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晨。

“鹿医师说体检那边已经打点好了，让我俩直接溜到青龙营去，等会儿你就跟我走。”关子尧语气肯定。

“……不会遇到关芸吧。”

“那不能够！”关子尧得意地笑，“我知道你不想见她。除了我和我姐的这层关系，还有其他人卖鹿惊面子的。”

“嗯？”

说实话，鹿惊能跟青龙营扯上关系，以游椿匮乏的想象力，只能联想到关大校。

关子尧摆摆手：“这说来话长。反正鹿医师最开始是在青龙营工作的，这才跟我姐认识，据说当时很受欢迎。不过跟我姐结合之后，他反而调到了朱雀营，这就不明原因了。”

游椿抓住了重点：“结合？！”

“对啊，难道你不知道？”关子尧反而觉得奇怪。

游椿陷入沉默。

仔细回想，鹿惊作为一个低调严谨的医师，好像确实没遮掩过领口的痕迹。他年纪不小了，有伴侣也很正常。

但他脖子上的青紫、对关芸明显的抵触和提防……类似种种，都不像哨向科普书上描绘的“灵魂伴侣”。

——真是不懂他们。

游椿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决定及时跟鹿惊说明，他不能再当这个假小三了。

毕竟按照联盟法，自己是会被合法手撕的。

一大早，整个朱雀营按照连为单位集合后，开始各个项目的体检。

按照安排，为了节约时间，每个连队的体检项目顺序都不一样，除了万众瞩目的精神疏导都放在最后。

按照平日的雄竞作风，军部的哨兵们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一个个卯足了劲要表现得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优质得不能再优质。但今天大家一个个萎靡不振且黑眼圈掉到下巴，看来信息过载都达到了巅峰。

这么一对比突出，游椿显得有点太面色红润了。

老兵们见了纷纷摇头，表示刚进军部的哨兵还是太年轻，不懂当和尚的滋味儿，再素个几年就老实了。

体检一开始，各个连队长看得严，游椿和关子尧对视一眼，一致同意测完第一项五感强度再走。

然而此时，不速之客出现了——柏岭身边围着一群人，就站在他们连队不远处。

在一群“领导”眼皮子底下跑，那多不好意思啊！

本以为是巧合，两人测完五感，排上另一支队伍时，柏岭和他的挂件们无声无息又出现在附近。

测完第二项血常规，他们还在。

“不能再测下一项了，第三项是精神体健康。”关子尧压低声音说，担忧地看了游椿一眼。

游椿皱紧眉头，他不知道鹿惊所说的“打点好了”好到什么程度，能对着变色龙的全息投影睁着眼说瞎话吗。

正犹豫要不要咬牙溜了，频频转头偷瞄柏岭时，竟和他的眼神遥遥对上。

看不清楚绿眼睛里的神情，猜也应当是警告。

与此同时，终端一震，抬手就看到了一则信息：

“继续体检。——柏岭少将”

游椿冷笑：好你个无情无义的，一出现准没好事。

这下跑不了了。

为了保护个人隐私，检查都是每个人分开的。医用帐篷里，医师让他把精神体放出来。

“精神体……嗯，睡着了，叫不醒。”借口太拙劣，游椿心虚地抬头看帐篷顶。

带着口罩的医师瞥他一眼，再看了看名单，真挥手让他走。

“下一个。”

靠谱啊鹿惊，假小三没白当。

游椿松了口气。看他若无其事地出了帐篷，在他后一位检查的关子尧神色也轻松起来。

后续的体检大致如此，“敏感”的项目都特殊处理了，例如信息过载值，他连测都没测：一个向导，怎么会信息过载呢？

因此无数哨兵翘首以盼的精神疏导名单新鲜出炉时，看到自己的名字赫然位列其中，游椿很意外。

落榜的哨兵们垂头丧气地回寝后，剩下的人待在一处等待。

“弗兰克，徐信，白薇，王幻，潘潘，分别进入A1，A2，A3，A4，A5号帐篷。”

