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州,结了冰的花雾湖畔。
冬风凛凛,苏晴栩却觉得心头一阵温热。
因为她难能可贵见到了亲生母亲。
容慈伸手轻柔抚上苏晴栩秀美的脸庞,眼眶含着热泪:“几月不见,小栩又瘦了。”
容慈长相柔婉,内里刚强,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苏晴栩惊喜涕零,一下子钻进母亲温暖的怀抱,依着最原始、最根深的亲情不自觉又蹭了蹭:“母亲,小栩好想你。”
苏晴栩放心不下,柳繁影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她拿不住徐溪宁的把柄,便计划着与母亲容慈见次面。
不管一个人有多坏,只要在母亲怀里,便都会寻觅到片刻而永恒的宁静祥和。
容慈声线清和如雨滴颗颗滚落到人干涸已久的心田:“徐溪宁不会再与你为敌,我试探过她。而她最近是元气大伤,现在北瑶国的权力之争也把她排在外了。”
苏晴栩嘲讽道:“我不信她真能服输且停手,毕竟她害我是一害一个准。”
一回想,她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我会一步步稳定架空她的。”容慈势在必得笑了笑,然后又有些担心道:“东元国的皇子之争越演越烈,你还是要多加小心。就算你的决定与身边所有人背离,我也会支持你。”
苏晴栩很久没有认真听进去她说的话了,很是难得:“我知道赢家会是二皇子,我俩想在一块儿了。”
上一世她没有听母亲容慈的,刚愎自用,结果却是容慈为救她和秦泽容两败俱伤。
那六年里,容慈过得同样是水深火热的日子。
容慈无论如何都会是她的后盾,牵起她的手抚慰道:“我会助你全身而退的。”
苏晴栩的父亲是苏勋真的朋友,关系很坚固,纵使这位朋友亡故的早。
苏晴栩告诉了她自己的打算:“接下来我最想去南辰国,那边做生意很方便。”
“也好,等你不想在南辰国待了,北瑶国随时都欢迎你来。”容慈匆匆来,又要匆匆走,她们相聚的时间并不多。
苏晴栩有些依依不舍,但是这天留给她们相聚的时间并不多。
容慈看着女儿冻得红红的鼻子,温柔催促道:“天太冷了,小栩快回去吧。”
……而容慈看着苏晴栩离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朝着相反的方向回去。
事情果真如谢琨源所说,三皇子秦南与朝野一党接连入狱,三皇子罪行累累,拿错消息谋反失败被抓。
苏家全被抓,形势严峻,右相陈家也选择退婚。
其实三皇子落败这里面有部分是苏晴栩的功劳,她只是藏住了。
也不失于她每每见三皇子会见机行事、说些鬼话。
就在苏勋真和苏星翊被斩首后的第二天,陈延津才匆匆赶来。
陈延津面露难色,不过还是给足了距离感:“晴栩,抱歉,我家不能和你家一起共患难。”
这种距离感,从前有,现在也有,就如同那面厚厚的墙,也并不能为他们自个空白的经历多添灿烂一笔。
“这场婚,早已只剩空空的躯壳,再不能给人带来愉悦或其它好情绪。所以成不成都不重要了。”苏晴栩一受牢狱之苦,倒是变得识大体了许多:“不怪你们,毕竟你还心有所属了……总之,被我家拖累,很不好。”
只能说不疯的苏晴栩还是很少见的,她与生俱来的戾气也可以慢慢变化。
只不过变化成好或坏东西,并不是依她自己就能一力促成。
陈延津像是下定了决心,焦急试探道:“你可还记得谢琨源这个人?他……是我亲哥。”
上一世,苏陈两家成婚,陈延津差点被谢琨源杀死。
苏晴栩等来的是满目血红,滔天恨意。
彼时她披着红盖头,只能看到面前那一双跟陈延津风格和大婚之日穿戴完全不同的玄色靴子。
可笑的是,这双靴子是她原本准备买下送给陈延津的,却阴差阳错到了谢琨源那里。
苏晴栩不禁双手握紧成拳,甚至身子还有些发颤。
谢琨源用喜秤挑起她的盖头,烛火摇曳,连带着火舌也开始放纵。
他嘴角的笑很是邪肆,然而在他那张过于冰雕玉琢、冶丽的脸上也并不违和:“苏晴栩,你喜不喜欢这次的大婚铺排?”
苏晴栩紧抿着唇,早知今日,当初她就应该不管他当下贱奴隶时的死活。
谢琨源不觉得这会儿冷场,自己缓缓答了出来,身上寒意也更甚从前:“哦,你也只能说喜欢。”
苏晴栩忍无可忍,起身将他猛的往外一推:“你真是疯了!”
