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缴费处将金的医疗费交上后,长安问了下治疗药剂的价格,发现要比想中便宜些,他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决定买最便宜的那种。
金的义肢还没有着落,自己日后看病也是一笔大的花销,还有每天的营养液、改造武器需要的材料、艾文的燃料……生活中到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平时自然要能省则省。
长安握着手中长长的账单坐在缴费处旁边的台阶上,盯着医院来来往往的人出神。
紧绷的神经好不容易松懈下来后,他才终于有心思去仔细回想刚刚发生的事。
金比赛时他看的很清楚,那只异种当时明明已经是濒死的状态,必然是汉斯对它做了什么,它才会突然变成那种失去神志的狂躁状态。
汉斯的目的很明显,他记恨于那天的羞辱,于是便趁金比赛的时候伺机实施了报复,至于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金会不会为此丢掉性命,他显然心知肚明。
这样纯粹的恶意简直令长安心惊。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之前将他们当成普通小孩的想法究竟有多么愚蠢。
这些孩子在混乱的黑暗中长大,死亡如同一把高悬的利刃,时刻悬在他们的头顶,无数个噩梦缠绕的黑夜里,杀戮变成了他们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他们早已不再是温室中的花朵,那些稚嫩青涩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随时能置人于死地的獠牙和利爪。
“你看到了吗?”长安低头看向身边的艾文:“汉斯当时做了什么?”
艾文点头:“他对异种撒了燃亚花粉。”
长安眉头一蹙:“燃亚花粉?那是什么?”
“一种可以使异种发狂的东西。”艾文简略解释:“燃亚花是一种长在血族坟墓旁边的植物,它的花粉对异种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血族的……坟墓?”听到这里,长安的重点不由得有些偏离,“你们血族不是永生不死的吗?”
艾文顿了顿,如实回答道:“虽然有点难,但如果实在想死的话,也是有办法的。”
“瞬间粉碎心脏、把身体切割成肉泥、用火把身体完全烧成灰烬……”他语气平静地和长安一一列举着血族的死亡方式,似乎在讲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这些方法都能杀死血族。”
“那你呢?”长安不解:“你的身体已经被烧了,可你依然以意识体的形态活着啊。”
艾文暗红色的眼睛闪了闪,“我……”
他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答。
好在长安看出了他的为难,贴心地跳过了这个问题,他朝艾文伸出手:“走吧,我们回去看看金。”
艾文似乎松了口气,点点头跳上了长安的肩膀。
经过治疗后,金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不过按照医生的要求,他还需要在这里住几天,因此他们和金聊了会天,最后确保他可以照顾好自己后,两人便离开了医院。
在回住处的路上,长安意外地碰到了多日未见的厄尔思迪。
出于礼貌,他主动停下和厄尔思迪打了声招呼。
男人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见到长安肩膀上坐着的艾文后,他有些意外地扬起了眉毛,“这是你的骑士?”
长安点点头:“是我之前偶然捡到的。”
厄尔思迪审视的目光扫过艾文,良久后,他才笑着开口道:“居然是个高级骑士,你运气不错。”
话题到这里其实可以已经顺理成章地结束,但长安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道:“厄尔思迪先生,我想向您请教一件事。”
厄尔思迪欣然答应:“你说。”
“我知道赌场是允许内部斗殴的,但是好像对程度没有具体的要求。所以我想问问您……”长安斟酌着措辞:“如果在这里杀了人,会有什么后果?”
厄尔思迪慢条斯理地答道:“如果按照赌场要求,会被丢去给异种加餐。”
“当然,”他话锋一转,面上笑容不变:“要是不留下证据的话,从理论上来说,杀人也不是件完全不可能的事。”
“毕竟……”他朝长安眨眨眼睛:“凡事总有意外,不是吗?”
长安礼貌一笑:“我明白了,谢谢您。”
……
和厄尔思迪简单交谈后,长安回到房间将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换掉,简单地冲了个澡后,便又匆匆出了门。
他需要抓紧时间赚钱。
而眼下最便捷的方法,就是尽快升到更高的楼层。
升入四层需要在三层连胜一百场,长安简单估计了一下自己身体的生长速度,如果要想赶在成年之前达到这个目标的话,他一天最少要打五场比赛。
尽管有经验丰富的艾文在旁边指导,但这对于如今的长安来说,依旧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因此他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在自己的武器上面下功夫。
长安去了商店,将手上剩余的钱全部用来买了材料,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回到了房间,掏出工具开始改造自己的武器。
至于艾文,则被他拜托去看护躺在病床上的金,以免汉斯再找机会对他下杀手。
长安就这样从白天一直工作到了晚上,直到希尔达过来敲响了他的房门。
“我听说金的事了。”他刚打开门,希尔达就直截了当地开了口,“我明天和你一起去报名比赛。”
长安皱起眉头:“不行,你训练的时间太短,现在上场不安全。”
“你可以,我也可以。”希尔达执拗道:“不要小瞧我。”
“没有小瞧你……”长安无奈扶额:“只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奈何希尔达似乎只是来通知他一声自己的决定,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不等长安继续劝说,她留下一句“就这么定了”便扭头回了房间。
徒留长安一人在门口凌乱。
还是小金听话。他有些悲伤地想。
结果没过几秒,他便在走廊尽头看到了金和艾文的身影。
“嘿!”见到长安,金满脸开心地朝他挥挥手,晃悠着另一只绑着绷带的断臂朝他跑来。
待跑到长安眼前时,他腼腆一笑:“住院费实在太贵了,所以我决定回来养伤。”
艾文毫无起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执意要走,我劝不动。”
长安拧起眉头,伸手去推金的肩膀:“之后几天的住院费我已经给你交完了,你赶紧回去躺着。”
岂料金非但没走,还邀功似的朝他晃了晃手环:“剩下的钱我都找医院退回来了,过会就转给你。”
长安看着金还在渗血的伤处,默默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迟早要再多添个高血压的毛病。
“对了。”金突然道:“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他说着,伸出没受伤的手轻轻拥抱了一下长安,有些羞涩地朝他笑了笑:“谢谢你,长安哥。”
他们两人如今看上去已经完全不像同龄人了,再加上长安始终沉稳的性格,不知不觉间,金已经将长安看作了一个可以依靠的哥哥。
长安微微一愣,心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再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只得伸手揉了揉金柔软的发顶,有些无奈地叹气道:“不用谢,那你回去好好休息。”
“走吧。”艾文拿剑戳了戳金催促道,“送你回去我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
“明天见!”于是金一边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一边朝长安摆手。
长安笑着挥挥手:“明天见。”
目送着金关上房门,长安自觉地上前几步迎接艾文,摸了摸玩具熊头顶的绒毛:“今天辛苦你了。”
向来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艾文破天荒地对此表达了赞同:“看小孩确实是个麻烦事。”
长安不禁失笑,抱着他朝房间走去:“正好来看看我改造后的匕首,我把储能和外型都做了升级。”
“你这么快就做完了?”