每一次播报，都有五个哨兵兴高采烈地离开队伍。

“先走的人怎么都长得比较高？”

“兄弟承认吧，他们不仅高，而且帅啊。估计那些向导在挑人吧。”

“太肤浅了！”有人忿忿不平。

意料之中，关子尧很快也去了。据他所言，虽然他在家有的是钱和闲，但因为要为了联姻守身如玉，还从没找向导疏导过呢。今天，他就要浪一把，做一个坏男人！

一次次传唤后，队伍中留下的人越来越少。可以说除了歪瓜裂枣的，就是一脸凶相的。

除了游椿。

杏眼圆钝，眉清目秀，不就是当下在向导中最受追捧的年下小奶狗类型，参加星网上的哨兵101都应该顺利出道，怎么滞销了？

旁边的“剩男”兄弟拍拍游椿的肩：“朋友，别介意，都是他们没眼光。”

游椿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天晓得，他倒是希望被嫌丑赶走，可是今天有人不允许啊。

是的，柏岭还真就抱臂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大部分挂件都走了，只留下一两个还在跟他汇报事务。

游椿等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

半小时后。

硬生生等到最后一批五个人，游椿才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掀开A5帐篷的帘子，一人端坐其间。

是文珠。

游椿舔舔唇，没说什么，坐在文珠对面，等他先开口。

文珠抱歉地苦笑：“不好意思，之前一直在处理事情，还好赶上了，你等了很久吧。”

那可不。

若是普通的哨兵，看到美人泫然若泣，自然钢铁心肠都化成绕指柔。

游椿为了作铺垫，也放缓了语气说：“不晚。不过首席为我精神疏导，应当不是巧合吧。”

“当然。”

游椿适时拿出迷你存储器：“后来想想，捏脸数据线上传输还是不太安全，首席久等。”

文珠很珍惜地捧着存储器，心满意足地收起来，对他抿唇笑道：“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就不要叫我首席了，称呼我文珠就好。”

游椿面色僵硬了一瞬，心想都拿到数据了还这么讲话，这人不会真想那个我吧。

他品了品，开口道：“好，文珠。我有话跟你说。”

“洗耳恭听。”

“我吧，其实……心里有人了，”游椿深沉道，“所以可能没有办法接受你的精神疏导。”

文珠惊讶地挑眉。

游椿本想给柏岭添点麻烦，想想还是算了：“是我老家的男朋友。所以即使信息过载，我也不能接受别人的疏导，浪费你的时间了。”

文珠善解人意地点点头：“理解，没事的。”

游椿见他好说话，试探性地问：“文珠，不知道是否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我的捏脸数据呢？恕我直言，你自己应该用不上。”

“是因为，你长得有点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而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了。”

有那么一瞬间，游椿面前的向导视线似乎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也正是他无意间流露出的一丝怀念如此真实，让游椿明白此人之前的温柔未免太假。

居然是真绿茶吗。

游椿腹诽，很上道地没再拖延，主动离开了帐篷。

他一出来，柏岭向他抬了抬下巴。

训狗啊？

游椿翻了个白眼，走过去。

柏岭低沉的嗓音响起：“白塔首席和你说了什么。”

哟呵，消息很灵通，怎么感觉闻到了一丝醋味。可惜，绯闻主角另一方看样子有意中人了，而可怜的柏岭并没有被邀请。

游椿怜悯地说：“首席技术很好，我们没空说话。”

柏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靠近他的耳侧，低语：“我没听说过，两个向导也能这么，一见如故。”

游椿猛地抬头。

“你！”

“还要在这里继续吗？我无所谓。”柏岭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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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塔二十层，柏岭的办公室内。

“可以说了吧，不要再耍小聪明，我的耐心有限。”柏岭十指交叉，手臂支在办公桌上。

即使游椿再不喜欢这种审犯人的姿态，也只能服软，一五一十告诉他，文珠拿到了自己的捏脸数据，以及有人长得和自己相似。

“虽然我是改造人没错，但我没整过脸。”游椿补充。

柏岭没质疑他向文珠隐瞒原生脸的行为：“既然如此，有人和你长相相似应当不是巧合。你的基因来源是？”

