔓延扩散开来,只在三个呼吸间就蔓延到了她的心口。
姜澂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只大手仅仅攥住,极致的疼痛后,是渐渐麻痹衰竭的心脏。
生死只在几个呼吸之间!
惊雷劈落刹那,姜澂看见平日里温吞的刘师兄面容狰狞,宛如恶鬼一般,用那把寻常与她切磋的桃木剑贯穿了师父的后心。
“师父……”姜澂虚弱地惊呼。眼睁睁看着苏旦辰惊诧地突出一口血沫!
姜澂突然回想起三日前撞见的场景:刘师兄往玉鼎里倒的并非朱砂,而是掺着蛇鳞的西洋圣水,那把匕首上也被抹了能让人产生幻觉的蛇鳞。
如今再看鼎中,哪里是八个孩童的尸首,只是八个稻草人。
师父从来不会草菅人命,他是守护华夏苍生的青龙护法。
他在仪轨时,苏旦辰用八个稻草人代替孩童,改良了蛮荒时代以身殉鼎的规则。
而姜澂刚刚看到的是中毒后的幻觉。
刘一鸣在身后发出快意的笑声:“不是都看不起我吗?没想到吧,你们都得死!我才是下一任的青龙护法!
老子忍你们很久了,师父,你从来没有睁眼瞧过我,却偏偏只在姜澂身上用心,凭什么?!我先来的!我先来的啊!
她姜澂天赋再高又怎样?!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老头子你真是瞎了眼,不选我这大弟子,却选黄毛丫头!
这条龙脉,我祭了九百九十九个孩童,龙脉被污染了,那玉鼎里,是蛇鳞水,龙气也被污染了!
我看你如何用着这被污染的龙气当上青龙护法!”
鼎中龙气突然暴走,姜澂看见玉鼎里腾起九道血龙,血龙像是被黑气所束缚。
一股黑气从鼎中溜出,在空中凝成一个看不清样貌的虚影。
苏旦辰并未出言搭理刘一鸣,他不顾身体被剑刺穿的疼,却用最后的力气握住姜澂手腕,反手将刀刃送进自己咽喉。
"好孩子……青龙睁眼……才能镇住……活下去……姜澂……”苏旦辰的血喷在九龙玉鼎上,苏旦辰选择以身祭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