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似乎是听到弟弟陈哲明的名字，昏倒的陈哲祥在地上动了动，捆住了手脚的他，像一条蛆虫在地上抽扭。

银雪转头看过去，发现了水泥地板上被撕碎的照片。银雪并不想卷入这场案件，浪费时间在荆港，只见她掏出刚才在手术室找到的手套，戴在手上后尝试着将照片组合起来。

“原来在这里！”银雪从陈祥哲的鞋底取下最后一片照片。

【荆港警署20xx年迎新仪式】

拼凑好的照片上，除了横幅上的这排字，银雪还发现了身穿警服的陈哲祥，和一众新入职的警官，他们每个人的脸上，无一例外都充满着昂扬向上的正义之气。只不过陈哲祥身旁警官的脸，被人用红色的马克笔全部涂掉了。

至于银雪是如何判断这张照片上的男人，是陈哲祥而不是陈哲明的呢？

那就要说到刚才，她把奖杯，以及陈哲祥床头相框里的照片也一并拿了过来，和这张拼凑好的放到一起。她发现迎新仪式的那张距离现在最远，接下来是弟弟陈哲明的毕业照，距离最近的，就是那座去年获得的，先进个人的奖杯。

将时间线串联到一起，银雪有理由怀疑，哥哥陈哲祥变成如今离开警局，变成了一个食人魔，和弟弟陈哲明的死以及那张被涂红的人脸，脱不了干系。

“怪不得听到同伴就是一副那样的表情。”

银雪举起照片的残片弹了一下，转而看向地上的陈哲祥肃声道，“也许在你看来，你弟弟的死可能是因为你的警察同事，但这也不是你拿来犯罪的理由。”

“你...懂什么，要...不是...他....见死不救，哲明...也不会...死。”逐渐苏醒的陈哲祥挣扎着说道。

“你醒啦？”银雪将桌上的杯面和手机，拿到男人面前问，“吃吗？”

男人冲着银雪吐了一口唾沫，却被银雪用凉透的杯面盒子挡住，夹杂着血丝的唾液从包装上缓缓趟下。

“哦，不吃就算了。”银雪甩了甩并没有沾上黏液的手机，拿给陈哲明道，“是你主动自首，还是交给我来？你应该比我清楚，自首的话没准还能判一个无期，要是我来的话，你可能很快就要去陪你弟弟了哦。”

“我自首！”男人毫不犹豫地叫喊道。

银雪替他拨通了报警电话，贴在陈哲祥的耳边，“喂...我要自首...这半年来...荆港的器官绑架案是我干的，我现在在......”

熟知荆港公检程序的陈哲祥当然没有说出，他是在银雪的威胁下自爆身份的，如果那样的话，对他的刑罚将会更重。

银雪用算你小子识趣的表情，俯看着陈哲祥，虽然陈哲祥对着电话自首的语气很是平静，但他瞪着银雪的双眼中满是愤怒，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活活吃掉。

挂断电话后，陈哲祥从刚才的剧烈冲撞中稍缓了过来，心态也变得平和了一些，“我真没想到，能栽到你一个女孩子的手里，你也是他们的一员吗，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你？”

银雪知道陈哲祥口中的他们，是他不愿提起的荆港警署。不过她又没有义务告诉陈哲祥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为了堵住陈哲祥的口，银雪承认道：“之前是卧底，你没见过很正常。”

陈哲祥点了点头，因为他知道这些卧底人员，向来以毫无威慑的天使面庞让罪犯迷惑，然而他们常年接受魔鬼训练，具备极优的身体素质和反应能力。

像银雪这样的“卧底”，即使再来一个跟他一样，每年法医部体测第一的男人，也不一定能打得过。

输给眼前的女孩，陈祥哲心服口服。

银雪将刚才摆在地上的奖杯、照片等放回了原位，又绕了一圈，发现几乎再没有什么能提供线索的物件。事已至此，银雪已经可以断定，陈哲祥的案子和清市的绑架案，它们之间并无任何关联。

等等，刚才在她身后的那个小姑娘呢？

银雪踏过只剩门框的房间门口，发现以休息室为半径，包括手术室和后半间厂房，房内光线所映射到的地方，全部没有少女的踪迹。

她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在厂房内照不到光黑色区域里寻找，同样不见少女的影子。

这时厂房外传来了警笛的声音，银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她关掉手电筒道：“算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阿sir吧，我一个普通市民，还是先撤退为好。”

银雪褪掉手上的塑胶手套，揣进裤兜里，然后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中......

