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被晃动地窗帘打散，影影绰绰散落在地上，敞开的窗户将冷气带进室内。

普通的棉睡衣并不怎么能御寒，幸好二十来岁的年轻身体本就不惧冷，加上之前一直有其他的事情牵绊，所以萩原研二哪怕在窗前吹了半宿冷风也没觉得半点寒意。

但此时他坐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怀里揣着“小冰块”才感觉到彻骨的冷。

湿意在脸侧蔓延，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更冰。

萩原研二脱口而出：“霞你……”

“不许动。”少年声音沙哑，两手从后箍住萩原的头，“不许看。”

“好好。”萩原研二连连应声，抬起一只手在少年背后顺着，脑袋一片空白。

在萩原研二的记忆中，花轮霞是个充满矛盾的孩子。他既好懂又令人摸不透，许多行为背后似乎都隐藏着深层的目的。

他很擅长利用他人的情绪和自己的优势来达到目的，只有这一次，萩原觉得自己或许窥见了一点真实。

花轮霞坐在他怀里，感受男人炙热的手掌贴在背上，更用力地收紧手臂，埋下脸。

两人谁都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萩原研二僵住的身体试探的动了下，感觉到缠在脖子上的手臂微松，他赶紧换了个姿势。

用手臂托起少年的腿，就着这个姿势将人抱离地面，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触手的冰凉，让萩原研二怀疑少年的骨头是不是都被浸透了寒意。

他皱眉，单手抱着人起身，另一只手往下探，握住少年的脚踝，没有一点温度。

被握住脚踝，花轮霞缩了缩腿，在被握的更紧后就不动了，他侧脸枕在男人肩膀上，心里酸的厉害。

刚才冲上来的勇气在一点点消失，害怕、恐惧和下意识的退缩让花轮霞想尖叫着躲开，可嗓子似乎被堵住，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努力绷住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缩回令他感觉安全的距离。

被放到沙发上后，空气重新涌动，花轮霞吞咽口水，看起来恢复了往日的那种冷漠的样子。

眼前影子晃开，男人走向玄关，被他身影遮挡的月光再次洒在地上，亮的刺眼。

花轮霞脚慢慢收回，抱紧膝盖蜷缩在沙发里，远离那光。

影子回到身边，花轮霞想要抬头摆出无所谓的笑脸，只是还没扯开嘴角，一件外套就兜头落下。

萩原研二的衣品很好，也非常在意自己的形象，冬天的外套大多是风衣款式，长款茧型既能凸显他身材优势又能柔化他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现在也能将还未达到一米七的少年整个裹住。

将抱膝坐在沙发上的少年整个裹好，连脚都严严实实地盖住后，萩原研二才松口气，他半跪在沙发前，抬手捧住少年的脸，细细打量。

才刚哭过的眼睛泛着红，深蓝的虹膜在月色下像闪着碎光的海平面。

萩原研二还记得小时候，爸爸妈妈带着他和姐姐去新开放的海洋公园玩。穿过光影绚烂的隧道，迎面就是深邃的海底世界。

那些只在书本上见过的色彩斑斓的鱼群在珊瑚丛中肆意穿梭，惹得周围人惊叹连连，然而他的目光却被一条小鱼吸引。

在清澈蔚蓝的水中摇曳的小鱼，没有引人注目的色彩和体型，只有长长的鱼尾浮动，鳞片上珠光闪烁，像海底的精灵。

萩原伸出手触碰在玻璃上，小鱼缓缓凑近，他忍不住屏息等待。

就在小鱼即将隔着玻璃贴上自己手指时，姐姐在一边发出了大声的惊呼，萩原和小鱼齐齐顿住。

当时，自觉这个行为幼稚的萩原研二收回手，眼睁睁的看着小鱼也缓缓游走，混入鱼群不见踪迹。

现在，萩原研二只想将这个胆小的、缩回海底家伙揪出来。

“霞。”萩原研二捧着他的脸，凑近直视那双闪避的眼睛，“你叫住我，是想和我说什么？”

