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竟不知杳杳做了什么错事？”

元明月双手递上鞭子，低头应他，“我不该让弟弟妹妹救人。”

阴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是第一错。”

“三年前，我不该跟着北朝人去南山女观。”

“很好，多年未见杳杳，依然这般听话，”大巫起身，从元明月手中接过鞭子，“五鞭，如金来。”

式如金木然起身，拿起鞭子便往元明月身上挥去。等打够了，大巫发话，“如玉，去房中给姐姐上药。”

式如玉依言扶起元明月，两人面无表情走向里间。

房中，元明月脱下衣衫躺在床上，任由式如玉为她上药。从始至终，不曾叫喊一句。

隔空一声响，外间传出阵阵鞭打声，元明月借机问道：“有人告密？”

“嗯，”式如玉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是常跟着哥哥的一个药童太监，每半月写一封书信给大巫。”

元明月：“这回是我的错，连累你们挨一顿打。”

式如玉忍着哭腔，“我们不怪杳杳姐，若不是你护着我们长大，我和哥哥早已死在式山......”

“快上药吧，明日我还得去书院。”

闻言，式如玉再也忍不住悲泣，“杳杳姐，大巫方才吩咐我们，明日做驱邪法事。”

“驱什么邪？”

“驱赶你身上的邪物，为南朝祈福。”

元明月把脸埋在被中，原想大哭一场，悲泣自己这身不由己的命。

可转念一想，就算哭了，大巫仍不会放过她，倒不如坦然面对，“他找谁鞭打我？”

“太子殿下与几位王爷，还有几位世子与县主。”

“难为他还能想到那几个讨厌鬼。”

一想到明日，将在几个讨厌鬼面前颜面尽失。元明月苦着一张脸，与式如玉诉苦，“我近来跟着他学武，他真是心狠，日日让我扎马步。明日做法事也不错，倒免了一日的马步折磨。”

“姐夫吗？”

“嗯。”

外间的鞭声停下，式如玉低头，在离她最近时开口，“杳杳姐，你定能出宫！”

“那是自然。”

元明月被送回时，背痛着，双脚酸着。

她漫无目的行走在宫道中，至急雨落下，才忙着回宫。冬葭守在挽月殿门口，遥遥看见她一瘸一拐的身影，赶忙跑来扶她，“公主，怎去了如此久？”

“大巫絮絮叨叨个没完，我哪敢不听。”

冬葭扶她回房，本想伺候她换寝衣，被她挥手赶走，“困死了，我自个来吧。”

衣裙染了血，她脱下后找了一个盒子装好。

她处理的娴熟无比，好似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次日午后，两个巫师打扮的女子出现在挽月殿，为元明月梳妆打扮，为她换上一身素白衣裙。

徐见羞一早出宫，不知今日宫中诸事。

这场驱邪的法事，定在光和帝曾停灵的太行宫。

元明月到时，元家众人皆在。

为首之人是她的亲弟弟元晖，捂嘴偷笑的是元瑛与元芙，更多的人选择冷眼旁观，眼中恨意闪烁。

大巫头戴羽冠，随着一声铃铛响步入殿中。

照例是元明月的身世开场，说些太白昼见，妖星现的异相。之后朱砂画符，贴在她的额头，“太子殿下不日登基，吾承上天之意，驱赶邪物，为南朝祈福。”

元明月跪在殿中，不发一言。

大巫高声讲完，吩咐左右巫师分给到场众人一截桃木枝，“请各位抽打妖星元明月，将其身上诸邪物赶出南朝。”

元晖是第一人，轻轻打了一下便作罢。

元祁心有怒气，发狠打在她的背上，元明月闷哼一声。元祁之后是元封与元前，力道都极大。

之后是元曜与元熹，打她时，手下暗暗使力。

最后是元芙、元瑛与元蘅，三人中除了元蘅未用力，其余两人恨不得使出吃奶的劲鞭打她。

一圈人打完，大巫冷冷发话，“邪物尚未散去。”

元晖喏喏为她求情，“大巫，皇姐身子弱，经不起连番抽打。”

元祁冷哼一声，“太子殿下不怕邪物，我们可是害怕得很。”

元明月偷偷扯扯元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说话。元晖无法，只得拿起桃木枝，打在她身上。

轮到元祁时，他面上浮起狠毒狞笑，手中的桃木枝直直往元明月脸上挥。

元明月用手去挡，手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手腕有血渗出。

有了元祁为例，剩下的几人都往她脸上打。一轮打下来，元明月身心俱疲，手上全是血痕。

可，大巫站在高位，仍说邪物未散。

元晖挪到角落，吩咐太监去将徐见羞找来。他瞧着大巫今日并非为了驱邪，而是想要元明月的命。

第三轮时，元祁指责元晖不够用力，“太子殿下不日为帝，怎可不尽心为南朝祈福？”

元封再冷酷无情，也不忍对亲姐姐下手，难得硬气反问元祁，“孤乃南朝太子，难道做任何事都需几位皇叔在旁指点？”

两人争执间，元瑛趁元明月低头想事的一瞬，发狠挥起桃木枝。

元蘅瞧见元瑛动作，想拦已来不及，只好大声呼喊，“公主，快躲开。”

