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叔说的守山人,作用不小。
对炮叔来说是一件不小的事情,那这中间肯定有什么炮叔不得不信服的理由。
随之发生的怪事对于他来说应该和这个隐藏的理由相比,还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可是炮叔一句话带过,对于后山是个坟地这种说法,易修觉得太简单了。
现代化建设扒了多少坟地,挖出多少新旧的枯骨坟墓,不也没说圈着这块地祖祖辈辈不让人挖。
原因肯定不会只是这么简单。
他转头看张悬黎,看他微微蹙着眉,心想:想到一块儿去了?
“张大仙说早知道皮蛋家里要出事,是什么意思?”炮叔却转移话题道了皮蛋家的事情上。
张悬黎知道炮叔肯定要这么问,既然人来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于是当着炮叔的面也就都说了。
这话当然还要从皮蛋说看到严老爹说起了,因为就是那之后才开始一逢天黑就发烧。
“皮蛋发烧肯定是被人摸了顶门,又撞了邪。本来不是什么大事情,小孩子身上阳气重。但很多小孩子都是阴阳眼,皮蛋能看到严老爹,也能看到严老爹以外的东西。”
说到这里,张悬黎从旧牛仔裤的口袋里摸出一个折成三角形的黄符,“上次去易修家里回去的时候,我顺便给皮蛋奶奶一张这样的符,原本不出几天就能好了。不过……”
易修心跟着紧张,连忙问:“不过什么?是不是后来又遇到什么东西?”
张悬黎点了点头,“他是被什么东西咬了。”
易修顿时一个激灵,从头冷到了脚,皮蛋的爸爸和爷爷被皮蛋咬得不轻。看那模样莫非真的是……
“那……皮蛋把他爸爸和爷爷都要成那样,会不会……”
张悬黎瞪了他一眼,“想什么哪?不是送去雷医生那里了吗?打针破伤风在消炎,要不了几天不就好了?”
易修登时愣住,心里却跟着冷静下来,“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咬了皮蛋?”
张悬黎皱了皱眉,“我觉得,这孩子很可能是遇上邪祟了。”
易修忙道:“孩子还那么小,万一有个什么不测,他一家还不得伤心死?还是赶紧想想办法。”
张悬黎伸手捏了下他的肩膀,面色柔和下来,“你急什么?你看我急了吗?”
易修一愣,顿时松了口气,那倒是,张悬黎现在没办法驱鬼,说明还没有那么急迫。
张悬黎转头朝炮叔道:“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炮叔顿了顿,摇头道:“没有了,关键还是先救救皮蛋那孩子。关于守山人的事情,我这两天再去一趟严老爹家,看看有没有什么遗物。”
张悬黎忽然抬头,一脸认真地道:“行。费用谁出?”
炮叔一愣,忙道:“皮蛋家的费用,当然老皮出。易家的事情,你找易修。”
易修一愣,顿时看向炮叔,好气又好笑,只得点头道:“行……”
张悬黎翻了个白眼,朝炮叔道:“那提前说好,既然守山人这件事,费用易修出,那后续有什么好处坏处,可就跟旁人无关了。谁来说都没有用,这件事易修说的算,怎么样?”
炮叔爽快道:“只要保证了村里不再因为这件事,再出什么祸事,我什么都同意!”
有了炮叔这句话,张悬黎满意地点了点头:“晚上九点,我再过去皮家一趟。”
张悬黎说完,朝易修道,“走。”
易修看了炮叔一眼,炮叔松了口气,终于笑着对他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易修便跟着张悬黎走了。
张悬黎很自觉地站在易修的小电驴旁边,易修拿了钥匙过去时,张悬黎一脸不满地说:“竟然要我跟他走到这里来说话,累死我了。”
易修囧,原来是懒得走路……
回到皮蛋家,皮蛋奶奶见二人回来,瞬间松了口气。
其他人都跟着去了雷医生家,只留下皮蛋奶奶一个人在家看着睡着的孩子,正心神不宁等着老伴和儿子处理好伤口回来。
易修进门道:“孩子怎么样了?”
