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贺向文话音刚落，金龙就从后腰掏出了一把枪，指着老沈。

老沈这下慌了神，他根本没想到对方有枪。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他直接跪了下来，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不要钱也不要人了，你们……”

金龙根本不跟他说废话，直接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巨响。

不，仔细听是两声。

如同发令枪一般。

荣宣瞬间就懂了，这便是时机。

“狗娘养的。”洋鸡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根铁棍，趁着两人注意力都在老沈身上时摸到金龙身后给了他一闷棍，“敢把老子当畜生使，用完就杀，天下没这样好的事情。”

那边的老沈也在瞬间回神，一个箭步上前想要抢到手枪。

谁知金龙挨了这一下还没晕，又连开两枪。

只是他现在手太抖了，开枪根本不稳，居然两下都没打中老沈。身后的洋鸡又是一棍子下去，金龙彻底没了动静。

然而贺向文也迅速反应过来了，可他此时去抢那把枪已经来不及了。

劫后余生的老沈拿起枪后破口大骂道：“你他娘的好你个姓贺的，敢算计你爷爷我，我杀人放火的时候你还在……”

“砰！”

一声枪响。

“说完了吗？”贺向文干脆利落地开枪解决掉连扳机都没握住的老沈，又指向拿着铁棍的洋鸡。

洋鸡是个机灵的，他立刻拉起地上的金龙挡在自己身前，“来啊，你有本事打死我们两个……”

又一声枪响，贺向文向来雷厉风行。

他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手枪，连着自己手上那一把，都重新别回裤腰带上。

“妈的，真是，这一天天的，干什么事情都好辛苦啊。”贺向文抱怨道，脱下溅到血的外套，拿它擦了擦自己的脸上的汗珠，仿佛才杀了三个人的不是他一样。

“抱歉孩子们，吓到了吧，你们乖乖听话就……”男人笑着转身看向角落。

操他娘的，就没一个能消停点的吗。

贺向文怒极反笑。

那片水泥地上只留下几滴血迹和两根断掉的塑料收束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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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满和荣宣趁乱勉强爬到了三楼。

主要是叶满体力不支了，其实她爬上二楼的时候就已经快要动弹不得了，但是她坚持要爬高一些，才强撑着又上了一层。

她刚刚一直都忘了自己后脑还在流血，这下爬起楼来是真的不行了。

两个孩子现在躲在三楼的一根柱子后面，等待着下头的争斗完结。

他们都在祈求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在连续的三声枪响后，世界短暂的归于寂静。

就当他们以为世界会就此安静下去时，一声声沉闷的脚步声在漆黑的大楼内回响。

有人往上来了。

那人的步子不急不徐，似乎是故意挑战他们的肾上腺素分泌极限，就这样一步一步分明地踩在他们心上。

虽然还与之相隔很远，但两个孩子就已经开始屏息凝神。

叶满之所以往楼上跑而不往外面跑是有原因的。

外面的地太空旷了，没有藏身处，两个奔跑的孩子很容易成为目标。毕竟再如何生死时速，他们也不可能跑得过成年人。而且之前去买东西的海狗还没有回来，很可能会来一个两面夹击，这不利于她通过东躲西藏来拖延时间。

叶满从没想过能带着荣宣逃走，她的目的一直是等待救援。

刚刚老沈的电话已经拨通给叶爸爸了，那一瞬间警方就可以通过基站锁定他们的位置。以目前的技术而言，误差大概会在五百米左右，这意味着他们只需要呆在这一段时间，但若是被抓住转移了位置就全部前功尽弃。

荣宣看不到叶满的神情，只能感受到女孩的体温似乎越来越冷，而且空气中一直飘荡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他猜测女孩应该是受伤了。

因为失血的关系，叶满的手变得很凉。即使被荣宣用双手握住反复摩擦也没见她好一些。

的确，叶满也能感受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先前强压下去的不适感如今又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男人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板间反复回荡，如同催命的厉鬼：

“小朋友们，跟叔叔玩躲猫猫呢。快出来吧，不然被我抓到，你们就要遭罪咯。”

又一声枪响，两人都不自觉一颤。

那声音嘶哑尖利，似乎是动了大气了。

看来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最终还是贺向文赢了。

叶满闭上了眼睛。

她本以为这几人还能再缠斗一段时间的。

不过这伙人配合仓促，贺向文想要抓到他们怕是不容易。

一是这地方没电，他们也没准备足够的照明工具，之前海狗拿走的那个手电大概就是他们唯一的移动照明工具了。而拿木枝当火把也不现实，又不是被油浸过的木头，离开火堆马上就会熄灭。除此之外，大楼内不仅照不进月光，中央地带还堆放了很多杂物。

如此看来只要不是点背，他们逃脱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叶满现在只祈祷贺向文能摔个狗吃屎再也爬不起来。

可她头已经越来越晕了，甚至出现了耳鸣的症状，本来落针可闻的环境里，所有声音传到她耳里都变得闷闷的听不真切。

她没法判断贺向文的位置。

不知从何时起，荣宣不再摩挲她的双手。

叶满猜测那个男人大概已经上到他们所在的这层来了，于是她也跟着屏住呼吸。

“7号，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我的症状减轻一点。”叶满在脑中跟7号打着商量。这个状态太糟糕了，她没办法在适时的时候带着荣宣躲避。

“抱歉，叶满女士，检测到您的生命值过低，且体质数值未达到68以上，您的症状只会越来越严重。”7号说道。

啧，就知道这玩意靠不住。

“但是……”

但是？

话没说完。

叶满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落在了她脸颊上。

“小满，谢谢你，但我不会再连累你了。”

