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虞瑾注意到后方的江近屿，拿起搁置在操作台上的录音笔，朝他扬了扬手：“你是怎么找到这只录音笔的？”

江近屿：“它就放在桌上。”

“不可能吧，所有的桌子我们都找过了呀。”秦朗很是纳闷，他从虞瑾手中接过录音笔，把它翻来覆去地看了个遍，仍无半点印象：“连堆积的废纸我们都一页页查过了，怎么可能落下一支录音笔？”

江近屿皱眉，同样费解。

一个人粗心大意是情理之中，两个人都忽略重要线索，就不太寻常了，何况在他们之前，陆言蹊还打开了那台桌上的电脑，既然江近屿能一眼发现录音笔，说明它的存放位置并不隐蔽，他能看见，陆言蹊就看不见了么？

鹿筱压低声音：“也就是说，这支录音笔原本可能不在桌上。有人……有什么东西悄悄把它放了上去，希望我们能发现？”

“第六个怪物。”虞瑾呢喃道：“难道是叶兰泽？他也死了？”

监控室门口响起拖沓的脚步声，是阮清通过持之以恒的努力，终于从门缝底下钻出来了。

虞瑾和鹿筱预备再关她一次，于是把监控室的门打开一条缝，两人贴门的贴门，贴墙的贴墙，一左一右的通过门缝朝外张望，看见阮清从她们面前经过，缓慢向前挪去。

阮清停在一个装资料的金属柜前，正面朝着铁皮柜，侧面对着鬼鬼祟祟的虞瑾和鹿筱，竟出手如电，用五指穿透了材质坚硬的柜门，此刻若是有人躲藏在其中，肯定要被她剜出个血窟窿。

“她好像变强了，但我们没有再杀她呀。”鹿筱的头盔撞上虞瑾的，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脆响，阮清的动作停下来，又变回了那个缓慢迟钝的怪物。

虞瑾心道不好，怪物不是被杀死后才会增强，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进化。尽管目前还不能对他们造成威胁，但双方之间的差距的确在缩小。

“她怎么不动了？”

鹿筱话音刚落，阮清猛然扭过头来，她的眼中依然在淌血，但已经不再像是流泪。因为出血量实在过于可怖，把她白色的瞳仁全给遮盖住，好似被人挖掉了双眼，只余下两个血肉模糊的洞。

虞瑾愣住，她并非被阮清的惨像吓到，只是眼前的画面与她记忆里的片段重叠起来，让她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人间炼狱。

那时四处都是这样血淋淋的尸体，有人不堪忍受痛苦，早早自我了断，尸体就倒在路边，仍在不停的溶解腐烂，滋养着变异的花草鸟兽。有人心存希冀，还盼望着绝处逢生，不肯轻易死去，便像阮清一般不人不鬼地苦熬着。

杀戮、血腥、死亡和无休止的惨叫哀嚎，构成新世界的胚胎。

虞瑾搭在鹿筱肩上的手，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换来鹿筱侧目，回了她一个探究的眼神。

阮清就在此时飞速冲了过来，她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转瞬间杀到了监控室门前。

虞瑾手疾眼快地关上了门，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阮清把门撞得发颤，如果这是张低质量木门，早就变形开裂，大把往下掉木屑了。

鹿筱很不高兴：“阮清她怎么不讲道理啊？又不是我们杀了她，她老追着我们跑做什么？”

秦朗无语：“咱们对怪物的要求就不要太高了吧，她又没有自我意识。”

“但是给我们送录音笔的第六个怪物有啊。”虞瑾背靠大门，又怕阮清指法升级，能戳破大门来挠她一把，赶忙直起身，远离了危险之地。

陆言蹊神情严肃：“秦朗感受不到第六个怪物，如果它真的存在，那它目前对我们是没有敌意的。为什么迟迟没有现身呢？”

“第六个怪物会不会是叶兰泽？”虞瑾脑洞大开：“阮清他们恐怕都是被他连累而死的人，对他怨气深重。所以叶兰泽不敢出现，怕被其他五个怪物抓住后活吃了。他想给我们提供出副本的线索，也只能通过偷偷摸摸的方式。捉迷藏副本，藏得其实不止我们。”

黑粉鹿筱上线：“说不通啊，以叶兰泽的人品，他要是惨死，得化身头号厉鬼、怪物之王吧。怎么可能偷偷摸摸给我们送线索，死亡还能赋予他乐于助人的美德吗？那他死晚了，早就该去死一死。”

“你们为什么都默认叶兰泽会惨死后变成怪物？说不定他是自己想不开呢。”

秦朗另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分析起来头头是道：“被张一家人冤枉的时候，叶兰泽跟上官说，他才不要为了一个他看不上的人，而毁掉自己的大好人生。可是荼蘼胶囊又把他卷进了命案里，还是整整三条命案，哪怕他也是受害者，但是悲剧阴差阳错的酿成，也有他推波助澜的份，这回他的人生和前程算是毁定了。叶兰泽是何等心高气傲的人，一时想不开也正常，由于是自愿赴死，所以死得平静，也不会为祸人间。”

