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时候正是中午，学校外面已经有很多出摊的小贩，饭菜的飘香隔着老远都能在学校门口闻到。

路吉康抱着谢宝书的后腰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跟着谢宝书的这辆老破自行车晃晃悠悠地从校门口出来。

出了校门，谢宝书的心情也缓缓的放松下来，今天中午他不打算回家，而是要去一趟工地，找工地老板还那多给的100块钱，午饭自然不能自己做饭回家吃了，否则时间就赶不上下午上课了。

“你有没有想吃的？我请客。”谢宝书指着街边的一溜美食摊，“味道都挺不错的，我经常吃。”

是啊，他经常吃，那时候他、周罗缘、还有唐犇他们三经常到校门口吃饭，只是现在剩下他一个人，他因为家里变故导致休学一年降级，周罗源顺利升上大学，而唐犇则是突然辍学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阿姨，我要两份盒饭，加肉。”

谢宝书买的是醋溜土豆丝和烧茄子还有干煸菜花，加的肉是红烧肉。三素一荤这么一份是12块钱，等谢宝书挑选完自己的，看向身边人，只见他望望谢宝书的盒饭又望望那摊子上不锈钢保温桶里的各种菜式，完全一副没有主见的样子。

啧，这小孩，当初那么有主见的固执赖在他家楼下，现在连选个盒饭都要犹豫那么久，怎么看都是一幅没见过世面的谨小慎微样，很难想象以前他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思及此，谢宝书对他的怜爱更加重了一层。只是连他自己还没发现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那我就要和宝书一样的吧。”挑了半天也没挑好，路吉康露出腼腆的笑。

“等等，第二份再加一份肉吧。”谢宝书道。

……

走过石桥，沿着一排绿树青葱排列的林荫小道，没多久就到了谢宝书打工的工地。

现在正是晌午，工人们正好收工吃饭，谢宝书往工地西北角的集装箱房子看去，那里敞着门，祝老板肯定还在。

他又四下里看了一眼，李叔好像还没下工，估计等他出来的时候正好能赶上李叔从架子上下来呢。

“你去亭子那里等我吧，你先吃。我一会就出来。”谢宝书指着空地旁边搭建的简易凉亭，自己便朝着那集装箱小屋走去。

叩叩。

谢宝书轻轻敲门，只听里面人轻轻嗯了一声，那意思是让他进来。

屋内只有一个中年男人，祝老板正在闭目养生，他身穿一身黑色中式衣袍，留着寸头，手带一串檀木手串，周身又有香火缭绕，气质沉静又神秘。

谢宝书咽了一口唾沫，关于祝老板的传说，工地里甚至是整个江海市整个商界名流都人尽皆知。祝老板本名祝仙林，早年里他是个通风水晓阴阳的小道士，邻里迁坟婚丧动土都会找他看上一看，再然后城市发展，科学深入人心，他干的这行便归为迷信，祝仙林也就不干了改行干起了倒卖药材的生意，他的药材质量好又不掺假，许多远方来的人都来争抢批发购买，慢慢地他也积攒下一点家底，生意越做越大，名气越来越响。

只是这生意在最盛隆顶峰戛然而止，祝仙林又改行了，这次是变成玩具生产商，毫无疑问他又把玩具行业做大做强，然后他又一次偃旗息鼓，改行不干了。就这样，祝仙林几乎是换了好几个行业，把他们做大做强，又继续跑路改行，仿佛只是为了体验人生一样。

直到现在，祝仙林又在建筑行业重新来过，已经混的小有名气，只是谢宝书不知道自己还能跟着祝老板干多久。

以上，关于祝老板的故事，都是谢宝书听他的发小周罗源说的，周罗源家境富裕，比周予宁还要有钱，听他说，他家的那栋83层高的写字楼还是祝仙林承包的工程呢。奥，再加一条，别看祝仙林看起来才三十出头，其实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面对这么一个干一行成功一行的商界传奇人物，谢宝书很难不紧张。

但他还是鼓起勇气。

“祝叔，你那天多给了我一百，本来想马上还您，这几天有事给耽误了，今天来把它还您。”

谢宝书从钱包里掏出那张一百，崭新崭新的，还和那天发钱的时候一样，一点褶皱都没有。

祝仙林只是看了一眼，没有接，既没有拒绝也没有收下。

谢宝书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他从来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反应，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祝仙林的声音突然响起：“小谢啊，你跟着我干了多久了？”

“大概有两年了。”

