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那头突然传来惊叫声，是阿忠在惊慌地大声呼喊：“快来救救我家少爷……”

宋清叶闻声跑去，看见阿忠趴在岸边，半边身子都探进了河水里。忽然他好似使不上力气，后半边身子也开始往水里栽。

宋清叶一把抓住阿忠的裤腰带，顿时身子向前一倾，只觉得好似在拉一块千斤重的石头，有些支持不住。他咬牙一跺脚，使了一个千斤坠，双脚深深陷进了岸边的泥土里，双方开始僵持。

细碎的唔咽声透过水面断断续续地传来，好像是阿忠发出的。宋清叶低头一看，阿忠裤腰带勒住的地方已经隐隐出现了血迹。这般重力拉扯下，细细的腰带已经勒进了阿忠的肚子。

他想改为抓阿忠的腿，可切换的功夫，腰带已然断裂，阿忠迅速跌进水里，水面咕嘟冒了个泡再没动静。

红花从后赶来，问道：“出什么事了，那两人呢？”

“都掉进河里了，估计是碰到了水鬼。”

“让我来。”

宋清叶闻言向后退去，只见红花双手合十聚拢，红光耀眼，似是在凝聚极大的妖力，正在疑惑他要做些什么，便见他单掌一推，水面“轰轰”响起无数的爆炸声，扑簌簌落下的水花恍若下了一场小雨，只是除了下雨外再无其他动静。

“这都逼不出你吗？”红花还欲再来一次，双手又一次聚拢，这回使出的妖力更多，水花炸落的距离更远，下雨持续的时间更久，却也仍是没什么用。

宋清叶说道：“这条河看着很长，可能他们已不在这一片了，不若我下去看看。”

红花在前方背对着他，发出了“嗯”的一声，以示同意，继而又道了句小心。

宋清叶褪去外袍和布囊，小跑起步，一个前扑扎进了水里。

这一片的水并不深，光线还行。很快宋清叶就潜到了河底，四下望去并无二人踪迹。他顺着水流的方向朝前游了一会儿，看到了水流中混杂的一缕缕血丝，断断续续向前延伸，想来是阿忠身上流出的。前方是个什么情况根本看不清，庆竹顺着血丝继续游去。

水深越来越深，光线也越来越暗，血丝几乎已经看不清了。宋清叶心中有些焦急，再往前恐怕就完全看不见了。万幸在前方不远处就看到了两个被水草缠绕的身影，只是些许的轮廓，看不清具体的身形面容，不管是不是先救了再说。

他一手抓住一人的胳膊，一手准备去解水草。忽然心中一震，这奇异的手感不像是个正常人的胳膊啊，倒像是个一捏就碎的泥人。事情上他也确实将它捏碎了，里面的手感是一根细细的硬硬的物什。难不成这是具尸体？若是这里光线能再好点或者是能闻到味道，他就不需要这般猜测了，眼下不太确定只能自己继续试探，又摸了一阵，惊起一堆藏在里面啃食的鱼虾，他终于确定这已经是一具高度腐朽的尸体，转而去救另外一人。这回触手是正常人的皮肉。他将水草从那人身上拉扯下来，带着他游出了水面。

光线终于入眼，宋清叶眯了眯眼适应一下再看向身旁，正是王灼。他探了下命门，还活着，长舒了一口气把他推上了岸，正准备自己也爬上去，却忽然身子一沉，似是什么东西拽住了脚腕——是那只水鬼。

这水鬼有些能耐，力气很大，宋清叶顺从着又潜下了水，看到了一只暗青色的手正抓着自己的脚腕，手臂粗壮结实。他反其道而行，猛地下沉，那水鬼乍然没反应过来，竟真的松开了手。

宋清叶一下和那水鬼打了个照面，见其面色青黑，眼神凶恶发红，眼珠弹出，舌头外露，看着恶心恐怖万分。倒是那一头无穷无尽的长发在水中四散飘起，水润飘逸得很。

水鬼面色发狠，龇着一口黑牙瞬间移动到了和宋清叶贴面的距离 ，血红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宋清叶，如同一条阴狠的毒蛇。他的四肢变得异常柔软，像是水草一般缠绕上了宋清叶的身体，欲将他活活勒死。

