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觉在伍三一心目中是个为了破案可以使用一切手段的人，他对破案的痴狂有着拿捏的刚好的分寸，在分寸之间，他隐藏了自己的本质，常常将旁人误导。你可以说他这样是城府深，也可以说他是自我保护，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为他的本质服务的。他曾说“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种真相”，但他也说过“真相难以获得，却也难以丢弃”，正是透过这句话，伍三一穿过了他的分寸，看到了他的本质。她不禁好奇，夜皇后里究竟有什么东西，竟让他宁愿抛弃自我，也要躲避开。

她学着马觉的样子倚在窗边，和他有了对视，“马队似乎不在意这个案子。”

“我最好不在意。”

他话说得模棱两可，云里雾里，伍三一一时间搞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如果还想知道什么，自己去查，不过提醒你一句，你就当我是年纪大了，啰嗦——适可而止。她找你是因为她不了解你，她如果了解你，估计要被自己的这个决定蠢死。而你这次是运气好，但运气不会一直站在你这边。”

伍三一会意地点点头，“知道了。”她并不明白马觉的确切意思，但她感受到了马觉的话是出于真切的担心，对于别人的真心实感，她总是格外珍惜。

杨凯乐等在楼梯口，伍三一走过来时，他正在与什么人打电话，表情看上去不算是好，紧抿的双唇和和皱起的眉头预示着他想要结束这通电话。看到伍三一走来，他简短地说了句“先这样”后挂断了电话。

伍三一走到他面前，“怎么了？”

若是平日，他必定随口说一句“没什么”来搪塞过去，可当伍三一双手揣进灰色帽衫宽大的口袋里，面目真切地立于他眼前时，他改变了想法。“有人打夜皇后的主意，问到了我老板那里。”

伍三一耸了耸肩，“他们不该去问秦磊吗？”

“……他们正是秦磊的人。”

伍三一有了微弱的震惊，“雪莉知道吗？”

杨凯乐摇了摇头，“应该不知道，我老板第一个电话打给了我。”

“看来我把你和你老板都牵扯进了不小的麻烦里。”

“草蛇灰线，夜皇后的隐患一直都有，外人无法看到罢了。颖姐离世时，大把人想要把夜皇后据为己有，不过碍于秦磊的面子，没谁真正有所举动，都只是在试探。这次的火灾，看似没有任何关联，却给了旁人一个绝佳的机会，夜皇后歇业了，便不会有人来，趁此时动手既可以保住夜皇后的名声，又伤不到任何人的利益。错过了这次，想等到下一次机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秦磊还真是只要江山，不要美人啊……我现在似乎有一点能了解到，马觉为什么不想卷入这件事里。”

伍三一不知道善于计算人心的雪莉，这一次有没有算准秦磊的心思，如果算准了，她又要怎样面对。

“你老板是什么意思？”

“他问我是什么想法。”

伍三一暗暗地笑了，单凭他刚才接电话的表情，他老板说话一定没这么客气。“那你是什么想法？”

杨凯乐无所谓地说道，“看你。”

伍三一不爱助人为乐，也没有打抱不平的侠义心肠，但她睚眦必报，她跟秦磊有私仇，凡是能让秦磊不痛快的事她就觉得痛快。况且夜皇后如果真被秦磊得了去，她也想不到杨凯乐的老板会有什么好处，坏处倒是显而易见。杨凯乐的老板骂他，无非是责怪他自作主张揽了这件事，真是因为这件事本身生气，伍三一认为可能性不大。既然这样，她完全没理由拉着杨凯乐退出。再说，作为一名私家侦探，她手上还没有半途而废的案子，收了人家的钱，总要查出个结果。

“走吧，找雪莉，看看监控。”

两个小时后，一辆红色的宝马7系开进了夜皇后的停车场。雪莉从车上走下来，红裙、高跟、大波浪，一个元素也不少。伍三一和杨凯乐并排坐在夜皇后门口的台阶上，乍看上去有种“施主行行好”的架势。

伍三一用肩膀碰了碰旁边的杨凯乐，“她多大？”

杨凯乐小声说道，“20。”

“20？”伍三一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跟阿福一样大！阿福和她一比，跟动画片似的。”杨凯乐听出了某种别样的意味，嘴角不由得向上勾起。

雪莉一手拎着黑色鳄鱼皮金扣kelly 25，一手将双C logo的墨镜架于头顶，气势十足地走到两人面前，看上去完全没有受夜皇后歇业的影响。

“早啊！二位！”