两年前也就是谢宝书16岁，那时的他比现在还惨，是李叔把他介绍给工程队，是祝仙林的工程队收留了他，才让他既能兼顾学业，又能在寒暑假周六日赚一份生活费。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的脾气吧？”

“嗯……”

祝仙林见多识广，说一不二，谢宝书也不好反驳什么。

“我没记得多给过你钱。”祝仙林抬眼严肃地看着谢宝书，“你还给我是要质疑我发工资出错了吗？”

谢宝书变了脸色，他没想到祝老板会这么怼他，不过这么仔细一想是自己的疏忽，自己这么做简直就是暗戳戳地拂了老板的面子。

“没，没有质疑您……只是……对不起，是我错……”

“害，小孩，吓你的。”祝仙林严肃的脸转变成和蔼，眯着眼露出笑意，在眼尾堆起一层层皱纹，只有这时才看看出他的年龄来。“谢宝书，以后别这么老实。别因为别人一句话就质疑自己，你去给我倒杯茶，那一百块钱就当是我给你的服务费，现在你心安了吗。”

谢宝书抬起头，眼里露出惊喜的光，应了一声给祝仙林倒茶去。

只是在谢宝书转身的瞬间，祝仙林的眸色有瞬间变得暗沉无光，犹如黑漆漆地吞噬一切的黑洞。他看着谢宝书转身的挺拔背影，眼里露出觊觎，他轻轻拿过正好冒着烟且犹如工艺品一般的香炉，缓缓用指腹摩挲着。

等下……再等一下……还没到时机……

*

谢宝书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祝仙林的小屋，刚出了门口就踵踵打了一个喷嚏，屋内的檀香味混合着香火乍一闻很好闻，可闻久了便有些腻，不如室外的空气清新，谢宝书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室内压抑又肃穆，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唉，祝老板真是喜怒无常，像是谢宝书这样的老实人一点也摸不清他的脾气，才几句话，自己就被对方控制住喜怒哀乐。

幸好，祝老板脾气是怪了点，可他是个好人呢。谢宝书默默想道。

谢宝书前脚刚走，祝仙林就继续恢复成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眼里有狠毒，有贪婪，有觊觎，有高傲，唯独没有慈悲。完全就是和谢宝书心目中的他判若两人。

他一手盘弄着檀木手串，一手轻轻摩挲着炉顶，伴随着他的摩擦，炉内白眼不断飘出，越来越浓……却来越浓……颜色也由白色变为黑色，仿佛工业烟囱排除的污染物，渐渐把整个小屋都填满。

“为什么……为什么……不下手？！”白烟里竟然传出一声尖厉的质问。

“时机还没成熟，那具身体还有成长的空间……你也想要个完美的身体吧？”

“什么时候能让我住进去？”

“快了快了，我一定会安排好的，你放心吧。嗯……到时候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哦……”

……

凉亭里的路吉康身边还围着其他两个人，一男一女，正拉着他唠嗑。

等谢宝书走进了才看到，是李叔和纪红燕，说是唠嗑也只是单方便的讲话，两个大人说，路吉康在一边点头听。

“哎哟哎哟！小谢！”纪红燕一看谢宝书来了，忙拉着她坐下，“这孩子说认识你，在等你一块吃饭呢！”

谢宝书是纪红燕眼里的好孩子，才几天不见，她就担心的不得了，此刻她正拉着谢宝书的一只手捧在怀里嘘寒问暖，“想吃啥？周末我给你带过来，糖醋排骨还是红烧鱼？”

“我也想吃！你说了你咋不给我做！”李叔插嘴。

“咋？你连一个孩子的醋都吃？李大富！你就是馋，别以为我不知道！”

谢宝书连连摆手，只说纪红燕做的都好吃，李叔爱吃的他也爱吃，做李叔爱吃的就行。

而坐在一旁的路吉康眼里没有其他人，他眼神灼灼地盯着被纪红燕亲昵地捧在怀里的谢宝书的手，心里涨得发痛。

嗯……好奇怪的感觉啊，宝书的手被别人摸了，要不？砍掉？砍掉胆敢触碰宝书的手……他轻飘飘地想道。

“对了，小谢啊，我跟你说个事。”纪红燕突然凑近谢宝书，低声道，说话前还不忘往四周看，“我听说啊……最近这工地里出事了啊……就是，死过人……”

谢宝书一惊，他看向李叔，对方也一脸严肃地点头，“你最近还是不要来工地了，这里不太平。等把高考忙完了，工程过去了换新工程的时候，你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