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言突然想起了于恬的事情，和白无常说了个大概。

白无常扯扯手里的勾魂索，一脸为难：“您就瞧瞧，我勾的可都是懵懵懂懂没有怨气没有执念的刚死的魂啊。”

“我就是个排不上号的底层无常罢了。”他撇撇嘴。

喻言奇怪道：“这有什么区别？你不能去抓于恬吗？”他的目光移到鬼气森森的勾魂索上：“话说回来，那你们送魂魄也是通过冥河船务？”

白无常又摸摸脑袋：“看情况吧，没事就走鬼门关，有事就走冥河船务，至于您说的区别……”他从过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支黑色手机：“对于这种心有执念的亡魂，当初一碗孟婆汤就能直接解决，但现在吧……”

他阴绿的脸上露出一点为难：“百年前的灾祸不仅是害了不少亡魂，不少阴神也因此遭了灾，孟婆就是其中一个，和您的城隍之位一样，还一直在等人上任呢。”

喻言摸摸下巴，懂了：“哦～有执念所以不能轻易送去投胎，要么消除执念，要么完成他的执念，你们人手不够，这事儿又劳心劳力，所以找我来干这苦活？”

他算是看清了，这他熟啊，在学长的律所里工作的时候，其他人不想干的事情全都交给他处理，美其名曰从小事做就仔细了，以后跟大案才不会丢三落四，这不就是一个道理？

无常鬼嘿嘿一笑，凑过来谄媚地给他捏肩膀：“话可不能这么说，您做的事可都是大功德，我们就是打下手的，再说了，您瞧瞧那些小鬼，有了神智就变得可滑溜了，真要躲起来，我们也是费事，您这城隍印一召，他们还不得乖乖送上门来。”

喻言翻了个白眼，肩膀一抖示意他离自己远点：“少给我画饼，我吃的饼够多了。”

他的眼睛又看向对方手里的手机，好奇道：“阴间的科技技术也真不错啊，我看到我的阴间App上有不少功能，但有几个我有点摸不着头脑，还有我那个信仰考核系统……我都在App上接任务了，还绑定个系统，你们没人觉得怪吗？”

看到手机上的所谓“任务”时，他的脑海里一瞬间就想到了脑子里的系统，不是，接任务是用手机App，信仰值的发放也是手机App，那这系统有什么用？真就是一个阴间百科全书啊？

无常鬼“嗐”了一声：“这都是前年才开发出来的，考核系统是为了防止再有鬼钻系统漏洞呀，考核系统说白了是一个随身监控仪。”

喻言：“？”

“就隔壁丰平市，两年前有一位新上任的，听说生前是个计算机高手，才三个月就通过考核了，上头的觉得不对，后面再一查，好家伙！摸到了App后台修改了程序，躺着就成神了。”

“当然了，现在还在十八层地狱受刑呢，被判了七百年，底下还专门为此弄了一条观光路线专门去看那位受刑，嘿。”无常鬼脸上的幸灾乐祸之意毫无遮掩，末了又一本正经对喻言道：“大人您可别想着走捷径啊，我可不想被隔壁的给笑话，也不想去看您受刑。”

“……”喻言：“滚蛋。”

——

无常鬼还有事情，说会把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儿通过手机发给他，和喻言交换了联系方式后就趁着天还没亮赶紧走了。

天刚亮，宿舍里其他三人带着早餐来到了病房，霍杨手里剥着一根香蕉：“你都出名了，笑死我了，吃个火锅把自己吃进急救的喻言同学，今天来的时候宿管大爷还交代我们告诉你，下次不准再吃了，哈哈哈哈哈。”

喻言懒得吐槽，他也问过无常鬼这个问题了，对方说他之前吃的东西不多，而且肉身刚死，还留有一点阳气，所以没什么关系，但时间越久，这点阳气越弱，哪有活死人还吃东西的。

吃东西也不是不行，但是别像昨晚那样大口狂炫进肚就行，死去的身体已经没有了消化功能，怎么吃进去的就怎么排出来，对身体也不好。

等他之后功德圆满脱胎换骨，这个问题也会随之解决，所以加油做任务才是真的。

喻言满心憋屈无法言说，对着鲜香的鸡丝粥，脑子里只剩下昨夜让他痛到意识扭曲的经历，最后粥都便宜了其他三人。

确认已经没事，喻言下午就被医生批准出院了，回校后又是被隔壁的宿舍慰问打趣了一番。

再次拿出手机的时候，他看到无常鬼又给他发了条新消息，问他要不要告诉人间的玄门组织他的事情，海市城隍常年缺位，末法时代下，玄门道法也日渐没落，现在整个海市，还“活着”的神就只有他这个新上任的。

告诉他们一声，起码能拿点供奉和好处，人间的香火信仰对喻言来说也是特别重要的，无常鬼劝说他不要小看了。

喻言：“。”

暂时不了吧，这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收到消息的无常鬼回消息很快，又说海市这边有个处理灵异事件的官方组织，如果喻言有什么需要，可以去找他们帮忙。

