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寿王离开没多久,卢栀就把逍遥客带过来了。
玉环有些惊讶,看着后者问:“你不是有事不在长安吗?怎么回来得这样快?”
逍遥客耸肩,指了指仙居殿方向:“那位不是答应了吗,她的动作可比你我都要快,长安和洛阳的人都收到了消息,行止也在来的路上了。”
又一坊和武惠妃的动作比她想得快多了,这还没有半日就行动起来了。
“真的这么快就要见吗?会不会太早了一点,如今可不算太平……”不提朝内外的事,玉环主要是担心太子那边会有动作。
逍遥客难得收敛了神色,蹙眉对他们二人说:“行止看不破你的命盘,可武惠妃的身体状况确实需要格外注意,如果不好好处理,恐怕……”要不是这里说话不方便,只怕他会更加直白。
她那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未来的事,别人不清楚,可她最知道不过,武惠妃的寿数确实没几年了,可陈舟竟然这个时候就能知道,这也太不可思议。
要不是早知道自己的命格难以窥探,她少不得要提防,不然遇到一个更高深,或者精通奇诡异术之人,那她重生的事情就会被暴露。
“这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惠妃只是心病,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严重。”玉环干巴巴地补上一句,却紧紧盯着逍遥客看他的反应。
卢栀还在状况外,没搞清楚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就发展成这样,挠了挠脖子问:“二郎怎么知道这么清楚,他都没见进过宫,难道是掌握了什么我们不清楚的情报吗!”在他心里,再怎么厉害都得见了面,相了面,或者至少知道生辰八字才行。
玉环与逍遥客对视一眼,都无奈一笑,陈舟对卜算、相面等精通的事,卢栀不是不清楚,但后者对此没有一个很具体的概念,不知道对方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其实如果不是玉环重生,她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她从前不愿相信,可如今不得不信。
“阿栀,是相术,我估计和又一坊的关系不大,二郎已经说了此事暂时还不能把又一坊牵扯进来。”玉环边说边看向逍遥客,用眼神询问,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心里的不安却更重了。
一定是她漏了什么,包括在仙居殿时,她也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只有她们两个,却觉得被窥视着,未必是人,那绝非目光的注视。
这点她很确定,以她三十多年被人瞩目的经验来说,绝不会错。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就算说了也没有办法,不过还好能解决问题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赶在武惠妃召见之前再见上陈舟一面。
“啊,惠妃的病会不会和仙居殿有关?”卢栀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引得心思各异的两人再次看了过来,“那里阴飕飕的,明明已经是春日了。”
“咣当”,茶盏摔了下去,好在地毯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否则定然粉身碎骨,她不想再去补领。武惠妃现在肯定格外注意梨园的动静,就算两人面上暂时已经达成共识,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也对,毕竟你在仙居殿待了那么久,惠妃一定也是这么病的。”卢栀很关切,拉着玉环的手就要检查,生怕被茶盏割破。
“我没事。”玉环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卢栀攥得很紧。
他拧眉,抓住她的手使劲搓了搓,语气更焦急了:“你的手那么凉,却还冒着虚汗,难道是惠妃为难你了吗?因为寿王还是陛下呀?”
此话一出,别说玉环脸色不好看,就是逍遥客都捂住了脸。
偏偏卢栀毫无知觉,他是真的很担心玉环的身体状况,唯恐武惠妃会把毛病传染给她一样。
他和从前的她好像,真诚热烈又直白,却也很莽撞,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玉环垂眸看着二人交握的手,忍不住苦笑,心中半是感动,半是无奈。
这次她没有抽回手,反握住他的,轻声道:“惠妃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却没有为难我,她是一个要做大事的女人。”
玉环也是。
她们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必须要解决的人,所以在很多时候没办法考虑太多情感因素,甚至到需要的时刻也会把感情作为武器。
玉环这样想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再次落在卢栀脸上。
但,他对于她,是个例外。
看到卢栀,她就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可惜过去的她,叔父护不了,夫君护不了,等在兴庆宫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光,到头来发现还是一样,护不了兄姊,护不了子侄。
希望重来一次,她能有机会做个不一样的自己,就像曾经想要对自己施以援手的人一样,去保护那么像她的他。
“当然,我们也是要做大事的。”卢栀握紧她的手,很是坚定。
“是啊,你也别多想,有什么事等行止来了再一起商量。”逍遥客看出了玉环的不对劲,迅速打断了她那种对自我的否定和对旁人的拒绝。
还不等玉环回过神来,逍遥客又抛下一记重磅:“而且,我很怀疑,武惠妃的病确实有蹊跷。”
也许惠妃早就病了,只是没有李隆基那次的乌龙,并不会激起她身体上的反应。
逍遥客不会把卢栀的话当儿戏,他尊重并相信自己朋友们的一切,哪怕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见两人都望向自己,逍遥客很无辜地摊手,他确实不清楚该怎么解释,这并不是他能力范畴内的事,只是见陈舟处理多了才有一些了解,反正在他看来是玄之又玄的领域。
“既然这样,就等二郎来这里好了,你能不能先给他递个消息,以防我们不能在惠妃之前见到。”
“这你放心好了,只要他想,完全可以避人耳目。”逍遥客很肯定地点头。
不必多说,又是又一坊内部的渠道。
玉环实在很佩服这又一坊的创始人,能够发展出这样强大的情报网和秘密据点,怎么想都不是凡人能做到的,尤其还在李隆基这种疑心病的眼皮子底下。
真的不会被发现吗?朝廷内部会不会忌惮这种异己势力?
