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戴着帷帽骑在马背上,仰头隔着帘子无奈地看了眼青空之上的那颗大火炭,感觉自己被烤得有七分熟了。
“沂南这么大,胥衿诺啊胥衿诺,你到底在哪儿啊,再没你的消息我真就不管你了。”
迁水镇遇到流寇之后,胥衿诺的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暗礁都没有她的消息。路星在知道消息后立马离开中都,夜以继日赶到了迁水镇。
在到处是废墟、尸体和难民的镇子上找了几天,没有找到任何有关于胥衿诺的消息,反而让她打听打了那伙流寇的去向。
当她单枪匹马找到那伙流寇,废了好大的功夫把那群穷凶极恶的人收拾服帖了,拿出胥衿诺的画像叫他们认人的时候,那群人告诉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见路星不太相信的样子,为了保命,其中一个匪徒道:“浪好看的女娃,兄弟伙们看到肯定会留着,将来耍腻了,卖掉也能卖不少钱,要是见过我们一定有印象。”
听完那话时,路星心里是有些庆幸的。这几天她怕死了,在镇上尸体堆里找人的时候,她怕找出她的尸体,也怕在流寇的队伍里找到她的身影。
胥衿诺也许还没心没肺平平安安地呆在沂南不知哪个山沟沟里。丽妃娘娘是沂南人跟沂南王府、贺家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从陈除所说的胥衿诺失踪前的路线来看,她的目的地很有可能是曾经沂南王府所在的沂南首府——锦南。曾经沂南王府的人都死光了,也没亲戚可走了,她去那里干嘛?
没有别的头绪,路星先只能从迁水镇出发前往锦南,沿途打听消息,找路家在沂南的伙计掌柜给她留意着往来的客人,形成一个消息网,一旦有消息立即传给她。
时至正午,太阳跟洒火炭似的,隔着衣服都觉得烫人,马也要尥蹶子罢工了。路星只好就近找了个路家的酒楼休息,等日头过了在上路。
“掌柜的,我打听的事可有消息?”
这几年路家的在启国的生意都是路星在管理,路家在各地的掌柜自然也都认得她。不过如今兵荒马乱的,隔山差五就有山匪进城洗劫,酒楼的门开着连一个客人都没有。路星的到来也算是给店添了点人气。
掌柜的大腹便便笑呵呵的上前,“前日我们店里来了位姑娘,样貌长相与少东家您信里描述的的那个非常相像,听口音也像是中都口音,身边跟到起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背着把大刀,看举止应该是个高手。”
路星赶紧从袖中掏出胥衿诺的画像:“是她吗?”
掌柜的把肥大的脸凑近看了一会儿,激动道:“对对对就是她!”
“她现在在哪儿?”
“走咯。”老板睁着绿豆大小的眼睛,看着路星无辜道:“昨天一早走呢,您信上没说要我们把人留下来哦……”
路星:“他们往哪儿去了?”
掌柜回道:“他们走呢时候,那姑娘问我锦南怎么走,我跟他们说往南一直走脚程快七八天就到了,不过路上经过牛角山,那地方有土匪,凶得很,最好从西南绕路走。也就多个两三天的路程。”
得知胥衿诺平安,路星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她看着外面人迹萧索的街道,心想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了不如就送她最后一段路吧,等她在锦南安定下来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路星匆匆喝了两杯茶,戴上帷帽,顶着日头,向着牛角山方向策马而去。
追了一天一夜,路星总算追上了掌柜所说的那辆马车以及那个背着刀的壮汉。路星躲在树上悄悄的观察。想确定马车上的是不是真的是胥衿诺。
那壮汉比她想象的要敏锐很多,她几次想靠近都差点被壮汉察觉。既然暗的不行就干脆直接来明的。
路星把马换成了毛驴,又找了两个农夫扮演山贼,准备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上演一出英雄救美。
“你们先去藏着,我一咳嗽你们就出来把我围上,逼真点啊,穿帮了可不给钱!”路星嘱咐道。两个农夫诺诺应是,然后一溜烟藏进了树林。
她牵着驴走在山道上,压了压帷帽先把脸藏好,免得胥衿诺看了她的脸转头就跑了。估摸着马车应该快到了,路星干咳了两声,农夫听到声音,从林子里面钻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毕竟是第一次干抢劫,农夫把路星拦下之后便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这种事情路星到时经验老到,压低这声音指导农夫道:“过来!拽我的手威胁我所要钱财啊!”
两个农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她的手臂,大声喝道:“把……把钱跟吃的都叫出来!否则我、我我们饶、饶不了你!”