喻言暂时没什么需要帮忙的，把无常鬼先丢一边，联系了房产中介看房，他考虑了一晚上，终于还是决定要到校外租房，宿舍里还是有太多不便，他可以把于恬召唤过来，但是也怕影响舍友们的健康。

这俩天律所的工资也会发下来，加上他之前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在学校附近租个小房子应该不成问题。

第二天看房的时候李全玉非要跟着他一起，喻言无奈，只好随他去了。

要看的房子就在步行街，考虑到自己的情况，喻言直接就排除了合租房，找到的这个房是个一室一厅格局，房子小，但装修得很不错，喻言一眼就看中了。

确认了没什么问题，中介就联系了房东过来签了合约。

租房的事情告一段落，新学期也正式开始，从那天之后，于恬也没有再出现，但喻言也不着急，抢了课搬完了东西，满意的坐到沙发上。

按照无常鬼说的，将城隍印拿出放到桌面上一块铺开的干净白布上：

“……亡魂于恬，本官已闻汝之诉求，以城隍之名命你，速来写冤……速来写冤……”

厚重的窗帘挡住了阳光，昏暗的房内莫名生起一股风，将还未来得及收拾整齐的书吹得哗啦作响，雪白的布面上，一点发红的乌黑时隐时现，像是谁手上沾了点墨水后的随手一抹。

喻言神色古怪，此情此景，他总觉得应该配上威严的红木高桌，背景应该是森然公堂，他再穿上一身城隍服才对。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于恬再次出现了，她的脸上多了几分惊疑，下意识就恭敬跪到距离矮桌半米的位置。

“我、我就是于恬，请见城隍。”

她本来躲在村墓里思考之后的事，家里她不能再回去，也不想再回去。

不想就在这时，一股恐怖的威势从远处传来，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却生不出一点反抗之心，对唤她之人的恐惧感如同烙在她灵魂深处的痕迹。

喻言尴尬了一下，轻咳了一声，把发出微微金光的城隍印收进怀里才开口：“起来吧。”

压在身上的力量渐渐消失，于恬额头贴地，又等了一会儿，等恐惧的颤抖平复后才小心直起身体，一抬眼就看到了眼熟的脸，她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喻言十分理解，摆摆手：“别问，问就是都是天意。”

于恬：“……”

“你那天还没说有什么心愿呢？”对待自己的第一个业绩，喻言十分上心，让她赶紧起来别跪他，“等你完成了愿望，就可以去投胎了，嗯……你就当我是社区送温暖的就行。”

于恬惨白鬼脸上，嘴角狠狠一抽，小心打量了一下当下的环境，又看到了桌上不知何时写满了古文字的白布，她看到了她的名字。

她脑中思绪万千，看到喻言蒙蒙金光后的笑脸，自她死后生出的茫然无措，绝望和痛苦，胸口叫嚣着要摧毁什么的欲望也平复了几分，但她跪在地上并没有起来的意思。

注意到于恬的眼神，喻言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印花T恤，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无常鬼说工作服会比较有气势了。

“您那天问我有什么特别想要完成的事儿。”于恬也终于开口，声音带上了恭敬：“之后我就在想，我以为是舍不得爸爸和弟弟，但仔细一想，也不是恨不得舍不能的，您说我心有执念……”

于恬还很年轻，人生经历也很简单，死后舍不得的东西有很多，但强烈到让她无法投胎的愿望，她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个理所当然来。

喻言低头去看布面上自动书写出来的东西，寥寥数语，就写尽了这个19岁女生的一生，他也看不出来什么，他撑着下巴想了一下：“或许是你死前心里最挂念的事情？”

这个年纪的女生，会想要什么呢？

于恬神色微顿，似乎在回忆：“我回家的那天，给爸爸打过电话，弟弟说想要一个玩具很久了，我给他买了，他……他特别高兴……”

说到这里，于恬话语卡顿了一下，她死后就像是大脑特意屏蔽了那天的经历，她几乎不会去想她死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时候被喻言一说，她的脑海里一下子就回忆起了那个下午恐怖的暴雨，在出门的时候她看到天气预报，原本打算等第二天再回家的，爸爸也说不急，但是为什么……

喻言看到于恬的表情似乎不对，微微皱眉，后者身上阴气轻轻翻滚，她似乎回忆到了很不好的事情。

于恬头痛欲裂，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灵魂也会感受到疼痛，她的瞳孔放大又紧缩，“我死的时候，我死的时候……”

她不该出现在下着暴雨的无人小路，她似乎看到了暴雨中被淋湿的带给家人的礼物，从另一个视角看到了从她的脖颈中喷溅而出的血液，看到了她摔碎的身躯中滑落出来的内脏。

那个时候，她听到了有人在她的尸体旁窃窃私语：

“……弄坏了，弄脏了，啧，废了。”

“废物再利用一下好了，我看看……”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城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