“那当然,我现在在这方面也算是小半个高手了。”
“那什么时候可以帮我把剑加长一点?”
“我之前和你说过了,太长会影响行动。”
“我不介意。”
“我有点介意,平时容易扎到我……”
……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直到关上房门,声音才缓缓消失在了走廊里。
改造后的匕首威力在第二天的实战中得到了证明,于是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长安每天的生活便陷入了机械式的比赛当中。
希尔达也不顾长安的反对,执拗地跟他一起报了名,不过好在她进步很快,长安后面又用赚到的钱帮她升级了武器,因此之后的每场比赛,希尔达竟也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至于汉斯的事,长安抽空去询问了金的意见,同时表示他们如今已经有了可以报复回去的实力,如果金想的话,他可以随时帮他报仇。
然而金拒绝了长安的提议。
他说:“我想自己来处理这件事。”
经过这些天的修养,金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手臂的断口处结了痂,看上去有些狰狞,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语气缓慢却坚定地道:“我会亲手杀死他。”
长安没说话,只是伸手揉了揉男孩的发顶,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身体一直没有停止过生长,如今的长安看上去,已经越来越接近他印象里那个十八岁的自己。
他的时间不多了。
三天后,长安顺利打赢了最后一场比赛,获得了升入第四层的资格。
替他办理手续的人是厄尔思迪。
看着眼前这个比初见时长高了许多的少年,厄尔思迪眼中是对他毫不掩饰的兴趣,将四层的规则递给长安后,他有些意味不明地道:“看起来你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长安听懂了他的意思,面色如常地道:“是的,我距离成年还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厄尔思迪似乎有些感慨:“记得接你来的时候,你看上去还像个小孩子。”
“或许青春期就是这样。”长安微笑着道:“成长的每一天都可能会有巨大的变化。”
厄尔思迪慢条斯理地将他升入四层的申请盖了戳,状似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成年后想好去哪了吗?和那些孩子一样加入联邦军?”
“还没想好。”长安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到时候再说吧。”
“或者你可以考虑来这里。”厄尔思迪对他抛出了橄榄枝,“赌场的工资要比其它地方高些,而且不用像联邦军那样经常冒着生命危险出任务。”
长安接过厄尔思迪盖好戳的申请,礼貌地朝他微微躬身:“我会好好考虑您的建议的。”
厄尔思迪倒也不急着催他,而是点了点头,对他微笑着道:“期待你的答复。”
从厄尔思迪那里离开后,长安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推开门时,金正拿着艾文各式各样的小衣服为他挑选着今天的穿搭,希尔达则安静地坐在床尾,抱着本战斗技巧看得格外认真。
见长安回来,几人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
在几人的注视下,长安朝他们挥了挥手上的申请,笑眯眯地道:“申请通过了,明天我就可以去四层比赛了。”
希尔达却似乎有所顾忌,她眉头微蹙着看向长安:“听说四层的规则和三层有些不同,难度也更高,你真的没问题吗?”
“义肢的钱快要攒够了,至于剩下的那些钱……其实我们在三层多打几场比赛也是一样的。”
金放下手上的衣服,弱弱出声道:“其实我不安义肢也没关系的,我昨天去训练舱试了试,感觉自己一只手也完全没……”
“不行。”
“必须安。”
长安和希尔达几乎同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顺带向他投来严厉的目光。
“这事没得商量。”长安摆摆手:“你安心养病,没事别总去训练舱。”
金试图抗争:“我可以……”
“闭嘴。”希尔达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金反抗失败,默默地在嘴上做了个拉链的动作,抿着嘴不吭声了。
“四层的规则呢?”艾文从床上跳下来走到长安身边,熟练地抓着长安的衣服爬上了他的肩头。
“在这。”长安把手上的小册子递给他,顺便和屋里的人简单介绍了下他回来时在里面看到的信息:“四层的客人是在躺虚拟仓里观看比赛的,我们比赛有单独的场地,里面是虚拟环境,观众到时候会被投影在观众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