这是水鬼惯用的手段，宋清叶早有准备，在缠绕上来的一瞬间双手不断滑动，搅乱周边的水流，以以柔克柔的方式打断其收紧的动作，再顺势向上一滑逃出禁锢圈。

在水中水鬼的瞬移技能便是无敌的，他就像是与水化为了一体，可以随心所欲地现形在任何地方。宋清叶刚游出一小段距离就又和他来了个惊悚的面对面。

这回由宋清叶先发制人，掐了一个控水的法诀。水流拧成一股麻绳的样式绑住了水鬼，然而只一瞬水鬼就在原处消失不见，入目只余空荡荡的一片水。宋清叶趁着空档迅速冒出水面。

可水鬼的反应能力很快，还未待宋清叶继续有所动作便又抓住了他的脚腕，用力将他往水下拖。他实在太大意了，没料到在水中对付水鬼如此棘手，水中无法使用符箓，想要上岸却又比不过水鬼的速度，比力气亦是比不过。正在苦恼间，宋清叶就又一次进入了水中。这回他没再挣扎，脑中极速思考该怎么办，他在水中需要憋气，若耗时太久，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渐渐地宋清叶被拖到了水草地段，手指又触到水草缠绕的那具尸体，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水鬼最爱干的事情便是将活人拖至他死去的地方，这具尸体大概率就是他拖过来的。他心中有了一个主意。

水草渐渐缠绕上他的身体，束缚住他。宋清叶闭上双眼，压住自己的气息，放松身子，佯装自己已经溺水昏迷。一条湿滑黏腻的东西在他的脸庞上滑动，那是水鬼伸出的血红色的长舌。他正一点一点地舔舐着宋清叶的五官，从上至下再一路舔至脖颈处，似乎是在怀念曾经做人时的皮肤触感。

好在宋清叶闭着眼睛，压根不知道是什么，还以为是水草在脸上拂动。等感觉到不对劲，再到想到是什么的时候，一股由内而外溢出的恶心感就生了出来，胃里不受控制地翻搅了一下。他极力控制自己转移注意力，压制住那股恶心感。可已经晚了，水鬼的舌头紧紧地贴着他的皮肤，那一瞬间的波动早已被他捕捉到，头发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本是想装成快不行了的样子骗过水鬼，等他离开再趁机逃走，怎料这回是真不行了。无数的头发缠绕住他将他一层一层包裹了起来，最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茧。

这颗茧是密闭的，压迫住的感觉让人心惊。此时他根本连动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又何谈反击。

痛苦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的，明明离死亡已经很近了，可他却仍然没有要死的觉悟，只觉得自己一定会获救的。

不知过了多久，耳中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呜——”声，宋清叶艰难活动了一下已经痛苦到麻木的脑子，仍是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然而，很快他就发觉痛苦在逐步减轻，原本紧紧包裹住他的头发在慢慢抽离。

怎么回事？

现实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思考，一挣脱束缚，他就展开了自救的本能，以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朝着水面游去。

一路游到了岸边，水鬼都没有过来阻挡。去哪儿了？犹豫了一会儿，宋清叶决定进水下再看看。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扎进水里，远处，一抹红色缓缓由远及近。红色？宋清叶压低气息缓缓靠近，随即吓了一跳，这抹红色居然是一只水鬼的眼睛，而且和原先那只长得不一样，这条河里不只一只水鬼。

这可要了命了，在水下，一只水鬼就已经很难对付了，更何况是两只。

然而，这只水鬼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并没有关注到远处的宋清叶。宋清叶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此处离岸边不远，他缓缓朝岸边游去，避免波动太大吸引到他。

手指触到岸边，宋清叶竟又看到了水下数点红光在移动，全是水鬼。他们全都朝着一处游动，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召唤。

他再不敢耽搁，一个利落的翻身上了岸。

岸上的景色不禁又让他呆愣了一下。奇怪，明明之前还是在林子里，怎么这下反而到了一望无际的一片平原，景色差距这么大。他已经出了断魂林了？

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宋清叶突然发现远处的王灼还处在奄奄一息中，等着他救命。此时的王灼皮肤苍白，肚子微微隆起。他耽搁了太多的时间，也不知还能不能救醒他。

师父曾教过他溺水的急救方法。宋清叶迅速将王灼口中的异物清出，将他翻身轻拍他的背部，倒出肺部和胃部的水。还好溺水的时间不久，剧烈咳了几声后，王灼就醒了。

他一醒来还有些惊慌，以为自己仍处在危险中，手舞足蹈地乱喊着：“救命，什么东西，别拽我，别拽我，啊……救命……”

宋清叶拍着他的脸让他冷静，折腾了这么久天色已暗，这里风又极大，冷得很，他们的衣衫尚是湿的，体温流失得很快，得赶紧找个地方烤火。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水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