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忱如坠冰窟。
那一日过后,二人的关系跌到了低谷。沈忱死活不肯留在府中,抹着眼泪跑回了家。这次,宗政玖容没再去追她。
沈忱在家闷了两日,把自己锁在房间谁都不见。两日一共就喝了一碗粥,把家里人都愁坏了,最后还是沈彦拍开了她的门。
沈忱为什么会这样沈彦大概猜得到,但是宗政玖容与南庭公主联姻这件事已经昭告天下了,再难改变,沈忱只能试着接受,没有别的办法,除非沈忱真能狠下心不爱宗政玖容了,但沈彦知道这很难,若是这是在几年前,沈忱还没有这么喜欢宗政玖容的话,她自然不用受这委屈,可现在,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沈忱对宗政玖容的感情太重,她做不到的。 沈彦能做的就是把沈忱的注意力从这件事上移开,她越想这件事,只会越难受。这点儿自己经历过,很明白。
两个时辰过去了,沈忱好了许多。她和沈彦说了很多关于她和宗政玖容的事,沈彦认真地听着,可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等沈忱说完了,沈彦默然良久,明知自己接下来的话越界,但还是说了,沈忱不是别人,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啊!
沈彦:“阿忱,宗政玖容并非可托付终身的良人,即使你们二人成亲在一起了,你也会受很多委屈,你能不能……不要再喜欢他了。”
沈忱闻言垂下头,小声说道:“其实……我都知道,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地喜欢师兄……”
沈彦看着沈忱委屈难受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摸着沈忱的头:“哥知道,哥明白。这样阿忱,你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你出去转转,龙元城转悠够了就去别的城,东离转悠够了就去繁殷、北漠、南庭,你去看看不同的风景,见见不同的人、见识一下不同的风土人情……你看到的景色壮阔了,就不会在一个角落里画地为牢了;你见到的人多了,就会知道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参差百态,并非人人都是圣贤;你结交的朋友多了,就不会将目光过多地放在一个人身上了。那个……你有钱吗?”
沈忱有些被沈彦说动了,点点头:“我有钱。”
沈彦“嗯”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袋子银子递给沈忱:“哥再给你添点儿,你好好去玩儿。”
沈忱摆手推辞:“我真的有钱,不少呢!这些钱是你攒着用来娶嫂嫂下聘的吧,你快收好……”沈忱把钱袋推了回去。
沈彦笑了,把银子塞沈忱怀里:“这些钱动不着你嫂嫂的聘礼,你放心好了……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银子花得快,拿着吧。”
沈忱抱着钱袋子:“谢谢二哥。”
沈彦:“谢什么,跟自家哥哥还客气上了……真是!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踏出这个门?”沈彦指指房间的门。
沈忱瞥了门一眼,看着沈彦:“现在。”
沈彦大笑:“好!”对嘛,踏出去,就好了。
沈彦起身打算离开,却被沈忱一把拉住了衣袖。沈忱张嘴又闭嘴,支支吾吾的。沈彦一看沈忱这个样子心中有些不悦:她以前可不这样!都是被宗政玖容害的,变得这般敏感小心。沈彦心中虽不悦,但对妹妹说话时还是很温柔的:“想说什么就说,我又不是宗政玖容,在我面前这般小心翼翼的做什么?”他抬手摸摸沈忱的发顶:“忱儿想要我做什么直说就是,哥一定做到。”
沈忱摇头:“我不是要你做什么,我是想问你……你……你还想娶顾姐姐吗?”