陆言蹊不认可：“叶兰泽是末日前的六区地下城居民，家底丰厚，非你我能想象。别说他没有杀人，就算他真的闯下大祸，他家肯定也有替他遮掩的能力，他又不是公众人物，大不了换个地区生活，隐姓埋名照样活得滋润。我比较好奇的是，阮清真的会因为被叶兰泽连累，就恨他恨到生死不容吗，连他魂魄都容不下吗？”

“因为恋爱脑也扛不住K病毒啊！”鹿筱情绪激动，她在这方面简直太有发言权了：“人痛苦到极致，爱不了一点，我当年发病的时候，恨不得毁灭全世界。”

“也是。”陆言蹊被说服了。

江近屿独自出神，没参与他们的头脑风暴，张嘴又把话题接回了虞瑾那里：“第六个怪物应该能从我们身上获益，才愿意暗中相助。比如我们离开副本时，它也能得到解脱，又或者，它有什么心愿未了。”

虞瑾：“心愿……怪物的心愿就是抓住生前害它的凶手吧，可副本里面没有其他的活人npc啊。”

秦朗还在坚持：“真的不再考虑一下自我了断的可能性吗？”

“都考虑。”陆言蹊站出来结束了这一轮短暂的群体小会议，猜想终究只是猜想，想要得知真相，还需要确凿的证据。

她手握录音笔，听完里头的三人对话，想切到下一段，却发现没有下一段了。录音笔里总共就一段录音。

虞瑾：“这人买录音笔不是要做会议记录吗？是买完就被叶兰泽的事吓辞职了？还是从这一天起，公司的会议不准再录音？”

秦朗：“要么查查公司会议的监控呢？看他们开会说了什么。”

“你又不知道会议时间和会议地点，怎么查？”鹿筱头疼，想伸手揉一揉太阳穴，奈何任务中不能随便脱下头盔，她只能隔盔抚痛：“我们每人只有三次调取的机会，组长的已经全部用完了，虞瑾也用了一次，还有一大堆问题没搞明白，省着点用。”

陆言蹊认为时间的问题好解决：“去电脑里搜索会议通知就可以了，没有明着写会议内容，参会人员职级较高，日期又和录音时间接近的会议，都可以翻出来看一看。”

虞瑾懂了：“普通小职工的电脑不行，真正重要的会议不会通知他们参加，得去领导办公室。我去就行。”

江近屿：“我也去。”

“不。”陆言蹊一口否决道：“阮清他们陆陆续续的出来了，江近屿你和鹿筱、秦朗负责把他们控制住，不要让他们出来碍事，避免损毁重要资料……也不要让他们找到第六个怪物。虞瑾跟我走。”

虞瑾没意见，还是那句话，她跟谁都能聊。

陆言蹊不光拥有黑客和收纳能力，导航能力同样出众，八楼的道路设计错综复杂，整体风格又高度统一，绕起来跟个迷宫似得，而她依旧能精确找到领导的办公室，怪不得搞搜查工作时效率惊人。

陆言蹊跟虞瑾并肩走着，忽然问了她一个突兀的问题：“等你离开副本，你还准备继续留在作战部吗？”

虞瑾和陆言蹊组队以来，合作得还算愉快，她们谁也不提陆瑀，像普通的组长和组员一般并肩作战。可是在这一刻，虞瑾竟然隐约从陆言蹊身上看到了陆瑀的影子，感觉陆言蹊似乎已经在心里为她的未来做好的规划，这回与她单独组队，就是想找个机会通知她。

虞瑾的抵触情绪分分钟涌了上来，但又怕自己是草木皆兵，曲解了别人的意思，便装作不动声色：“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吧。”

陆言蹊：“你留在作战部，父亲会担心。你愿意的话，他会想办法将你调去绝对安全的后勤部门。”

虞瑾也想保证自己是绝对安全的，谁还不珍惜自己的小命呢，可留在后勤部门，意味着永远困在一方狭窄的小天地里，过着重复的生活。

她七岁以前只能留在医院，八岁以后又被关进训练营里，笼中鸟的日子也是过够了。必须以舍弃自由为代价的安全，和陆瑀铺垫为她的道路，虞瑾都不稀罕。

虞瑾：“我去哪里，我做不了主，你父亲同样做不了主。”

陆言蹊：“所以你不想离开作战部？”

虞瑾：“没有什么想不想的，在哪里都是打工，既来之，则安之。”

陆言蹊停下了脚步，她比虞瑾高出一些，垂眸望向她的时候，眼神讳莫如深，似乎藏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说：“我也希望你能留下，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