即使玉环尽力掩藏,还是被善于察言观色、洞悉人心的逍遥客注意到了,只是后者并不准备回答。虽然他很明白,陈舟即便一开始不想把又一坊牵扯进来,可并不能完全隔绝又一坊对朝堂和江湖的影响。
当然,他确信以陈舟自身的能力也能帮助到玉环他们,借助组织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但曾经有一段时间隶属于天皇天后,后来又单独被则天皇帝领导的又一坊,对李唐王朝内部情报的掌控足以影响到二者的关系。
到那时候,就不是他们说想撇清就能成功的了。
不过陈舟真的想撇清吗?逍遥客沉思,他总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发小,难道这次又是对方助人为乐的理念在作祟?
放弃思考的逍遥客选择一头向后栽去,倒在柔软的薄毯上,放空大脑,在玉环和卢栀吵吵闹闹的声音里修养身心。
卢栀在玉环面前是根本闲不住,失去了面对陛下与惠妃时的稳重自持,他拿着新得的古瑟,想把最近练习的曲子弹给她听。
“对了,上次第七部的曲子你练得如何?我答应了寿王要让他做第一个观众。”玉环刚一说完,就对上了卢栀微垮的小脸。
他皱着眉毛,平时总挂在脸上的两个酒窝都消失无踪,圆眼里都是对玉环的控诉,甚至开始咬手指。
“为什么他是第一个,玉儿不是答应让我第一个看你跳舞的吗?”
玉环失笑,扯了扯他的腮帮子:“我说得不对,是我们几个完整地演出,在那之前我肯定是要先跳给你看的,还得配合不是吗?”
这样的说辞让卢栀好受一点,但还是不满突然出现的寿王,只是他没有资格要求玉环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这不尊重对方。即使玉环根本不会无条件纵容自己,他也不想让她有哪怕一点为难的地方。
“好,我听你的,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练习?”卢栀看着那张娇娆艳丽的脸,比她发髻间的牡丹花还要惹人注目,不论看多少次都看不腻,他真想就这么一直看下去,最好能看一辈子。
此时的卢栀还没觉得自己突然生出的念头是多么奇怪。
他只觉得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只要能天天看到玉环开心的笑脸,就是永远在大明宫也没关系。
维持现状就很不错了,他不贪心。
玉环就没有他想得那么远了,她只想把眼前的事解决,然后一步一步去复仇,至于之后的事,那就到时候再说。
“喂,快起来练习啊!”卢栀一把拉起躺在地上的逍遥客,不顾后者翻着白眼,硬是把玉环墙上挂着的琵琶取下塞进他怀中,自己也小心调整着瑟弦,只可惜李谟不在,没人能合笛子,羯鼓的部分也需要李龟年。
只两个人是没法演绎出这支舞曲的精妙,但也够了。
毕竟杨玉环在。
她才是这支敦煌舞曲的绝对核心,哪怕只是站在那里就能夺走所有人全部注意力的存在。
这一点毋庸置疑,更何况她还有舞部第一的实力作为支撑,这也是为什么李彭年会那样器重玉环。
“玉儿跳舞的时候,真的……好耀眼啊!”卢栀抬头看着玉环抬腿、挥臂,不自觉地出声。
想要永远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