沈彦的手一滞,沈忱看着兄长的神情变化就知道自己不该问,但她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不问。顾月清是尚书之女,家世显贵,她与兄长意外相识于上元佳节,那时顾小姐的马受了惊,被二哥相救,惊鸿一瞥四目相望,便已定了终生。可惜顾尚书嫌弃兄长商籍出身,不愿将爱女嫁于兄长,兄长也明白,自知与顾小姐身份悬殊,配不上她,便隐藏下心意不再与顾小姐见面,怕损她清誉,更怕耽误她。可就在兄长定亲的前一日,顾小姐来找兄长,他们说了什么沈忱不知道,沈忱只知道,顾姐姐走后兄长一夜未眠,有病似的练了一夜的剑,到了第二日死活不肯定亲,谁说都没用。这日之后,二哥再不理会家中给他安排的任何亲事,除了去晋王府,其余时间全都用在练武上,疯了一样地努力练武。沈冽悄悄问沈忱,二哥是中邪了还是被夺舍了,一向乖顺的他这回怎么这么硬气,敢这般忤逆双亲死犟着不肯议亲。沈忱说兄长什么都没跟她说,但她心里隐约觉得,二哥拼成这样,很有可能是想用军功搏取功名,这是唯一能娶顾姐姐的方法。所以……二哥是想上战场?
上战场……可是极凶险的事情!沈忱有些害怕,所以她不得不问。
沈彦的声音依旧温和从容:“就知道瞒不过你,我家忱儿就是聪慧……”
沈忱心里咯噔了一下,一把抓住沈彦的手:“所以二哥真打算上战场?” 搏取军功。
沈彦点了点头:“阿忱以前不是说过吗,平民百姓出身,想要入朝为官,军功是唯一的办法。”
沈忱摇了摇头:“当时随口一说,二哥你不要去!”
沈彦神色一滞,随即微微笑了:“阿忱这是担心我……但,二哥得去。”
“为什么!”沈忱急眼了,吼了出来,吼完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冲着沈彦发脾气,吼完了才察觉自己问的话有多多余。为什么,显而易见不是吗?
“二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吼你的……”沈忱垂下了头。
沈彦坐了下来,摸着沈忱的脑袋轻声安慰着:“没事儿,哥知道阿忱是在担心我……”
“舅父舅母也不会同意你上战场的!”沈忱抬起眸子看着沈彦的眼睛缓缓说道,可能是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委婉怕兄长听不明白,她又补了一句:“你死了这条心吧!”
沈彦看着沈忱奶凶奶凶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沈忱跟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家兄长:“我的话……很好笑?”
“你的话不好笑,你的神情好笑……”沈彦止住笑后起身:“别说我了,你快收拾好行囊出去玩儿吧。”
见沈彦要走,沈忱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冲到门前拦住了他。她还想阻拦沈彦,却在对上自家兄长的眼眸时,冲到嘴边的话一下子糊住了。沉默半天,吞吞吐吐地问了一句:“执意如此?”
“嗯,她在等我。”
沈彦离开后不消一会儿沈忱就收拾好了行囊,和母亲说了一声便照着兄长说得准备出去见识一下,见见不同的人、看看不一样的风光。她打从心眼里觉得二哥说得很有道理,她准备闯荡江湖。
沈忱背着小包袱在龙元城四处逛荡,边逛荡边想东离逛完之后先去哪个国去玩。九州之内,繁殷最富庶,南庭最漂亮,她打算从这两个国家里选一个先开始。
“我一人一马,游于天下,看红尘繁华、人间冷暖,幸遇知交几人,共同浪迹,笑掷流年,不负韶华,岂不痛哉!哈哈……哈哈哈哈……”沈忱仰天怪笑着,还没开始闯荡江湖心情已经好了许多。听到肚子“咕咕”叫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饿了,先找地方吃饭!
沈忱四下瞅瞅,跑进了一家很热闹的酒楼:“人这么多,饭菜一定好吃!”
沈忱找了个临街的位置坐下,点了几道小菜,边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边悠闲自在地等着小二哥上菜,她忙着看热闹并未注意到有两名侍卫一直跟在她身后,已经跟了好久了。
沈忱不知道的是,沈彦前脚离开她的房间,后脚就进了晋王府;她更不知道的是,一向温柔儒雅脾气好的二哥,进了王府后直接去找宗政玖容,找到人后二话不说对着他的脸就狠揍一拳,质问他为什么仗着沈忱对他的喜欢这样欺负沈忱。宗政玖容自知理亏肯定不会还手,也没躲,任由沈彦又朝他狠揍了两拳。宗政玖容知道沈忱一个人出门,边擦着鼻血边派出暗卫跟着沈忱,暗中保护她。
沈忱有些后悔选了这家酒楼,上菜太慢了!