皮蛋奶奶忙道:“看着没什么反常,烧也退了,现在睡着了。”
张悬黎从布包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皮蛋奶奶,交代道:“这药粉你拿好,他要是再出现什么异常,你就把这包药粉兑水,泼在孩子头上。”
皮蛋奶奶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笑着接过来收好,又问:“那后面我们该怎么办?”
“明天白天我会提前准备,晚上过来作法,不要宣扬。”张悬黎道。
皮蛋奶奶忙点头如捣蒜,将二人送到门口。
回到家,易修从冰箱拿了两罐冰可乐,递给张悬黎一罐。
张悬黎一身玉白道士服加上一头长发,已经汗流浃背了,冰可乐拿到手里喝得很爽快,似乎是太热了。
易修看着他滚动的喉结,心里一跳,连忙移开目光。
张悬黎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坐直了身体,开口说:“我想洗澡。”
易修点头道:“你先去洗澡,我给你拿洗漱用品。”说完忙起身给他收拾洗漱用品。
张悬黎便直奔浴室去了。
易修家没有浴缸,张悬黎洗完出来,穿着他那身古色古香的里衣。
易修不由愣了一下,问道:“你难道不热吗?穿着长衣长袖?”
张悬黎擦着头发的手顿了顿,“嗯。”
“要不要穿我的短裤短袖?”易修犹豫道。
张悬黎抬头看着易修。
易修比他稍高一些,身体也结实不少,整个人都散发着温和无害的气息。
就在易修觉得这么说会不会有点逾矩,他是不是不高兴的时候,张悬黎点了点头道:“好。”
易修松了口气,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T恤和沙滩裤放在床角。
“你就在房间换吧,我去洗澡。”
张悬黎对着空调出风口,如释重负。
易修洗完澡出来,拿着凉席上楼时,张悬黎正坐在他的电脑椅上。
张悬黎看着他手上的凉席,皱眉问:“你拿那个做什么?”
“我打个地铺。”易修指了指窗边的地面。
张悬黎张了张嘴,盯着他半晌道:“你不怕睡到半夜,被鬼踩了脑袋?或者干脆跟鬼一起睡地上大眼瞪小眼?”
易修拿着凉席的手瞬间一抖,这地铺还怎么打?
张悬黎看他反应,顿时微微一笑,“床不是挺大的吗?”
易修有点紧张道:“你不介意就好。”
张悬黎歪了歪脑袋,侧头看向他,眨了眨眼睛无辜道:“为什么要介意?”
易修因为之前每晚都做梦的缘故,心里有鬼,一时目光不敢直视张悬黎的眼睛,但也不好解释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道:“那行,委屈你跟我挤一挤了。”
张悬黎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心情大好道:“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易修被他这么一提醒,顿时想起了炮叔说的那些话,便问:“你师父的手记里,有没有关于我的事情?”
张悬黎半闭着眼睛看着他,看起来极其慵懒,蜷在椅子上说:“我又没什么兴趣,根本没看。那天不是让你自己看吗?有没有写,你自己不清楚?”
易修叹了口气,如果那是发生在阿三媳妇去世的事情之后的话,那应该是没有的,除非除了那几本之外,还有别的笔记。
“你现在活得好好的,说明我师父没干坏事。不过这个人皮面鼓如果是他给你的,那么一定有什么别的作用。可是为什么会到了隔壁家?”张悬黎不紧不慢地说。
易修想了想,皱眉道:“看来这件事还是得问问我父母才行,我妈有可能是把我和我弟小时候的东西送给了隔壁的皮蛋。”
“也就是说,你母亲不知道人皮面鼓的用处,只以为是个小玩具。”
易修疑惑道:“这人皮面鼓究竟有什么用?”
