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檀来得突然,众人还未缓过神来,他已经走到中间:“参见惠安公主。”
惠安公主脸上亦是惊讶:“这不是陛下刚封的威远将军么?”
陆檀拱手一揖:“回公主殿下,随太子入山打猎,水囊不知何时空了。正巧殿下说起不远处就是公主的山庄,特派我来此探探路,看是否能要到水喝。”
惠安眸光一闪:“晔儿也来了?”
“殿下脸皮薄,在山庄外等候。好歹是一国储君,这样窘迫的事不好叫人知道。”陆檀性子直,瞧着没什么心眼的模样。
听得惠安笑颜逐开:“这孩子,和姑母还如此见外,叫他一同进来吧,日头正晒,等天凉些再下山去。”
陆檀应是,转身告退时与姜樾之使了个眼色。
姜樾之苦笑,这人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缺心眼,竟然把太子请来了。
祁晔很快就被众人簇拥着进来,惠安公主连招呼人安排座位。
陆檀揉揉鼻子,有些羞赧道:“我同姜大娘子相熟,我就坐在她身边吧。”
祁晔皱眉看他,原本今日被他缠着来此就十分不满,光天化日男女大防,怎好直接坐在一处?
惠安公主掩口而笑:“本宫这没那么多规矩,若姜大娘子不介意,本宫自然答应。”
一时间所有人都将注意力落在她身上,姜樾之如芒刺背。不过陆檀坐在她身边,旁人也不敢拿乔说事。
“陆世子——请。”姜樾之起身福了福身道。
陆檀呲着个大牙悠然自得地坐下,小声道:“这几日光忙着应付上门祝贺的宾客,一时抽不开身去探望你。”
姜樾之往旁边坐了坐,强颜欢笑道:“陆世子刚回京,又受陛下封赏,登门祝贺的人不在少数,可以理解。”
“不过今儿收到你的口信,我立马就来了。”陆檀望了眼喝得正酣的五公主,语气有些责备,“五公主也是的,明明知道这是个鸿门宴,还将你拖下水。”
姜樾之抿唇:“你不也是将太子带来了么,我可不信太子是自愿来的。”
今日楚千瓷不在,看来满庭芳上下都被祁晔打点过,这种场合她都不现身。祁晔便更没有来的理由了。
陆檀嘿嘿笑着:“我没有帖子,贸然登门担心被惠安公主的小厮丢下山去。带着太子撑腰,惠安公主总会给几分薄面。”
姜樾之被他逗笑:“算你聪明。”
“你尝尝这个,瞧着就可口。”陆檀殷勤得不比那些小倌逊色。
姜樾之不好拒绝,眼看面前盘中的食物越来越多,无奈摆手:“够了,陆世子在外多年,肯定更怀念盛京的味道,这些给你吃。”
姜樾之把盘中的食物送到对方盘中,惹得陆檀有几分受宠若惊:“好好好,枝枝说对了,我还真是想念这口。”
二人有来有往,交情甚好,九公主调侃道:“陆将军在皇宫伴读时,就对表妹格外青睐,没想到离京多年,归来还是这般要好。”
陆檀:“樾之为人正直心善,功课上亦是佼佼者。我听从父亲的话,要多与这等出类拔萃的人交好,有何不对?”陆檀直言袒护姜樾之。
“况且靖国公府和气致祥,出来的子弟一行一止,一语一默,遵守礼法。是众人该学习的榜样,倒不似九公主您,德薄才疏……”
姜樾之用胳膊肘狠狠撞了一下他,把他的话打断。
被提醒的陆檀,也不顾九公主黑如锅底的脸色,只哂笑道:“还是惠安殿下这的美酒醉人啊,我还没喝多少就开始说胡话了。九公主大人大量,总不会同我一介武夫计较吧。”
九公主只能吃下这个闷亏,陆檀这人不一样,从小就是油盐不进,唯姜樾之论。
“自然不会,陆檀你啊,还同儿时一般嘴毒心狠,本公主不与你计较。”
太子落座在九公主右侧,自顾自饮酒,不理会这些他们孩童拌嘴。
“今儿还真是热闹,本宫好久没有和你们这些年轻人一处说说话了。”惠安公主道,“听你们斗嘴都仿佛回到了本宫未出阁的时候。”
一句话缓解了园中的尴尬,将二人的针锋相对化作好友之间的玩笑话。
“你们若是累了,可以去各殿中休息,待用过晚膳再走也不迟。”
原本暧昧旎旎的宴会,因为有太子在变得严肃正经起来。
姜樾之借口中暑,让山庄下人带她寻个住所歇息歇息。
祁元意见状关切问道:“方才你就说自己中了暑气,我倒是忘了,你先下去好好休息。”
陆檀也听见了,忙道:“难受是么?不如我先送你下山。”
姜樾之推辞:“不必,不用扫了大家的兴致,我休息片刻就好。”
惠安公主:“来人,送解暑汤药给姜大娘子。”
姜樾之行礼告退:“多谢惠安公主。”
姜樾之被人带至淡竹院,此处竹林繁茂,风拂而过,沙沙作响。
“姜大娘子在此歇息,奴婢命人准备些绿豆汤。”话说到此处,那婢女面露难色:“今日宾客众多,山庄内人手不足,劳烦谁跟随我去一趟。”
姜樾之谅解她的为难之处:“去吧,你们二人都去,互相有个照应。”
竹沥原是不愿的,留娘子一人在此有些不安心。不过姜樾之再三劝说下,无奈只好带着南星出去了。
二人走后,屋内只有姜樾之一人,空空荡荡唯有竹叶簌簌声。
姜樾之起身走到槛窗下,忽然吹来一阵清凉的风,姜樾之舒适地闭上眼。
一阵果香传至鼻尖,姜樾之恍若未觉地继续闭着眼。
“既知道我来了,还闭着眼作甚?”