她饿得趴在桌子上,刚刚问了一下店小二,说是菜已经做上了,鱼也杀了,再等片刻就能上菜,沈忱只好耐着性子等着。
“大家来看看啊,这些可都是些极品货,十两银子一个,来瞧一瞧看一看……”
听着人的叫卖声,沈忱好奇地探出脑袋往外瞧,想看看是什么好东西。人群一下子围得水泄不通,沈忱只好站起来脖子伸得跟只鹅一样努力看看到底是什么。
结果……是在卖奴隶。沈忱一下子没了兴致,坐回原来的座位上等着上菜。
很快,这些奴隶被纷纷买走了,人群也散去了不少。这时,在笼子的一角处还剩下一个奴隶,蜷缩在那儿,浑身脏得不成样子,脸上脏得也辨不清容貌。这个奴隶不会像其他奴隶那样冲着众人讨好地笑,就缩在那儿,没有任何反应。
小贩眼见又剩下这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对着众人谄媚地笑着:“各位大人,家里还有没有缺奴仆的,就还有这么一个漂亮货了。”
“什么美人儿咱不管,就是个奴隶,连讨好人都不会,买他回去做什么,当大爷吗?”
“就是就是。”
众人嘟唸着,有的人还拿石头丢那个奴隶。但不管周围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那个奴隶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脾气倔,爷喜欢!来啊,拿钱,爷买!”众人望向声源处,一看来人是朱爷。
此人略有名气,但不是什么好名气,嗜好美色且男女不忌,狠辣成性,上个月在花楼玩死了一个小倌,赔钱了事,上上个月,从朱宅抬出两具尸体……
唉,这奴隶,快没命喽。有人替那奴隶叹息。可一只蝼蚁而已,谁在乎呢?
小贩朝朱爷点头哈腰:“朱爷,您一定满意,这个,是个烈的,绝对够味!”说着边恶狠狠地又瞪了那个奴隶一眼。
朱爷摸着自己的大肚子,一脸不怀好意地看着那个奴隶:“爷就喜欢烈性子……”边说边朝那个奴隶走去,手探向那人的腰,眼睛突然瞪大。
“……这……这……真是极品!”姓朱的爱不释手,手不停地摩挲着那人的腰。
突然,那人笑了。虽然脸上脏兮兮的辨不清容貌,可这一笑,却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朱爷看得失了神,摸着腰的手转而抚向那人的脸,忍不住赞叹:“确实是个美人!”
“啊!”突然,那个奴隶一口咬住朱爷的手,狠狠地咬住,疼得姓朱的嗷嗷叫。朱爷抬起另一只手一巴掌拍向那奴隶的头,他的仆人们也扑了过来将那奴隶打翻在地,一顿手打脚踹。朱爷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想要杀人,一把夺过小贩手中的鞭子,狠狠朝那奴隶身上抽去。
奴隶被抽得皮开肉绽,却没有半丝求饶,连句呻吟声都没有。
再这么打下去人就死了!
沈忱觉得那人很有风骨,乐善好施的毛病忍不住又犯了,她一拍桌子在楼上朝着楼下大呵一声:“呔,住手!”然后十分潇洒地从二楼一跃而下,风度翩翩地落在众人视线里,落地可谓十分潇洒风流。沈忱平日里经常被陆泽装到,他每次出现总会很骚气地摆出不同姿势,可能觉得这样比较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有时候确实挺好看的!沈忱这不是学来用上了。她一飞下来就快速把十两银子放到小贩手里:“钱本公子可给你喽。”然后飞起一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朱爷狠狠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