元明月慌忙扑倒在地，才堪堪躲过元瑛。

等她不堪抬头时，有一截桃木枝掉到她脚下，她的面前忽地多了一个人。

“末将参见太子殿下与诸位王爷，”程九昭长身玉立，不曾理会两位巫师的驱赶之语，“皇后娘娘正在来此的路上，她有令，要末将带公主回宫。”

大巫走下祭坛，与他对视，“我道是谁，原是关外侯之子。我听闻小侯爷曾沾染邪物，一病不起。既如此，来人，为小侯爷递上桃木枝，一同驱邪。”

有巫师递上桃木枝，程九昭接下，而后当着大巫的面折断，“大巫，末将生病乃是连日奔波之故，与邪物无关，更与公主无关。”

大巫上下打量他，“小侯爷，南朝得上天庇护至今，若非邪物作乱，这天下怎会大乱？”

程九昭时常觉得这世上信鬼神之人，可笑至极。

儿时，他得了盲病，巫师们都说他是邪物入侵，逼他喝符水。他不肯，他们便用桃木枝抽打他。

万幸，他爹娘明理，将他送去稷山。

他的师父稷山居士不信天命，对于鬼神之说更是不屑一顾，“扶光，若世上之事全推给鬼神邪物，人怎能称为人？”

中都城大乱之日，巫师们在宫中作法，求上天庇护。

大乱平定，士兵死伤无数。那些巫师们不曾杀敌一人，却说是他们庇护之功，真是可笑。

程九昭漠然重复方才之语，“皇后娘娘正在来此的路上，她有令，要末将带公主回宫。”

大巫拂袖回到祭坛，“继续法事，驱赶邪物。”

程九昭不听他所言，拉起元明月便走。元曜与元熹拦在门口，“程九昭，皇家之事，你哪来的胆子敢管。”

话音刚落，有人打断两人，“本宫偏要管。”

徐见羞吩咐跟来的春杪带走元明月，“春杪力气小，劳烦小侯爷帮忙扶明月回宫。”

“末将遵命。”

等几人走远，徐见羞大步踏进殿中，慢慢走到祭坛，“本宫多月未见大巫，大巫仍与当日出宫时一般。一般胆小，一般无能。”

元前试着开口，“皇后娘娘，大巫也是为了江山社稷。明月命格不吉，若非大巫日夜为她祈福驱邪，她断不可能活至今日。”

徐见羞忍着重重怒气，“一群元家人鞭打另一个元家人，便是为南朝好？淮北王，明月的命格吉凶与否，你与大巫应比在场所有人都清楚。”

元前不再说话，元封仍不服气，“皇后娘娘，天下大乱，皆是妖星之故。你今日阻拦我们驱赶邪物，不日天降大祸，你该当如何？”

徐见羞冷冷看他一眼，唇边带笑，“定山王，有些书信，本宫还留着。南朝乱起的源头，确实该好好理一理。”

这句话之后，殿中再无一人说话，徐见羞转身离开。

临走前，叫走元晖与元蘅。三人走在宫道上，徐见羞头疼欲裂，“元晖，你不日继位，自该担起为帝之责。他们当众责打你的亲姐姐，你竟与他们同流合污。”

元晖低着头，不敢辩解。他今日去时，以为只是场普通法事，谁知到时，才知是要抽打元明月。

他软弱惯了，一时忘了护住姐姐，更一时忘了自个即将是这天下的主人。

元蘅弱弱开口，为元晖辩解，“皇后娘娘，大巫素有威望。太子殿下不敢反驳他，也在情理之中。”

徐见羞越走越快，“算了算了，本宫奔波半日，疲惫不堪。元晖，你既不远千里找来你的姐姐帮你，也该好好对她。这世间，唯有你们二人相依为命了......”

元晖低头应是，“儿臣遵命。”

重华宫的宫道，漫长的好似没有尽头，三人走了许久才分道扬镳。

元明月先三人一步离开，走过这宫道时，气地直跺脚，“小人元瑛，还想偷袭我！”

春杪心疼她的手，不停抹眼泪，“公主，你这双手，可怎么办才好？”

“等回宫，你去找式如玉要两瓶舒痕膏，”元明月瞧了一眼伤口，虽有血渗出，但照她以往挨打的经验，舒痕膏涂个五日便会消，“气死我了，还有元芙那个王八蛋，打我屁股！”

程九昭扶着她，听她一路骂人。等听到这一句，实在没忍住，大笑出声。

元明月没好气道：“小侯爷，看我挨打很好笑吗？”

程九昭赶紧摆手，“公主，末将并非有意嘲笑你，实在是......”

实在她骂人太过精彩，一会儿痛骂淮北王身子废了半截，手上还挺有力，“他怎么不把手一起废了，正好凑个好字。”一会儿怒斥鲁阳王一家都是没脑子的武夫，“全身使不完的牛劲，牛死他们了。”

再一会儿又骂定山王全家蛇鼠一窝，心思最是歹毒，“专挑我全身好看的地方打，定是嫉妒我貌美如花。”

挽月殿就在前方，程九昭不便入内，春杪只好回宫叫人。

元明月扶着红墙，背对着程九昭，轻声道谢，“谢谢你，小侯爷，你人真好。”

声音轻轻的似一阵风过，程九昭从衣袖中掏出一瓶药递到她手里，“你好歹也算我的半个徒弟，世上岂有师父不救徒弟的道理？拿着吧，你师祖做的药，保管涂完不留一点疤。”

“嗯。”

大巫结局很惨哈！！！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五计·苦肉计（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