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在。”沈愿反握了夙落的手，他突然发现夙落手挺小的。

好在他们带的东西不多，毕竟是回家不是旅游。沈愿左手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右手牵着夙落的手。

沈海云睡得有些就，还在犯迷糊，她看着两个人紧握的手，拍了拍脑袋说自己磕cp磕疯了。

“异限局那边的任务你给鸽了？”之前说期末后要去异限局找拿活人练异能的证据，夙落和沈愿本来是答应了的。

沈愿说：“有人已经处理完了。”

“谁？”

“来接你的人。”沈愿看着站在火车站外的人，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夙落马上就懂了，抬起头往精准“看”向站在人群中的人。来接他的人一眼就看出他失明了，随后喊了句：“哥。”

很平淡，但是夙落瞬间感到安心。

“郎徇渝。”夙落被郎徇渝一把拽走

，沈愿和他交握的手也松开了。

“行李箱给我。”

到底还是二十年交情，郎徇渝一路拉着夙落直到车前，她压低声音问：“哥，什么时候失明的？”

“上火车不久。”

郎徇渝还想问什么，但沈愿走过来了，她便闭了嘴。把夙落的行李放到后备箱之后她看见沈愿小心翼翼带夙落去副驾驶。

夙落安安静静坐在副驾驶，直觉告诉他没好事，但是今天又是除夕，他还是觉得应该收起他的疑心。

T市因为异能拥有者伤人事件，过年出来的人少了许多，到尘落外的巷子，以前看得到的小孩子，现在天黑了，烟花渣子都没看见。

郎徇渝手扶在夙落肩上，一直走到巷子尽头。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大门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不营业”三个字。

脚步一停，夙落就抬手敲响了门。他对郎徇渝总是信任，和沈愿没法比的。

沈愿站在后面目睹一切，他才发现自己给夙落的安全感远远不够，甚至让他产生了危机感。而这个所谓的妹妹，似乎从始至终都是夙落的避风港。

一声电子音传来：“Welcome to Closed Cat Cafe。”

门开了，挂在门上的风铃响了，又传来女声：“欢迎光临不营业猫咖。”

夙落等人一人一声“队长”喊，坐在吧台内的女人也一个一个应。“宠物尚在，水电充足，新年快乐，欢迎回家。”

“颜楠，什么叫宠物尚在？”站在吧台前的男人笑着。

“你管我呢？”颜楠起身走向夙落，微微抬头拍了拍夙落的后脑勺，“崽回来啦，火车上晚饭不好吃吧，想吃什么，说，我给你做。”

夙落脱口而出：“西米露。”

他确实想颜楠做的西米露了，颜楠揉了揉他的脑袋，“我问的晚饭。”

其他人打完招呼拎着行李上楼去，沈愿和郎徇渝跟两守灵的一样站在夙落边上，颜楠看得出他们有事找夙落，说到：“我给你们出面，收好东西下来吃。”

说完拍拍夙落后背，“我崽瘦了。”

郎徇渝拉着夙落上楼，沈愿跟在边上一言不发，他们三个都是七楼的，只是和夙落房间打对面的人成了郎徇渝。

“沈愿知道？”

短短四个字，夙落马上就明白郎徇渝在问他失明的事沈愿知不知道，“嗯。”

随后这对兄妹没有什么交流，一个帮忙收东西，一个去浴室洗澡。

说来也奇怪，明明不是一个父母，没有一丝血缘关系，却出奇的像。性格都偏冷淡，相貌都很出众，连身高都是一样的。

夙落摸黑进了浴室，毕竟是一个学期没有回来，他还是有些不适应。具体不适应的东西其实不存在，只是心理上的压力。像夙落这样的随时可能失明的人，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将S市尘落的一切和T市尘落的一切，设计得一模一样。

水一会就热了，从夙落头上一直流便全身。一不小心就从额头流进眼睛了，这具身体，最重要的莫过于这一双眼睛。

夙落出来的时候穿着睡衣，脖子上搭着条毛巾，发尾还在掉水。

郎徇渝扭头看了一眼，把夙落的一件大衣披在夙落身上。她帮夙落拿了吹风机，等他吹完就开口：“哥，苏林他还没走？”

“没有。”

“是他不想，还是你不想？”

夙落有的时候着呢挺佩服郎徇渝的，能真正保持平静地抓住重点。他无奈回答：“我不想。”

郎徇渝看着夙落，如果夙落看得见，他完全可以看出郎徇渝写脸上的——你哪来的玻璃心。

夙落只是沉默，他知道当时苏林想要完全取代自己只差一步，但是郎徇渝捂住了他的眼睛。现在失明的情况，大概就是那些人对他的报复。

可是他一想到玄渝献出了生命，郎徇渝拼命想护着他，就突然觉得苏林如今的存在是他们所有人的牺牲。

他不想苏林消失，一是真的同情苏林；二是他不想忘记五岁的痛，他想报仇；还有最后一点……就是沈愿。夙落还是在担心苏林消失，自己身上少了苏林的影子，沈愿可能就……

手机震动，郎徇渝说是颜楠发的消息。

【N%：崽，叫你妹和沈愿下来吃面。】

十分钟后，尘落院子里坐满了人，围着开会用的投影仪看春晚。夙落全程听声音，捏着筷子凭感觉搅面。

夹了没几口，夙落就被颜楠煮面的技术给劝退了。他很“感谢”颜楠，让他拥有了人生第一个不咋地的印象——上得厅堂下不得厨房。

好在是西米露做得不错。

他五岁前的每一个除夕，都没有像现在一样。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1｝

熬到了零点，他们将要迎来真正的新年。整个院子里的人一起倒数，夙落跟着念了一遍，三二一后和他们一起开口：“新年快乐。”

