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修心虚地摸了摸脑袋,“呃……是我不好。不过我听炮叔说,明天就要把尸体拖出去火葬了。所以今天晚上不来看看,我这颗心总是悬着。”
张悬黎冷笑了一声,“那你看到了?得出什么结论。”
易修咽了口唾沫,知道自己不占理,只得磕巴着回答:“这世上真的有鬼?”
张悬黎没回答,而是走到棺材边,看了看棺材里的尸体,重新用纸钱盖住脸,然后盖紧棺盖。
“你以前没有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张悬黎忽然开口。
易修愣了下,摇了摇头,“没有。我以前从来不相信这些东西,那是因为我从来没遇到过。”
张悬黎忽然转头看着他,眼神非常怪异。易修被他看得很不自在。
“现在你信了?”
不信也得信啊!易修苦笑,“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想问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天晚上袭击我的人究竟是谁?还有,他为什么要去挖坟?刚才那团东西究竟是什么?那天晚上,我看到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东西,就是这东西,对吧?”
张悬黎找了个角落坐下,仰头靠着墙,又恢复了以往的懒洋洋的表情,半闭着眼看着易修。
“刚才你看到的那个,应该是个鬼胎。”
“鬼胎?”易修一个激灵,随即也有些恍然大悟。因为他之前看的时候没觉得,但现在一回想,还真就是个婴儿样子,但是因为身体什么的都没长成形,所以看上去只会觉得这是个什么怪物。
易修连连点头,等他接着说下去。
“你要是看看那具棺材里的尸体的样子,你应该就明白了。现在看来,你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脱得了关系了。既然你一定要知道,也行,明天晚上再上一次后山,你敢不敢?”
易修还是有点犹豫的,但是一想,要是张悬黎跟他一起上山有个照应,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于是他点了点头,“行。不过……你有没有一两件驱邪的东西什么的?”
张悬黎忽然站起来,看了看外面微微泛白的天空,很快天就要亮了。他走到大门边,随口道:“东西不是给你了?”说完,他就往外走了出去。
易修连忙追上去,边跑边道:“是不是那张叠成三角形的黄色的符?”
没想到那东西还真能派上用场。他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那东西差点就叫他给丢了,后来也随手扔在抽屉里。
张悬黎走在前面,易修跟在他身后。到了村口,张悬黎说:“千万别碰水,尤其是池塘和井。否则,小命不保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
易修连连点头,“对了,我出门的时候,准备打一桶水洗脸,结果水没打起来,井里浮起来什么东西。后来我开了灯再看,又不见了。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难道……难道水里真的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张悬黎微微一笑,这笑有些诡异,他压低了声音,缓缓道:“难道你不知道,水上和水下,是两个世界?”
易修怔怔看着他的笑脸,忽然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他看着张悬黎踱着步子大摇大摆走了,留他一个人站在村口,不由打了个寒战。
水上和水下是两个世界?
易修从小就会游泳,但是游泳的次数不多。他小时候挺乖的,弟弟易人杰经常和邻居家的孩子偷偷跑到长江边游水,每次他知道了就要把弟弟领回家。
因为在水里出事的概率是很高的。十里八村的小孩子夭折绝大部分是因为溺水而亡。
但是,从前说起溺水而亡,易修总是忍不住惋惜。因为小孩子都是没什么自制力的,仗着自己会狗刨就以为水没什么可怕的。但是事实上,淹死的都是那些会游泳的人。
那么会游泳的人为什么却还常常出意外被淹死呢?
除了那些说得出来的意外原因,是否真的像张悬黎说的,水底下有什么东西,在人类没有办法察觉的时候就悄悄夺走了一个个生命?
易修因为这个想法而生生觉得恐惧。因为他的家乡是个靠着水生存的地方,人们热爱水,祖祖辈辈靠水而生,也没打算离开这个地方。
而这个认知无疑颠覆了许多他以往的认知。水底下的世界,究竟有什么呢?