“这东西原本没有用,但是里头满是煞气,如果是寻常人拿在手里,时间久了就会暴躁易怒,容易生心魔。所以我说,如果是我师父给你的,而你现在没有出事,这东西一定有别的作用就是这原因。不过你拿着没事,不代表皮蛋拿着没事。”
易修叹了口气,他母亲是个热心肠的人,却没想到这热心竟然害了别人。
“可是我对这人皮面鼓没有任何印象,如果真的是小时候经常拿在手上的东西,不会毫无印象才对。”易修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看来你还是得先问问你父母,关于小时候的事情,没人比他们了解。”
易修点了点头。
张悬黎看了他一眼,“关于严老爹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易修想了想:“我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跟他接触过。我的记忆只存在于父母的闲谈。据说严老爹家里的人都对他不太好,很多年他都像孤老一样一个人在山下住,也不怎么跟村里走动。我听我母亲说,有段时间老人家病了还是村里带出去看的,他家人不管,也挺可怜的。”
张悬黎似乎对他说的这些不是很在意,转而问:“你记不记得那天夜晚你说你撞鬼的事情?就是那严老爹给了你一颗牙齿那次。”
易修想到那晚的事情,心里很不舒服,那天晚上看到了母亲的脸。
他点了点头道:“其实我现在倒也真的不很确定我是做梦了还是真的遇到了那样的情境。梦境感觉很真实。”
张悬黎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梦到的也有可能是真实发生的。”
张悬黎皱眉看了他一会儿,“你再把你那天看到的再说一遍。”
易修尽可能详细地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讲了一遍,讲到自己母亲的时候,他顿了顿。
张悬黎听完皱眉思索了一阵,才道:“你听过鬼葬没有?”
易修好奇道:“什么东西?”
“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种古怪的葬仪。我以前听说过,但没见过。他们在夜里送葬,铁棺请了尸体之后用锡封上,外面再套木棺。不过这种葬仪比较少见,葬的也都不是一般的尸体。”
“不是一般的尸体?那是……”
“有些是白毛黑毛之类的僵尸,或者捡骨迁坟挖出了不腐又正在异变的尸体。没法火化,只能这么处理的情况。”
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
易修心里琢磨张悬黎的这番话,疑惑越来越深,因为那天夜里他见到的他母亲很不一样。
那棺材里又会是谁呢?
疑团真的是太多了,如果真有这么一场鬼葬,那个棺椁又葬在了哪里?送葬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按照炮叔的说法,后山肯定有除了世世代代祖坟之外的什么秘密。
易修想得有些心慌意乱,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直觉这件事跟他脱不了关系。
“如果我母亲曾经参加过什么鬼葬,为什么我会梦到这样的场景?”
张悬黎摇了摇头,“你应该说,为什么严老爹要让你梦到这样的场景,还给了你一颗牙齿。或者可以从牙齿上着手去查。”
“或者可以查一查牙齿的DNA。”易修不安地觉得,那颗牙齿,说不定是他自己的。
说着,易修不自觉从抽屉中找出了那颗牙齿。
张悬黎接过去看了看,“这像是儿童脱落的臼齿。也就是五到十二岁之间。看大小感觉应该不超过十岁。”
易修点了点头,忽然道:“要不你给我个什么护身的法宝,我再去一趟后山?”
张悬黎翻了个白眼,“就你这种衰神附体的体质,什么法宝都没用吧?”
易修只好叹了口气,将牙齿收起来。
张悬黎见他面上有些焦虑的神色,便道:“还是等这件事情过了,我陪你去。”
易修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由有些感动,“嗯,多亏了有你在。”
张悬黎微微一笑,“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因为你才会来这里。”
易修微微一愣,不知道他是指现在因为抓鬼过来跟他一起住,还是更早一点。
张悬黎却不打算多说什么,起身坐到床边,打了个呵欠道:“困了。”
易修一看手机,十点多了,是该上床休息了。
两人一人一个枕头,占据着半边床躺下。易修的床还算大,两人只要不乱滚,想必是能好好休息的。
易修关上灯,张悬黎安安静静躺下,眼睛闭着。
易修轻声道:“晚安。”张悬黎也没有回应他。
躺下后,不多时易修便睡着了。
然而尽管白天一整天发生了许多事情,易修身心疲惫的前提下,依旧是整晚做着跟前几夜相同的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