伍三一拉起她的手腕，看了眼金色劳力士上的时间，然后翻转至于她眼前，“11点一刻，你管这叫早？”

雪莉认真地看了一眼，“是还早。按照正常，夜皇后两小时四十五分钟后才开始营业。”

“小姐！麻烦学习一下正常人的时间观念。”伍三一撒开她的手腕，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世界不是围绕你夜皇后转的。”

雪莉意外地没有反驳，而是昂首阔步地走上台阶，看伍三一没有跟上来，她转头催促道，“不是要看监控吗。”

伍三一盯了她两秒，权当什么也没发生，双手插进帽衫口袋，一步两个台阶地跟了上去。

夜皇后一共三层，一层没有设置任何包厢，全部是职能空间。雪莉的办公室在第一间，监控室在最后一间，中间的许多扇门上并没有任何指示性信息，让人看不出是干什么用的。雪莉走到最里间，用指纹开锁后推开了门，展现在眼前的是纯白的空间中，三面墙的显示屏，中控台位于房间正中，平滑的表面有着钛合金特有的优雅质感。

雪莉把包随意地丢在台子上，按下了台面上唯一一个红色按钮，平滑的台面缓缓滑动，露出了下面的操作台，同时一块大得过分的屏幕从底部慢慢升上来，屏幕上亮起了科技感十足的欢迎画面。

伍三一脱口而出，“这东西挺贵吧。”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你没见过，也不了解，但打眼一看，就知道它价格不菲。

雪莉坐在椅子上，边敲打键盘边说，“你身边那位装的，价格那叫一个贵！”

伍三一看向杨凯乐，对方露出了无辜的表情，“她说要最好的。”最好的，往往便是最贵的。

雪莉调出了火灾当天的监控，伍三一特意先看了拍到“嫌疑人”的那段，如马觉所说，浓烟挡住了镜头，只拍到一个朦胧的黑影快速跑下了楼，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伍三一回头，恶劣地瞪了杨凯乐一眼，“不是最好的吗！这都拍不清！”杨凯乐无奈地摊了摊手，“老板不让装透雾镜头，说夜皇后五行属水，火烧不起来。”

这是伍三一听到过的最荒谬的理由，雪莉却大方承认，“是啊，我找大师算的，不会错。”

“那现在这个火灾怎么解释？”

“大师说，因为今天太阳化忌，五行主火，而后院的水池中，正好坏了块砖，破坏了之前的风水，才发生了这样的事。”

伍三一一口气埋于胸口，心里劝慰自己，二十岁的恋爱脑，容易上当受骗，不足为奇，不足为奇。

接下来的时间里，伍三一坐在屏幕前，逐段查看监控存档，杨凯乐坐在她旁边，时不时按照她的要求对画面进行处理，雪莉则是百无聊赖地坐在角落，带着耳机玩手机，总之，各司其职，一片和谐。

伍三一深信，一定还有他们没发现的线索，拍到逃走画面，却没拍到进来的画面，这不合理。她问杨凯乐，“夜皇后有没有监控死角？”杨凯乐笃定地回答，“没有。摄像头安装的位置是我设计的，安装全程在我的监工下进行，没有留任何的监控死角。”

伍三一点点头，“那有没有这种可能，有人改变了摄像头的位置，导致产生了监控死角。”

杨凯乐快速在脑子里构架了一番，“有一种，32号摄像头向下旋转90度，这样会让楼梯左侧边缘产生一小条监控的盲区，盲区一直延伸到二楼第一间包厢门口。”

伍三一“腾”地站起身，“走，去看看。”待两人走出监控室后，雪莉才后知后觉地摘掉一边耳机，冲他们的背影大喊，“怎么了？”见听不到回音，又无所谓地将耳机带上。

杨凯乐记着每一个摄像头的编号和位置，他带伍三一走到32号摄像头下方，不出所料，摄像头直直地照像地面。

“难道没人发现这个摄像头的画面有问题吗？”伍三一认为以“安全”著称的夜皇后，不该出这样低级的错误。

“如果是火灾之前才发生的事，也有可能，毕竟火烧起来，所有人就乱了。”

“你是说放火的人故意调整了摄像头的位置来隐藏自己？”

杨凯乐摇摇头，“不大可能。这话虽然听起来像装逼，但世上知道这件事的人的确只有我，你问雪莉，她都不会知道。这个……”他指着摄像头，“只能说那个人的运气好，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