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笺接着道:“柏衡聿确实该死,至于你的死当真跟人家无关。”
望舒棠被她勾起下巴,说话有些吃力,不难听出警惕,“你是谁,为什么来讲这些?”
“你死后有恨,可恨错了人,去恨该恨的人,别恨与你死无关的人。”姜笺松开她,亦没回她的问题,“我是来渡你的,在你重过忘川之际,你应当懂一个道理,在五界中,人死不能复生,所谓的复生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假象罢了。”说完,她抓着人的肩膀,丢到忘川水中。
人哪有起死复生可言,不过望氏一族大小姐,娇生惯养,到头来却换得家族空口给的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她最后所说那句话,不过是想让人早日想明白,渡过忘川水,来世转个好胎罢了。
望舒棠所住的结界其实就是个空壳子,甚至九幽府中都没这地方存在,是姜笺故意的,她就想知晓为何,不过倒是问出些跟雪月派灭门有关的一些事。
原本栖霞一派被仙陵山派踢出五派之事,反倒合了她的意,看来事情又简单了一步。
**
姜笺回到‘送禾殿’已是晚霞十分,今日她也不打算再去见刚望舒棠口中的另外一个人,柏衡聿,这人当时死是仙陵山门派掌门也打算让人起死回生来着,只不过都是期许,不切实际,何况有她在,绝无可能。
九幽府一日之中天上都是青青蓝蓝,不见阳光,不见落日,对于九幽府中人来说,早就司空见惯了,唯独对风琮来说,简直是地狱。
是以姜笺回到殿中庭院时,正看见穷书生坐在院中竹椅上,眼上蒙着一方素净帕子,这帕子她知道,是很久之前,她带人去采买衣衫时,人跟店家要的,手隔一会儿从竹子编织的桌上拿一颗葡萄塞嘴里。
也不知是有事做,还是没事做。
姜笺反正看他不闲,她脚步轻盈,甚至是站在风琮跟前,人都是感知不到的,直到她手背关节处敲了下桌面,那人立马把蒙眼睛的帕子摘下。
“阿笺,你回来了。”风琮见熟悉的人回来,那股子无聊透顶的郁闷劲儿缓和不少,很长时间不见人影,他一人在殿里殿外实在无聊,九幽府也辨不得日,不知今夕何夕。
姜笺点了点头,在穷书生对面坐下,她想缓缓,然后静一静,思忖一下接下来的事,可穷书生没想让她静,人坐直身子抛了问题过来。
“你去哪儿了。”风琮说话带了点气性,言外之意是为什么不能带他一起。
姜笺虽是阖着眼,却也答了,甚至是真话,“见了个人。”
“骗子,九幽府哪有人,就连你我如今都不是。”风琮也不知何处莫名起的火气,堵了她的话,这话莫名让他觉得自个并不是阿笺的朋友。
姜笺身子懒散靠着竹椅,她这把竹椅被她控制着力道,并不作响,她双眼阖着,本想静会儿,谁知对面穷书生的心声好似跟牵着她的心跳一般,令她很难静下来。
“望舒棠。”她上句没错,不过穷书生不知,那会儿的望舒棠还不是九幽府中的生魂,算是没有躯壳的人罢了,谁知人会反过来问她。
这让她想起下午时右食指上的‘春意盎然’滚动的绿光,那会儿穷书生逮人就问她的事,说到底不也没信任她吗?如今又是唱哪出?
她早就说过,若非‘春意盎然’让她了却穷书生的心声,自也是万分不信的。
直到她睁眼,侧头去看穷书生之际,那人用一种很是复杂的神色看着她,她一点没看懂,甚至觉得莫名其妙的,上一秒不信任她,下一秒来质问她,为何不把他当朋友。
终究还是不同路的。
姜笺匆匆瞥了一眼,挪回视线,“想说什么?”语气一如既往的清润,只不过没加那声‘哥哥’做前缀。
“望舒棠,不是‘望氏一族’望莱的孙女吗?见她作何?”姜笺表面功夫做得足够好,以至于风琮察觉不到人这会儿心情已然不佳,一心只想求个清楚。
姜笺斟酌了下,捡能说的说,连她自个都没发现,以前的她是不愿解释的,不过当下她在说之前,给自个想了一个充分的理由,那就是往后直到明年六界比拼过后,穷书生都不过是她的一颗棋子,作为执棋者,当然有给一些好处,譬如对方的问题,这样才能让棋安然的听你的话。
“当时望大小姐,不是没被招魂回去吗?是人都有好奇心,我有什么例外呢。”她说得轻松,脸上笑意也真挚,不过她没给穷书生问问题的余地,接着道:“望大小姐当时作为一颗棋安插在栖霞派,不过是找回属于望氏一族的秘籍罢了,谁知人竟被望莱当做一个弃子,给了颗假的假死药,让望大小姐信以为真,甘愿赴死。”
筛掉很多姜笺不能说的细节,这话听上去有些语无伦次的,不过她始终是信穷书生的理解能力的,不然她也不会偶尔斟酌在人跟前说的话。
满心欢喜当头来不过是弃子,一朝得知,谁又能不怨恨。
风琮问完回躺在竹椅上,他这把竹椅,晃动声明显,他仰天看着垂下来的绿柳,青翠欲滴,完全不像是不见天日生长出来的,可偏就生长出来了。
有一条绿柳无意中拂过他脸颊,他阖上眼,就像是之前他在‘望江灵均’所说的那句。
“安安心心当枚棋子也是快乐的。”如今想来,真是可笑啊,棋子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枚弃子,大喜过后便是大悲。
等他睁眼之后,看见姜笺睫毛微颤,眼睛松松阖着,整个人处于熟睡中,又于心不忍,觉得刚才他不该那般问,人若是真的没把他当朋友,也就不会带他回她的半个娘家了,不是吗?