厂房对面的草丛里，躲在那里的人在看到银雪彻底消失后，从草丛中走了出来。

听到警笛声的陈哲祥，也蛄蛹着爬到了厂房的红锈铁门内，他正准备再向前用力钻出厂房，却发现头顶被比黑夜更深的影子覆盖。

只见刚才银雪找了半天的少女，双手背后，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儿，她背后的手机里，播放着他们所听到的警笛声。

“是你？你怎么回来了？是来送死的？”陈哲祥的眼神像一颗钉子，直勾勾地盯着少女。

少女没有说话，她关掉了手机的声音，蹲下来帮陈哲祥解开缠绕在他身上的麻绳。

陈哲祥瞳孔一缩，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少女为她解绑后，甚至还将他搀扶起来。

陈哲祥活动了一下身上的关节，比少女高了一头还要多的他，逐渐弯腰靠近女孩的耳畔：“刚才的警笛声是你放的？你就不怕，我把你吃掉吗？”

“唰——”

女孩扭过头，和俯身的陈哲祥对视，少女深不可测的漆黑眸子突然看向她，吓得毫无准备的陈哲祥，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几步。

可陈哲祥向后退几步，少女就上前靠近几步，而她的双眸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陈哲祥。

厂房外，真正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少女不再耽误时间，从高朗公园一直被绑到现在都一言不发的她，终于张开了嘴：

“去吧，做你之前对我做的事情。”

和少女对视的陈哲祥瞳孔瞬间失焦，在少女说完后，她将陈哲祥关在红色铁门内，转身离开了厂房。

少女身后的铁门内，陈哲祥用拳头疯了似的锤着自己的脸，休息室还在播放的音乐，回荡在只剩他一人的厂房中。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

欢快的粤语歌还在继续，陈哲祥的拳头越出越快，他的脸已经被砸的近乎面目全非，嘴里和鼻子涌出的鲜血“滴答滴答”地向下流淌。

失血过多的陈哲祥，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脑子里像是有个跟自己一样的小人，一步步地走遍过自己的人生，到了尽头，陈哲祥仿佛看到了弟弟陈哲明，他站在无边的黑暗中，向自己伸出手。

时间一下回到了陈哲明研究生毕业那天。

“哥哥，来帮我拍张照吧。”

“好，你站在这儿。”

陈哲祥接过陈哲明手中的相机，按下快门的同时，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弟弟，毕业快乐。”

“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哦～”

厂房里的音乐落下最后一个“哦”字，陈哲祥嘴里喃喃道：“哲明，这下，我真的能永远陪伴你了。”

“咚——”

终于，陈哲祥仰头栽倒在地，再也没了呼吸。红色铁门外，陈哲祥脸上那猩红炽热的血液，缓缓从里头淌了出来。

......

“戴sir，你来看一下这个。”

到达现场的侦查人员，从休息室的床头拿起相框，对正在屋内走动的刑事组组长戴家华说道。

“这是...陈法医。”

戴家华摩挲着照片上的脸，很快他注意到了底下那排手术刀刻的小字，“不对，这是他的弟弟陈哲明。”

戴家华听到自己脑中“嗡”的一声。

“哲祥，你真的不该把对我的怒火，转到无辜的市民身上。”戴家华一脸痛心地回忆起，陈哲祥弟弟去世那天的场景。

一年前

“李sir，以老人和儿童为主，尽量保证全部人员能够安全撤离。”戴家华举着对讲机，抬头望着高耸入云的荆港城商场，指挥着里头的拆弹人员。

然而留给荆港警署的时间，还是让他们没能将所有人救出，炸弹引爆一刹那，没来得及被解救出来的市民，和荆港城商场的地下一层，一起化为乌有。

那天的陈哲明本是去荆港城的高端超市买菜，为了回去做一顿大餐，庆祝哥哥获得先进个人的荣誉。

父母早逝，和陈哲祥相依为命的他，是由哥哥一手抚养成人的。虽然之前生活拮据，但毕业后的他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发下第一笔薪水后，也狠心奢侈了一回。

准备早早下班，去超市和弟弟共同采买的陈哲祥，却在临下班前接到了紧急任务，等到回家接起电话，等来的却是和弟弟天人永隔的消息。

陈哲祥在知道当晚的现场负责人，是和自己同期进入警署，关系要好的戴家华时，他愤怒地走进刑事科，揪住戴家华的领子质问他，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弟弟救出来。

可戴家华又何尝不想将所有人都能救出？但转移出一部分老弱群体已实属不易，甚至还牺牲了许多组里的同事。

陈哲祥一怒之下辞职离开了荆港警署，把自己关在家里终日与烟酒为伴，也因此激发出了内心罪恶的种子，备受打击拒绝和人交谈的他，也从一个阳光开朗的青年变成了反社会人格的食人魔……

回忆结束后，戴家华走向门口陈哲祥的尸体，法医正准备和助理将他抬进裹尸袋，戴家华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支点燃，这是陈哲祥曾经在警署的时候，最常在天台和他抽的品牌。

陈哲祥的尸体全部装好后，戴家华踩灭烟头，和抬着裹尸袋的同事，向着完全不同的方向走向了各自的警车……

陈哲祥砸自己拳头的背景音乐是李克勤的《红日》，这段配合这首歌食用更佳。

红门渗出血那里是致敬了电影《闪灵》的经典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