姜樾之不睁眼,当做没听到窗外那人的话。
“不是说,不想见我投入她人怀抱之中,怎么还来了?”
姜樾之笑容凝固,缓缓睁开眼:“所以你已经做好今日献身的准备,连告诉也不告诉我一声?”
柳时暮眉目如画,脸上薄薄擦了妆粉,破天荒的点了些口脂,越发勾魂摄魄:“告诉你,不过多一人为难。我身处青楼,这是无法避免的。”
姜樾之见他神色淡然,心中浮现一股烦闷,正打算转身离开时。柳时暮忽然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留下。
“在女君心中,你我之间的关系究竟为何?若只是逢场作戏,您何苦蹚这趟浑水,我不信您没有理由拒绝五公主。”
姜樾之挣脱开手,语气冷漠:“算我多管闲事。”
“是,是女君您多管闲事了。”脑海中浮现出她与那位朝中新贵,言笑晏晏,互为对方夹菜的模样。
同为男子,如何看不出陆檀的那点心思?
柳时暮语气竟带了些孤愤,“您最好快些下山去,入夜后即将发生的事,不是您所能接受的。”
姜樾之深吸一口气,反思自个为何如此冲动,何必为了一个这样不知好歹的人……
姜樾之闭上眼,极力克制心中升腾的火气,肩膀气得微微抖动。
脚步声渐远,再睁眼时,竹沥与南星已取好东西回来了。
南星:“娘子,此处竟然有酥山,方才那姐姐还给我们备了一份,我们尝过当真美味。”
姜樾之兴致缺缺:“好啊。”
两侍女对视一眼,也不知她们出去这一小会时间,娘子的心情怎么一下就跌入谷底了。
竹沥:“这酥山还是太寒,娘子少用些,惠安公主还命人准备了荷叶糕与绿豆汤,娘子可以尝尝。”
姜樾之淡淡嗯了一声,一桌子美食,她不过浅尝了几口。
之后便自个在贵妃椅上小憩,没想到此地悠凉,一睡便到了寅时。被人喊醒时,心中还有些感慨,难怪贵人们都喜欢躲在避暑山庄,清凉又舒适。
南星小声道:“惠安公主方遣人来询问了,娘子的身子可好些了?”
姜樾之:“你去回禀一声,我已经无大碍了,让殿下费心。”
竹沥道:“娘子可要起身,晚膳已经备好。”
姜樾之重新梳洗了一番,精神饱满地回到园中。
惠安公主此时并不在主位上,此刻歌舞升平,领舞之人正是瑶珈。
见她回来,陆檀招手:“快来,我写了一张花笺,枝枝看看我的字是否退步了。”
姜樾之环视一周,径直走向陆檀,花笺上用行书写着:
“浅予深深,长乐未央——赠枝枝。”
“笔锋比之更凌厉了些,颇有将军的威严了。”
陆檀受到夸赞喜不自胜,压低声音道:“这花笺枝枝你收好了。”
姜樾之笑着折好收在腰间。
“表妹与陆小将军当真是情深意切,若大选时落败了,也好叫父皇下个圣旨撮合你们二人。”九公主充满讥讽地开口。
姜樾之收起脸上的笑,连太子的表情都有些不对劲。
只有陆檀没什么心眼似的,装聋作哑。
他在太子身边多年,太子终日说枝枝的不是,二人相看两厌,又如何走到一块去呢?
这盛京,还有谁比他更适合枝枝?
九公主:“姑母下午喝多了酒,一时半会怕是醒不过来,她之前吩咐过,让我们随意,不必等她。”
姜樾之见她拍拍手,宫女内侍们便开始紧锣密鼓的上菜备酒。
吃完这顿饭,他们就该下山去了,这让其他心怀叵测的人隐隐期待。
姜樾之眼前的视线被布菜的宫女们挡住了,只听得九公主喊了声:“你留在这,侍奉本宫喝酒。”
姜樾之垂眸不语,直到那些个宫女散开,她恍然抬头,就见九公主身边一人白衣如雪,低眉顺目仍耀眼夺目,不是柳时暮还能是谁?
九公主挑衅的目光让人难以忽视。
姜樾之面无表情,毫不在意,只偶尔同陆檀说话,点评今日的菜色不错。
九公主冷笑一声,指使一旁的人道:“金乳酥,喂本宫。”
柳时暮乖顺夹起一块金灿灿的糕点,玉著温润,尖头相触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九公主含笑咬了口,忽然伸手掐住他的脸颊,迫使他抬头:“你不是清高么,你不是拒而不见么。现在还不是乖得像本宫身边的狗一样,叫你来,就得来!”
宴席中,忽然发出一阵叮啷声,是姜樾之不慎撞倒了酒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