风琮啊,风琮,你为何总是揣度阿笺的心思呢,他瘫坐在竹椅上,用脚控制着地面,不让椅子发出声响。
喜欢使他自卑,是他无时无刻不想陪在她身边,保护她。
他该早知晓阿笺术法不弱的,人没告诉她,却也没刻意瞒着他,之前教他剑术,替他打通灵脉,之后又能化云雾,想来术法是高深的,他却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人。
他好像真的比阿笺差太多,方方面面,甚至都无法像她那般坦然。
喜欢不该是这般扭曲的,应当是毫无保留的,阿笺不喜欢他,都能教他,反而他喜欢人家,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懂。
风琮想了很久,想着想着也睡着了,二人不是同时睡的,但却是同时被吵醒的。
是大鬼带着丰盛的晚餐过来,一阵熙熙攘攘在殿外站着敲门声,门是阖着的,大鬼不知俩人都睡着,一直敲,一直敲,直到把俩人敲醒。
姜笺回到修仙界觉就很少,她白日跟穷书生在一起做事,晚上便孤身一身去五界中收魂,送子,难得她这会儿清静片刻,还被吵醒,难得脸上浮现一丝不悦。
风琮就不一样,他这人想来没有起床气,被吵醒也能平心静气的,他侧头看了眼姜笺,人这会儿睁着眼,却能看出明显不悦,还是冒着风险提点道:“阿笺,我去开门了。”
姜笺点了一下头,坐直身子后,‘送禾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只听外头的大鬼将手中食盒提高道。
“晚膳,晚膳。”
“给我吧。”风琮接了食盒,便把门关上了。
庭院里是没有可燃烛火之地的,风琮拎着食盒回来时,顺嘴问了句,“去哪儿吃?”殿一共两间房,一间他的,一间她的,没多余的。
姜笺抻了个懒腰,“你屋里。”随口道,无心之话,甚至她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只一个思绪牵引着她,便是不能去她屋里,其实她屋里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也不知为何。
“好。”风琮没多想,反正就两间,进女孩子屋里不大方便,拎着食盒先一步进他的屋子,屋内灯火通亮,一室暖橙。
姜笺是后脚跟上的,穷书生这间跟她那间是一般大的,当时她来管辖九幽府时,选了‘送禾殿’这地方作为她过来小住之地,原本她是睡风琮这间屋子的。
这屋子的格局布置跟风花铺她的那间屋子完全一致,但是若非鬼大王搞错,她也不会用术法再改一间一致的屋子出来。
多想无意,还是多吃些吧。
食盒里的饭菜被风琮一盘一盘端出来,最后还有两碗米饭。
姜笺深嗅了一下,这香气其实还是比穷书生做的饭菜差了点,不过比修仙界馆子里的饭菜可口多了,她爱吃肉,穷书生就把带肉的盘子直接放在她跟前,这肉是鬼大王特意从别处买来,专给二人吃的。
她筷子在空碟里戳了下,才提筷去夹肉吃,其实人想的也没错,她确实觉得穷书生是她的一颗棋子,一个听话的提线木偶,又或者她的挡箭牌。
可是她不能交朋友,事成之后她是以神君身份穿梭六界之中的,压根不会被六界中人所看见,交来的朋友毫无意义。
或许穷书生是对的,人都是有感情的,该真诚些,这样她日后无论是让穷书生做何事,人应当都会看在这份真诚上对她无限容忍吧。
于是她一块肉放在米饭上,垂着头,迟迟不动筷子,就连风琮都呆滞一下,不是人最爱食肉吗,为何眼下对肉无感了呢。
“阿笺,阿笺。”他唤了两声。
姜笺乍一下缓和过来,抬筷子又夹了一块肉放到穷书生米饭碗旁边的空碟中,“你吃。”
风琮:“……”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少年情难解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