依稀地路星听到了车轱辘的声音,她顺势跌倒到地上让人看着就像她正被人拖拽着一样,捏尖了嗓子发出娇滴滴的呼叫声:“不要啊~我没钱你们过我吧,求求你们~”
话还没说完,计划中的马车如约出现在上路的地平线上,路星叫地更激动了:“救命啊~抢劫了,呜呜呜救命啊~”
“叫……叫破喉咙也没人管你!”农夫卖力的演着,一边的毛驴吭哧吭哧地也捧场的配合着这场表演。
路星一边求饶喊救命,一边隔着白纱偷偷观望者远处缓缓驶来的马车,果然马车在看到他们之后就停住了,壮汉一个纵身跃到她近前,拎着两个农夫后领像提秧鸡一样把他们丢飞开,在空中划过两道美丽的弧线后激起一片尘土。
好臂力!路星瞪着眼睛暗自惊叹。
壮汉凶神恶煞的面对这两个农夫,反手拔出背上的大刀,毫不留情的要拿人性命,地上的两人摔得不轻,呼天抢地喊着痛,对危险毫不知觉。
两人都是普通的庄稼人,也是天灾人祸的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才陪路星玩这么一出,路星也不想白白害了人性命。
赶忙着上前拦在壮汉面前:“大哥手下留情啊!他们都是被逼无奈才沦落至此,罪、罪不该死!”
“留着他们还会去害其他的人。话说他们刚才差点伤害了你,你还要替他们求情?”壮汉被晒得焦黄的脸透露出冷酷无情。一句话让路星语噎,这家伙真是敏锐啊!
“我……”这一下子还真不好圆,话说得太漂亮了显得做作虚伪,反而容易引人怀疑。
两个农夫相互搀扶着好不容易挣扎着起来,抬脸看见壮汉手里的大刀,吓了一跳,立马哆嗦着跪下了,大喊着“好汉饶命,我们不是土匪……”
他们话说到这里,路星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再让他们说下去就露陷了!
“是啊!”路星大喊一声打断了农夫的话,“他们不是土匪,他们只是被这世道逼到走投无路的普通人,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她一面拦着壮汉,一面掏出钱递给哭喊的农夫,当是结款了。
“拿了钱别再做坏事了啊,快走吧。”
农夫拿着钱仓皇而逃,壮汉没再追究,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路星,收刀回到了马车边,对着马车鞠躬抱拳说了几句话后,上车架着马车又上了路。
路星赶紧骑上驴子,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
壮汉缓缓转过头,看似漫不经心,老鹰一样的眼睛的带着让人战栗的警告。
路星柔柔弱弱的哼哼了两声,“我害怕……可以跟着你们走一段路吗?”
壮汉翻了个白眼,看向前方,专心赶车。
热风带起马车的帘子,隔着帷帽的白纱,路星只看到车内一个模糊的身影。
熟悉又久违的身影……
正是她山重水复苦苦寻找的胥衿诺。
马车里的人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路星心虚的压低了帽沿,别开脸看向别处。
“你没事吧?”胥衿诺掀开帘子探出头,强烈的阳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度上一层光晕,美得耀眼,眼中带着清澈纯粹的关怀和询问。
路星看着她一瞬间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跳漏了一下,然后为了补全那漏下的一下,心脏开始快速剧烈的跳动了,让人呼吸不匀,面红耳赤,说话舌头都捋不直了:“我……我没事。”
胥衿诺:“我叫贺悦,姑娘怎么称呼?”
贺悦?!这不我的的名字吗?路星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心想:这谎扯得……都不好意思拆穿。
“小门小户出生的孩子哪有姓名?我在家中最小你叫我满满就行。”
“满满?”胥衿诺:“你一个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路星:“我去锦南。”
这句话引起了壮汉的注意:“你去锦南做什么?”
这审问犯人一样严厉的语气着实让人很介意啊。路星腹诽着,嘴上乖巧的回答道:“去还债,之前欠了家人欠了人家一笔债,后来家人死于祸乱,这笔债就拖到了现在,不还心里总是不安。”
胥衿诺盯着她脸上温和的表情慢慢变冷,“你可以揭开面纱让我看看你的样子吗?”
她知道胥衿诺起疑心了,但是这戏还得演下去,“我长的丑,你别被吓到了。”说着路星揭开面纱,与她四目相对,露出她提前易容过的脸,粗大的蒜鼻头,阴沉沉的三角眼,以及满脸的雀斑,只有脸型与原来有几分相似,这几分相似就是特地用来打消她的疑虑的。
胥衿诺仔细看着那张陌生的脸,道“你刚才带着帷帽,身形有些像一个故人。”
“她肯定长得比我好看多了。”路星知道她说的是自己,美滋滋的放下面纱,自己夸自己还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连驮她的驴子也这么觉得,嫌弃地直摇头。
衿诺弯着眼角,无意间看到扫到她腰封里露出的一小截红绳,却让她的笑容凝固了,表情一下就冷了下来:“她不仅阴险狡猾还阴魂不散!”
“这样啊……”路星笑道:“那样的人,贺姑娘一定很讨厌她吧?”
“……”胥衿诺驻留的目光,一言不发的放下帘子。命令驾车的壮汉道:“符泽大哥,我们走西南绕过牛角山锦南吧。”
符泽:“是!”
路星道:“早听说牛角山上的土匪盘踞多年,十分凶悍,再加上这几年天灾人祸兵荒马乱的,只怕更加壮大,势力范围也跟着更广了。不如往西走,过朦岭山,走水路下锦南,朦岭山下屯有沂南军队,土匪闹得没那么凶路上太平些。走西南也不见得稳妥多少。”
“……”
“……”
过了半晌也没人回应她,赶车的赶车,自闭的自闭,气氛诡异尴尬。看着远处苍翠的高山,想来有她和那个叫符泽的在,就算遇上土匪,应该也不会有问题。大不了就她暴露身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