易修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天空已经有些亮了,他才快步穿过村子回家。
他没走昨天夜晚来的时候的那条路,一方面是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另一方面是因为,经历过这一晚的离奇事情之后,他开始懂得小心翼翼了。
那从竹林里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呼唤声还在记忆里回荡,能清晰地唤起他心中的恐惧。这种恐惧源源不绝,和以往不同。因为易修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就在某个角落里,看着自己。
他匆匆回到了家,易修的母亲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里下面,易修身影一闪,悄悄回了自己房里,把衣服换了扔在屋子角落里,然后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打算睡觉。
易修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心里想着晚上发生的事情。那张悬黎口中的鬼胎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那双黑洞洞的眼睛总好像正在角落里盯着自己。
这种无孔不入无所不在的恐慌感越来越强烈,易修有点被折磨得精神衰弱,完全没有办法入睡。
他仰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他的房间顶上打着吊顶,靠西窗的部位有一块脱落了下来,形成一个黑洞洞的空腔。
人的想象力是很神奇的。以前偶尔会有老鼠光临上面,但是易修一直觉得很无所谓,也没太在意。但是现在,他看着那个空洞的缺口,却很容易就和那鬼胎的眼睛重叠起来。
他甚至有一种警惕心,生怕他一个不注意,里面就出来什么奇怪的东西。
易修被自己这种紧张感折磨得很疲倦,竟然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他是被噩梦吓醒的,惊出一身冷汗从床上坐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窗外,大太阳已经快升上中天了。大概已经差不多到了中午了。
易修抹了把汗,爬起来到井边准备打水洗漱,忽然就迟疑了一下,然后转身到里面的水缸里打了一盆自来水出来刷牙洗脸。
易修的母亲提着菜篮子走到井边打水洗菜,看到易修起来了,连忙说:“难得看你睡个懒觉,这两天就别去村里了,我去跟你炮叔打了招呼。”
易修点了点头,看了看井里,说:“妈,我昨天打水不小心把桶掉进去了。我看井底下的脏东西也浮起来了,这些天还是别用井水了。”
易修母亲一脸恍然大悟,“难怪我早上没找到水桶。我去找个什么东西把桶捞起来。”
易修连忙道:“我等下捞,但是水肯定不能用了。等澄几天再说吧。”
易修母亲也没多想,就点了点头把菜拿到里面去洗了。
易修找了个铁钩子,绑在竹竿上准备捞水桶,站在井边,他还觉得有点后怕。于是低头往下看了看,井水很清亮,也很平静。
里面什么也没有,还看得见水桶歪在井底处。
真是难以想象,就在昨天晚上,他还觉得井里浮着一具尸体。
易修叹了口气,伸手用钩子钩住水桶提起来,然后又找了块木板盖在井口上,想了想又觉得不够,又从外面搬进来一块儿大石头压在木板上才算了事。
因为没有井水用,易修的母亲一直在里面唠叨:“这得用多少自来水啊?一会儿还有一堆衣服要洗。这个月电费也不少……”
易修笑了笑,走到门边对自家母亲道:“不要紧,水费电费我来付。”
睡了一觉,易修精神好了点,虽然被噩梦吓到了,但是醒过来他就不太记得梦里发生了什么。
他吃了午饭,村头响起了鞭炮声,易修出来一看,好多村里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易修转头一看,村那头的车过来了。
炮叔和几个村里的老干部出来,手里抱着一个骨灰坛子,沿路点了鞭炮过来,但并不是往后山上面去。
易修一愣,连忙跑过去,拉着炮叔问:“这是要把骨灰拿去哪儿?”
炮叔看到他,大声说:“张大仙说了,这骨灰要撒在河边。”
易修一愣,张悬黎交代了?但是为什么要在河边?正这么想着,炮叔带着送葬的队伍就往村子另一头走过去了,看来也赶得有些急。
易修也跟过去看了,张悬黎竟然也在,而且还是全身工作服,手里还拿着一把木剑,一副很专业地跳大神的样子。他不由看得想笑,但是忍住了,一来这是送葬,二来他那把桃木剑别说指不定还真是能镇邪的宝贝!
有不少村民都已经等在河边了。
他们选择撒骨灰的地方正好是在小河的转弯处,这转弯处是可以联通长江的,中间隔着一个闸门,易修印象中这闸门很久之前就有了,曾经重建过,现在里面是好几门大水泵。
长江边最怕的就是洪水,是为了防洪抗灾以及灌溉做的水利建设。
这地方就在水闸对面河流分支的拐点上。
这并不是一个好地方。
因为就连易修这个不知道多少事情的人都很清楚,这里经常出事。
不光是水里,就连沿着这地方的一条小路上,也经常出事。出事不是夏天就是冬天。
因为这地方是个转弯,视线不好,很容易出车祸。而且夏天和冬天的时候很多车辆从这儿过都会留下水渍,地面从来没干过,所以车辆的轮子非常容易打滑,因为这个冲下河堤的过路车辆也不少。
这事情是村里众所周知的,尤其是这几年,进进出出的车辆多了很多。
水里出事也是屡见不鲜。甚至很多别处没找到的尸体都在这地方被发现,因为这里又是个闸口,尸体顺水流到这里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概率这么大,还是很容易引起人们的恐慌的。
易修抬头看着前面的张悬黎,心里非常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