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好不容易喜欢上一只，对方却还在上学，这种日子真是谁熬谁知道。

学院里的放课钟很吵，陆兽们三三两两结伴出校门的时候，他也没能在里面发现余元杰的身影。

——都晚上了，还不见影。

申侑也感觉拳头硬了一下。

“……”

攥紧的手指渐渐松开，他抱着胸，歪歪扭扭地斜倚在店门口边上望着对面静立在暖黄灯光下的大门，首次感到有些无聊。

“哟！是在等谁呐？”一个讨厌的声音倏尔在他身侧响起。

“韩晏洲，你挺闲。”他对这条鱿鱼的行为不予认同。

“要不要看看你的潜力股现在在干嘛？”韩晏洲晃晃手，一个显示屏出现在他眼前。

“看。”申侑也接过显示屏，装上磁吸拓展器，将它连接在投影仪上，放大了看。

一看他血压就瞬间拉高。

心念了一整天的陆兽根本就不在学院，所处之地是某个背面涂装成黑色、正面用透明钢化玻璃密封的胶囊形状沉睡仓。

只见余元杰硬拉起一只被竖起来绑在里面的水生的手，用他熟悉的温温吞吞的语调问：

“赛，与陆生接触会让你灼痛吗？”

“赛”没有说话，睁大了眼睛，瞳孔变成危险的针尖状。

绑在纯白色仓板上的鱼尾挣脱束缚带，劈头盖脸打在陆兽脸上，发出沉重闷响。

余元杰以肘格挡，确定面前的鱼不会再攻击之后，平静擦干水。

“哦，抱歉。一定是烫到了吧，我马上放开。”

余元杰放开手，又要去摆弄那条鱼尾。

这在水生里可是代表向其臣服的意思！

他遇事就从来没忍过，现在也是一样。

申侑也睁着眼屏着呼吸打了电话过去。

……很好，余元杰看了一眼，就挂了。

申侑也面无表情地把牙齿咬得咯嘣响。

镜头里的陆兽浑然不知，继续说：“从今天开始，我和沐冕将兼任你的观察员。这也是调查部部员通过实践检验来学习水生习性的环节之一。据说亲吻水生的鱼尾跟陆兽礼节中的吻手礼差不多……如果我刚才的举动对你来讲有任何冒犯，请接受我的道歉。我只是想验证这么多年学的书本知识到底有没有骗我……别担心，我不会对你进行过分的研究，但希望每一次测试你都能如实给我反馈。作为回报，我不会在观察结束之后放任他们就地处决你。”

“……那你会放我回去吗？”被绑住的水生沙哑地问。

“什么？”余元杰俯身，问。

……陆兽听不懂水生通用语。

在余元杰眼里，这条鱼大概就只是张开了喉咙发出一小串奇怪的嗡鸣，然后充满希望又绝望地看着自己。

“扫雪，这里有个翻译器，是院友做出来的科创成品，你试试看有用没。”

岳廷义递给余元杰一个颈带一样的饰品状翻译器，翻译器本体像两颗银色的铃铛一样一左一右不对称挂在三指宽的不透明黑色亚麻布上。

翻译的原理应该是利用喉结震动的频率和强度来大致揣测水生的意思。

“……会不会，放走？”

虽然不是非常准确，但已经足够陆兽勉强理解其中意思。

“会的，你放心。”余元杰似乎想要去摸一摸水生的头顶，又好像突然想起来对方会被自己烫伤，因此作罢。

“怎么，你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啊？”屏幕外，韩晏洲落井下石。

“……同胞落狱，我怎么可能开心。”申侑也通过发色判断出那边被捕的应该也是一条黄金大白鲨，只不过血脉力量并不浓，再加上刚成年，估计是还没有什么作战经验，就倒霉被捕了。

“哦吼？”鱿鱼不信.jpg

“其实你要真爱上了陆兽也没关系，大不了别回海了。”

“只是以你的功勋，再怎样也得找个耀日级的才符合你的身份吧！”

韩晏洲拍拍他的肩：“走了！我的七连冠好兄弟。不用太想我哦？”

“走吧，你别来了。”

屏幕里的陆兽做完自我介绍，已经开始往外走。

申侑也关掉投影仪，把显示屏取下来扔给韩晏洲，让对方赶紧有多远走多远。

又过去43分钟27秒又81毫秒……

……他终于等来了风尘仆仆的陆兽。

此时，挂钟的时针已经指向十二点。

对门学院抽了风的大钟开始当当响。

余元杰的鼻尖被风吹得通红，浑身冒着热气，看样子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陆兽胸前有一颗银星勋章，十分惹眼，在深色的衣服上反射月光，他一抬眼就看到了。

余元杰瞧见他的那个瞬间，眼里就亮起高光：

“呜哇——！大叔，谢谢你还在等我！”