什么玩意儿？叶满现在脑子有点迟钝。

那双刚刚还紧握住的温暖的手，突然爆发出十足的力气将她扯开。叶满反应过来立刻想要起身抓住，但突然的头晕让她落回地上。

她甩了甩脑袋，奋力睁开眼睛，可为时已晚。

她听到了荣宣撞到障碍物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小鬼，别躲了，跟叔叔走吧，不然叔叔要请你吃花生米了。”听到声响，贺向文立刻调转方向朝着荣宣那里走去。

叶满这才发现原来刚刚贺向文已经离他们那么近了。

这地方太黑了，贺向文又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连开两枪，像赶牲畜一样将荣宣往有月光的平台上赶。

这个烂尾楼没有封玻璃，也没有外墙，是完全通透的建筑。只要将荣宣赶到平台边上，他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乖乖就范。

苍白的月光下，一个小人站在平台边上，毅然面对着拿枪指着他的男人。

荣宣一步步往后退，他控制不住地向身后看去，那下面只有一块平整的水泥坪。

“呀呀呀，怎么只有一个啊，还有一个哪去了。我的养老金可全都指望她了。”贺向文笑得和颜悦色，抬了下枪口，问道：“荣大少爷，你那位好朋友去哪里了？”

荣宣不答。

男人见状啐了一口，表情顿时可怖起来，阴戚戚地道：“你是真不怕我啊大少爷，你这样我很难办的。”

贺向文收了枪，一步步凑近荣宣，将他逼至平台边缘直到退无可退。他弯下腰，伸手一把抓住男孩后脑的头发用力往下拽。

荣宣只得拼命仰头来避免失去平衡。

借着月色，他看到男人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沧桑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

“我再问你一次，那女孩在哪。”

男孩倔强地回视，被狠拽头发痛得他眯起眼睛，可他就是笑了。

不知是从何而来的勇气，他咧开嘴，对着贺向文说道：“我永远不会告诉你的……”

贺向文平静无波。

“那你就去死吧。”

耳边有风呼啸。

失重的感觉远比荣宣想象得更可怕，尤其是当他明白地知道他身后空无一物时。

他不禁无助地想起爸爸妈妈来，甚至埋怨起爷爷。

为什么都不救自己？

是他不够聪明不够听话吗？

他这是要死了吗？

他又想起陈家兄弟来，星汉应该会大哭一场吧。星宇呢？他会哭吗？

不过都无所谓了，他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还有……小满。

“荣宣！抓住我的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开！”

叶满吼道。

“叮，尊敬的叶满女士，您预支的属性点数已到账，鉴于您目前情况紧急，有关借贷的相关事宜容我之后再为您讲解。那么祝您接下来的生活，得偿所愿。”

叶满都能想象得到它那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可她现在别无选择。

她做不到让荣宣死在自己面前。

叶满支出半个身子在平台外面，一手抓住水泥地上突出的钢筋，一手奋力地拽住荣宣。

我靠，这死小孩吃什么长这么重。

骤然停在半空，荣宣迷蒙地抬头看向呲牙咧嘴的叶满。

待意识回笼，逃过一劫的男孩欣喜异常。

“小满！”男孩笑着喊道。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贺向文站在一旁，也从边上支出个脑袋来向下瞧。

“啧啧，还真给你救到了。”

他唏嘘道。

说罢又拿出枪来指着叶满的脑袋道：“尊敬的叶小姐，能麻烦你放手吗？”

荣宣乍然惊惧，挣扎着哭喊道：“小满你放手啊！让我掉下去就没事了……”

他不要紧的，他从生下来那天起就注定了结局，即使长大了也不过是跟爷爷一样做杀人越货的活计，每天活在鲜血和死亡之间。可是叶满不一样，叶满是叶家父母的掌上明珠，拥有许多美好的事物，她能给别人带去幸福。

他不害怕死亡，死了他就可以见到赵叔叔和荣球球了，他就能记起来他们的样子了……

“闭嘴！荣宣！不要把死看得那么轻巧！”叶满死死抓住荣宣的手，即使胳膊剧痛也不肯放开。她使出浑身力气说道：

“我会忘记你的……因为我忘记过你一次所以我知道……荣宣，你要是现在死了，我一定会忘记你的！”

荣宣愣住。

女孩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可即使如此，她看着自己的眼里也只有坚毅。

五六岁的孩子记不住什么事情，就像她记忆里从没有出现过什么邻居，她的记忆里也没有出现过荣宣。

也许前世他们也一起上过幼儿园，玩过同一个玩具，可是这个男孩出现在她生命里的时间太短，长大后的她早已将有关他的一切抛之脑后。

她不知道是否前世的她也是这个男孩的第一个朋友。

又或许男孩在拥有第一个朋友之前就已经死去。

“如果我死了，你会忘记我吗？”

这是叶满看到荣宣的信时突然意识到的。

原来她忘记了。

就像他从未来过。

叶满借来的数值只能维持五分钟。她想把荣宣拉上来，可是剧痛的手臂如何都不听使唤。她只能无视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贺向文说道：“把他拉上来我就跟你走，否则，我跟他一起跳下去。”

“你如果还想要你的钱，你应该知道要怎么选择。”

脑中7号适时提醒：“叶满女士，您应该知道如果在这个距离下您被枪打中脑袋，我们是无法读档的对吧。”

“若他突然发狂，您就真的没命了。”

叶满也知道跟绑匪谈条件是很危险的事情，没有任何一条绑架自救方案内包括“威胁绑匪”这一技巧。

可赌徒如她，是这样的。

除了心细如发也需要胆大妄为。

她在赌这个男人虽然杀人如麻却也懂权衡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