花轮霞嘴唇颤了下，张开，想说没什么，只是还未发出声音又被男人捏住。

萩原研二紧紧盯着他：“你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你说出我不喜欢的答案——我对你没办法，我会叫小阵平收拾你的。”

捏在嘴巴上的手用力，萩原研二给少年捏出鸭子嘴，顿了下，觉得很可爱，又捏了捏才松开，等着他回答。

随着男人的孩子气的行为，花轮霞的表情已经从刚才的无措变成了无语。

那根绷紧的心弦松弛下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萩原警官真的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在花轮霞的记忆里，少时相遇的那一天是他刚从地狱逃出来的第一天。

那个一直用恶心目光看着他的男人就要死了，他带着提前准备好了解除收养证明，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等着时间。

那天的晚霞很好看，晚霞下的少年也温柔可爱，和他所认识的、知道的人都不一样。

当印满字的纸飞机飞远时，他好像才第一次认识到这个肮脏的世界中还生活着少年这样有趣的人，所以他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是“霞”。

美好的、和过去割裂的、他为自己取的名字。

发现花轮霞似乎在发呆，萩原研二没有催促他，甚至很有闲心的在想明天要给这个坏小子做什么吃。

“萩原警官。”花轮霞喊。

萩原研二眨眨眼，表示自己在听，下一秒，一双冷冰冰的手抚上脸。

深海般的眼瞳逐渐放大，镜面似的印出萩原研二惊讶的表情。

额头相贴，花轮霞闭上眼，缓了几秒后睁开，在萩原研二期待的目光里狠狠的揪住他腮边的软肉，扯——

“嗷！好痛！”萩原研二不可置信的惊叫。

“嘘。”花轮霞眼疾手快的捂住他的嘴，也因此松了捏着他脸的手。

萩原研二捂着脸，眼里包着泪，可怜兮兮的看着花轮霞。

花轮霞不理会，低头从自己的胸前揪下扣子，摊开手掌，“萩原警官，我和你约定。”

揉着脸的萩原研二愣住，看着伸到面前的扣子，缓缓将视点上移，放到面前格外认真的少年脸上。

“你曾说过，我们是家人。”花轮霞睫毛微微颤动，耳垂红的几乎滴血，头一次算得上是语无伦次的说，“我、我可能确实不像个正常人，可是我不会对家人撒谎。”

“萩、研二和阵平都是我在乎的人，当初研二也说会依靠我，那我、现在我正式答复你、向你起誓，我会成为值得依靠的人，保护你们和你们在乎的人，研二担心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

月色下，海底的小鱼钻出了水面，破碎的水珠像被吹落的星星。

萩原研二难说此时的心情，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有什么东西在胸口渐渐胀满。

少年看着他，伸在面前的手不自觉地颤抖。

萩原研二手指落到少年掌心的扣子上，顿了顿，突然张开手连同扣子一起握住，手指紧扣、手掌相贴，被夹在掌心的那颗扣子也变得存在感极强。

萩原研二抓着少年的手牵着他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呜哇，都怪霞突然说了这样的话，快把研二弄哭了。”萩原研二不忘把大衣拉高，将脸埋到少年的肩上，“真靠谱呢，霞。”

半层楼梯上，被楼下的响声惊醒而出来的松田阵平靠着墙壁仰起头，阴影掩盖了他的眼睛，他咬着没有点燃的烟，无声轻笑。

*

早晨，睡得太晚而没睡好的松田阵平打着哈欠从楼梯上下来，闻到饭厅传来的香味。

“起的真早啊，萩。”他说着走向那边。

听到幼驯染声音的萩原研二回头，笑道：“小阵平，早上好！”

厨房里萦绕着麦香甜香，萩原研二围着围裙，两手带着烘焙手套，捧着刚出炉的餐包，细软浓密的黑发半扎成丸子头，米色的高领毛衣和深灰色格纹长裤，斯文又居家。

“……”松田阵平有被好友的笑容闪到。

虽然能明白你的好心情，但是这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啊，萩。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