陆兽快乐又亲昵地扑进他怀里，申侑也还没来得及推开，陆兽又自己慌慌张张地朝后退出去，结巴道：

“对、对不起……我就是太高兴了。”

首次出任务回来，首次获得授勋。是该高兴的。

申侑也扯扯嘴角，目视前方：“嗯。”

“……你生气了吗？对不起，我应该早点过来见你。”

余元杰似乎被灰兔传染了，老是向他鞠躬和道歉。

“这是礼物。你可以接受吗？”

他腕上出现一串异常漂亮的珍珠手链，只轻轻搭着，并未扣实。

白鼬捻着手链两边的扣环，期期艾艾地望着他，等他同意。

“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前水联举办的陆兽习俗和思想考核大赛的睡觉哥·跨文化交流成绩倒数第一·申侑也笑了笑，抖了抖手腕，示意白鼬继续。

在陆兽的传统中，赠送水生相关的礼物似乎有什么别样的含义，但他想不起来了。

——反正肯定是表示亲近的意思吧，看这白鼬高兴的。

余元杰征得同意，立马喜形于色，很快就给他戴上了。

“这是水生的特产，我看它质地很好，色泽也均亮，就、就想送给你……”

申侑也“嗯”了一声，对着大厅吊顶灯光抬腕，细细看了一圈。

这些珍珠的成色确实很不错，颗颗均匀饱满，连反光都很柔和。

但是问题是……

申侑也想着，灵魂发问：“你哪来的钱买这个？”

“你别问啦……”白鼬的脸红了一下。

“侑也，我可以这么叫你吗？珍珠是学院配给我们的，升星礼物。”

“可以。”左右不就是个称谓，他还不至于计较这些。申侑也依然不信，“陆高院又不是做慈善的，怎么还送贵礼了？”他寻思星辉1级也不至于重要到这个程度吧。

“这个……”余元杰的表情越为难，就越勾起了他的狩猎兴趣。

这陆兽最高学院破天荒给星辉1级送贵礼背后的原因，怎么说他也是必须得知道的了。

“嗯？”申侑也重新隐回幽暗之下，懒懒地伸出手，缓慢揉搓着白鼬的软发。

“其实是学院赞助的求偶费？”余元杰转换出一个通俗易懂的概念，“我申请过特困生补助，现在正式成星辉了，学院三票赞成两票否决，认为我有潜力连升，就开放安家方面的补助，帮忙追到心仪伴侣。”

“……你们福利这么好，还管安家。”申侑也这回算是切身体会到了陆兽法则中的一切以繁衍和家庭优先是什么意思。等等，那他接受了手链，不就代表他同意跟陆兽在一起了？

申侑也赶紧想把珍珠摘下来，却被白鼬一把抓住腕，委屈巴巴地瘪嘴，问：

“侑也，现在是想反悔吗？”

“……”是也得说不是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应该收起来，我刚才是这个意思。”

“不用。”余元杰又高兴起来，“你戴着吧，坏了我再挣新的。”

“好吧。”他朝白鼬招招手，“过来。”

“……嗯？”余元杰虽然不清楚他要做什么，但还是配合地把下巴挨过来，压在他的手臂上。

隔着防止水生皮肤在岸上太久而开裂的最新科技超薄蓄水衣，申侑也此刻没有再觉得陆兽的体温过于滚烫。

先求偶，再结婚，最后繁衍。这流程跟水生之间的相处模式差异太大了，以至于他现在都还记得。

申侑也无意识同意了对方求偶的步骤，可是结婚？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呼——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必定会让一腔热血的陆兽身体发凉，他也知道自己必须跟陆兽说清楚：

“我对你有你对我同样的感觉，但我们只能先试试，结婚是不太可能。”

没有哪块陆地会承认水生，一如没有哪片海洋会承认陆兽的婚姻。

他无法改变双边关系，或者说，他现在还没有这个想法。

“……为什么不可能？侑也？”陆兽从依偎在他胳膊上的姿势后倒，逐渐变成不可置信的凝望。“难道你已经有家室了吗？你、你怎么这样！”

余元杰伸手就要去取方才送给他的手链。

照理说，他现在就应该顺水推舟，待陆兽又羞又恼把那条错误的定情信物回收了去，再将错就错，提出诸如“从今往后，你我永不再见”的话，这些日子逐渐偏航的轨道便都能修复了。

可偏偏机会喂到嘴边的时候，申侑也不想咬了。

“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我就是……”

申侑也沉吟片刻，薄唇轻启，道出他七连冠生涯的经典语录：

“结婚的事，我还得再想想。”

先争取缓冲时间，待他网上冲浪一下，之后再被陆兽问起原因，就套公式回答，完美。

……到底是有什么好想的？！他看见余元杰的嘴闭了又张，绝对是想这么质问。

最后还是先爱的先妥协，闷闷道：“那我给你时间。”

白鼬的嘴角下垂，双肩也耷拉着，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