“政府选育。”

柏岭点点头，毕竟这很常见。

“给我你的身份编码。”

游椿咬唇。

按照身份编码查询出生批次是正常思路，可扛不住他身份不正常啊。老爹是按照捡到他俩的日期，走亲生流程给上的户口，没有政府领养的备案手续和特殊编码。

他只能向柏岭摇摇头：“我父亲领养我的手续特殊，编码不能用。”

柏岭看了他一眼。

“你现在就可以采集我的基因作比对，这样应该也行。”游椿说，自觉在这人面前被扒得底裤都无，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早该如此。不过不用了，”柏岭淡淡道，“之前你因为精神力暴动昏迷那天，你弟弟联系我拿特效药，作为交换，已经把基因样本给了我。”

柏岭拿起桌上的复古式内线电话准备拨通，游椿一个箭步走上前，按住电话手柄：“少将，你知道我是向导之后，没反应？”

“你想要什么反应？”柏岭饶有兴致地问。

“毙了我，或者至少让我蹲大牢吧，”游椿若有所思道，这都是他想过的结果，“我弟还没回黑塔，但我得知自己服用特效药之后，也怀疑过他跟你和盘托出了。可偏偏你没有反应。”

柏岭面色沉下一分：“若是你在进军部之前就暴露身份，那下场就和你说的相差无几。可你出风头进了朱雀营，如果被抓，打的就是朱雀营的脸。我们丢不起这人。”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继续在朱雀营待着？”游椿试探问。

“不要装傻。现在应该是我来问你，你费尽心思装成哨兵进了黑塔，打算干什么、什么时候走？”

游椿低下头，双手狠狠攥紧袖口。

都说时机转瞬即逝，可他真的不知道，这是不是对的时机？对的人？

可他别无选择。

“我的目的，只是拿到天眼的权限，找一个精神体。这和你的利益并不冲突。”游椿低声说。

柏岭从办公桌后站起，一步一步走到游椿面前。

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加上硬挺的军装，形成了一堵冷硬的墙。

他微微垂首与游椿对视，那双非人的绿瞳褪去了平日里的漫不经心，终于毫不掩饰，摄人心魄。

“据你所言，你带来的麻烦是可控的，也许是这样吧。”他说，“那请你展现出足够的价值，能覆盖你带来的风险，再来交换你想要的。”

“什么价值？”

“特效药换的是你身体的医用价值，以后若要试药，你随叫随到。至于其他的，自己想。”

柏岭向办公室门口伸手，向游椿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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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塔军部混，别的不说，干活的机会是少不了的。

“这么积极啊，才刚来没多久吧，就开始接任务？缺钱啦？”发布任务的前台是老兵之一，游椿有印象。

“我太想进步了。”

游椿表情很诚恳，老兵一时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开玩笑，都不敢笑出声，憋得慌。

黑塔军部哨兵云集，只有一部分真正驻扎在了各个星系，还有更多就养在四大营训练。为了充分利用上四大营的哨兵们的劳动力，并给予哨兵们赚外快的机会，军部建立了赏金任务榜。

下至充当门卫，上至深渊屠龙，任务千奇百怪，等级从最简单的F到最难的S不等。

有天眼就是好，黑塔各种机制都很智能。游椿刚开始查看自己接任务的等级，就看见一个金灿灿的A。

据黑塔论坛帖子透露，在天眼上任以前，上一代人工智能管不了这个，再厉害的哨兵都得从F级任务做起，攒足经验才能升级。

游椿在选任务的屏幕上心不在焉地划动。

他想，柏岭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展现价值”，就能收获所求。

那他一个小喽啰还能干什么，无非卖苦力呗。游椿叹了口气。

没再挑挑拣拣，他直接划到最顶端，点击自己能接下的、等级最高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