她不知道二皇子已经夺到实权,此前是被迫随波逐流、选择靠拢了三皇子。
谢琨源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纹丝不动,也自是游刃有余拦住了想夺门而出的她。
他不会给她留退路的,无论是心上,还是身上。
谢琨源倒豆子一样说着她最不想听到的事实,便犹如刀刀凌迟着她那颗脆弱的心:“东元国看似朝堂风云变幻,皇子之争其实已经结束了。你将沦为阶下囚,只有我能救你。”
苏晴栩见怎么也逃不了了,猩红着眼,抱着他的手臂、掀开上头的衣裳就往上面狠狠咬着:“你胡说!我不相信。”
就连容慈派来救她的人,也被谢琨源扣下。
苏晴栩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面色很是享受,才明白这不住折腾只会挑起更多他的兴致。
她皱皱眉,才又立马远离他:“你毁了我的大婚,我记住你了!”
谢琨源近距离审视着她,眼色忽地一暗,像是在压着什么要往外溢出的东西。
他只是好整以暇整理袖子,张力也十足:“我巴不得你能永远记住我。”
苏晴栩觉得他真是阴晴不定,和他正面对峙,呼出一口气:“你想怎样?”
谢琨源不由分说将她翻了个面,她便跌跌撞撞扑往床上,毕竟她一直很不乖在挣扎:“你是想做谁的夫人?再说一次。”
“当然是做……延津他在哪儿?”苏晴栩又想坐起来反被他俯身压住,他们的距离近到她能被他的冷冽气息完全笼罩住。
她不是忘记了解陈延津的状况,而是谢琨源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她刚想问就被他的眼神刺到。
所以……她开不了口。
谢琨源依旧嘴角噙着笑,看着她如同看着砧板上任人刀俎的鱼肉,不以为意、语气松散道:“他啊,被我杀死了。”
谢琨源说完,见她眼里的光瞬间消失,眼中阴鸷一现,喃喃自语:“我有时真的很想恨你,你不知道你有多可恨。”
苏晴栩侧过脸,不愿看他那像盯着猎物的危险强势目光,急躁大声道:“那你怎么不来报复我?报复我啊!”
“你以为我不想吗!”谢琨源忽然迅速摘掉她的耳坠,进而含住了她细嫩的右耳垂,感受到她的颤栗,还算满意:“他即使能活,你们也回不去了。”
他的鼻间皆是女儿家的花朵脂粉暖香,他的心弦被拨动一下,接着一下。
谢琨源句句逼问很能伤她,已致伤得体无完肤:“你是不会一心一意跟他的,我知道原因,因为他在你心里已经没有资格了。你目光短浅、粗俗不堪、飞扬跋扈,可有想过今天?”
苏晴栩定是不愿听到他对自己苛责的评价,所以才更加崩溃了。
她厌恨自己的敏感,不论是心上还是身体,她不想被他牵着鼻子走。
但是这一团坏情绪激的她破罐子破摔,索性不理他。
很快他又狠狠咬住了她的耳垂,直到尝到血味,咸咸的。
似乎里面还凝结了他的泪,最终爱意无处遁形。
即便如此,她也跟盲了聋了没区别……她就是块木头!
谢琨源忽然毫无征兆撕开了她的喜服,嫌恶道:“这身衣裳可真丑。”
“死开。”苏晴栩怒骂一词,不料躯体短暂的冰冷被冷冽温热的男子气息代替,她更暖和了。
原是他解开了自己的披风。
苏晴栩受不了他的强逼,眼前被泪水搅得一片模糊不清。
谢琨源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目光如实质了一般:“这大婚,你可满意啊?”
……
任凭时光荏苒,谢琨源种种恶劣做派已在她心上烙了印,变得不可磨灭。
苏晴栩不可置信:“怎会?不过我的确知道他和你娘关系匪浅。”
“是真的,只是我娘很不喜欢他。”陈延津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他对谢琨源的偏执也并不理解:“他现在是二皇子跟前的红人,而二皇子奉遗诏即将登上东元国国君之位。”
苏晴栩会意,并不惊讶问:“那大皇子呢?他也入狱了吧。”
当时苏家欠大皇子的人情,也并不打算还,甚至苏晴栩回府后也差点被禁足。
陈延津颔首:“是。看来你是有办法的。”
毕竟她生死紧要关头还在担心别人,他也没看出她死了父兄有多悲伤。
……最后的二皇子俨然成了黄雀,也可以说是做了渔翁。在狩猎上是,在帝位前也是。
右相也成了他的人。
苏晴栩并未表态,他也不是真的信任他,仅说出悲凉一句:“一朝踏错,下场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