“来来来，所有人一人一张新年贺卡，有什么愿望写出来，一会贴墙上昂。”

虽然有点小孩子气，但是尘落每年都这么做，算是个传统吧。夙落被颜楠硬塞了张贺卡和一支笔，他愣了一会，趁颜楠转身把东西给郎徇渝。

“帮我写个万事顺遂吧。”

郎徇渝“嗯”了一声，他对夙落的字迹比较熟悉，写出来确实看不出是代笔。

夙落一直在等沈愿说的再一次表白，但是沈愿并没有找他，而是把想说的都写在了贺卡背面。

原谅我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像你表白，我既希望把追到你写在新年愿望上，又希望别人不要知道，原谅我的胆怯。愿这份胆怯可以像新年的烟花，漂亮地稍纵即逝。我喜欢你，夙落。

他们的新贺卡都贴在了墙上，旧贺卡在十分钟前全部收了起来。

夙落吃完面就偷偷换了位置，坐在了墙边的秋千上，那其实是他固定的位置，只是怕别人看出来他看不见才偷偷摸摸挪过去。

颜楠帮他们贴好，看到夙落的贺卡愣了愣，问：“崽啊，你怎么每年都写这个？”

“因为没实现。”

“没想过换啊？”颜楠继续贴别人的，下一章是沈愿的，正面写着“如愿以偿”。她没看反面，直接贴在夙落的贺卡边上。“你跟沈愿也是有意思，你写万事顺遂他写如愿以偿。”

飘飘早就送回来了，这时跳到了夙落身上，伸爪子拍夙落的脖子。

夙落捏着飘飘的爪子，说：“那我现许一个？”

“许呗，我能做到一定帮你实现。”

夙落低着头说：“我希望我能一直是你的‘崽子’。”

颜楠手一顿，他的表情很复杂，似乎有很多说不出口的话被压抑在嘴边，最后忍着一些特殊情绪说：“我也希望你一直是我的小崽子。”

这句话说完，夙落突然就看得见了。他看见颜楠背对着他，手都有些抖。

从夙落和郎徇渝一起被送到颜楠身边的时候，从颜楠开始叫他小崽子的时候他们就不再是普通的队长和队员了。

颜楠带了夙落十五年，见证了时间将一个冷冰冰的奶团子变成一个相对稳重的大学生。实话说颜楠见到夙落的时候也才18岁，是尘落最小的队长，一直到现在，她没有结婚，甚至连恋爱对象都没有。

可以说，她把青春一切都给了尘落，还有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夙落。

“队长，谢谢。”

“得了，别跟我整这些煽情的戏码啊，我这么大人了被你一句话说得掉眼泪多丢人啊。”颜楠抬了抬头，“特别不能让简遗看了，更丢人。”

刚刚进门和颜楠对话的男人，就是简遗。是S市尘落负责人，也是夙落高中的校医。

在夙落印象里，他是个很好的人，待人友好温和。

“哪里丢人？”

“你一小崽子不懂，你说我这么多年不谈恋爱不结婚为了什么？”颜楠飞快把贺卡贴好。

夙落问：“他知道吗？”

“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他？”

颜楠沉默了一会，“崽，不是什么事情都一定要有结果才罢休。也不是什么结果都是你想要的，这点你肯定清楚。”

“如果他也喜欢你呢？”夙落问。

“他也喜欢你，为什么不告诉你？”颜楠摇了摇头，自嘲一笑。

夙落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假如呢？假如你知道对方喜欢你，你会去说吗？”

“不会。”

不会？夙落搞不懂颜楠的想法，他想要一个解释。颜楠坐了下来，对夙落说：“能得到的东西永远比得不到的东西廉价。”

“可是你不把意图说出来，怎么知道你是得不到还是能得到？”

颜楠说：“我打个比方，假设沈愿喜欢你，你也喜欢沈愿，并且你知道沈愿喜欢你的情况下，你会去说吗？”

夙落震惊了，这哪是比方，这就是他和沈愿的现状。他心说：不愧是预言家。

还没等他开口，颜楠就说：“你不会，因为你那天生的傲骨。”

是的，夙落可以放下芥蒂去喜欢沈愿，但他不会放下骄傲去表白。不管他怎么觉得沈愿优秀，怎么让自己处于自卑地位。他的内心还是有个潜意识告诉他，他是佼佼者。

“还有一点，就是你的犹豫。”颜楠说：“我也是，我想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而不是因为他对任何人都好，符合大众择偶或是一种爱屋及乌。”

夙落缓缓开口：“队长，那怎么样才是真的喜欢？”

“世人有句话说的很对，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颜楠说：“等你找不到对产生好感的人的原因之后依然对他有好感，大概就是喜欢了吧？”

新年这天凌晨，夙落躺在床上想事情。因为脑子太乱，想不清楚就不小心睡着了。这一梦，就梦到了苏林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