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姜文滨早早地送姜愿到学校，走之前仍不放心，反复叮嘱她不要离开校园，最好去哪儿都叫上同学同行。
姜愿一遍遍地回答“知道了”，丝毫没有不耐烦，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父亲如此强烈的关心。
姜文滨面上略带愁容，强调道：“晚上等我来接你，我会给你发消息，一定要等我到了你再出来，听见没？”
“嗯嗯嗯，我都记住了。”姜愿连连点头，挥挥手说，“那我进去了，拜拜。”
“去吧。”
姜愿转身走进校门，身旁经过一个骑电动车来上学的男同学，她多看了两眼那人的背影，不由得想到了宋昇。
昨晚回房间后她第一时间便告诉了宋昇她爸爸打算接送她，宋昇闻言只说这样也挺好，听上去并没有一点怪她放鸽子的意思，她也就安了心。
刚才姜文滨开车送她来学校，汽车正要驶出左岸居小区的大门时，旁边恰巧经过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她激动了一瞬，还以为是宋昇，扭头仔细看去才发现不是。
姜愿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海里正想着宋昇，她大清早地出现了幻觉，好像听到宋昇喊她的声音。
等等……不是幻听，真有人叫她。
姜愿循声望去，那个站在左边台阶上喊她的人，不是宋昇又会是谁。
宋昇缓缓走近，轻笑问：“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姜愿无从开口，总不能说……她在想他吧。
宋昇低头看她，“嗯？”了一声。
姜愿无声清清嗓子，指指他过来的方向问：“你今天骑车啦？”
“嗯。”宋昇朝教学楼抬了抬下巴，示意一起往前走，“好久没骑，还有点生疏了。”
姜愿拽了拽书包背带，玩笑道：“是吗？那幸好没载我。”
宋昇看一眼她的侧脸，半认真半玩笑地说：“等我熟悉几天，再带你一起。”
姜愿脚步一顿，转移话题问：“你表哥怎么样了？”
“昨天晚上醒了，说是没伤到内脏，先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养养就好了。”
“那就好，我爸他们想去探望，让我问问什么时候方便。”
“什么时候都行啊，我姑姑姑父轮流陪床，我妈有空也在医院，你也要去吗？”
“课多，我可能要周末才能去。”
宋昇也是这样觉得，边走边掏出手机给姜愿发了一串电话号码，说：“这是我姑父的电话，叔叔去之前可以打电话问问，或者彭阿姨和我妈联系也行。”
姜愿默默记下。
宋昇顿了两秒又说：“你想去的话，周六中午放学我陪你去。”
姜愿盯着脚下的路：“哦，好。”
“还有一件事，”宋昇斟酌着开口，“待会儿到教室，要是有人和你说起昨天的事，你别……想太多。”
姜愿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放心吧，我不去想。”
宋昇蜷了蜷手指，轻声说：“如果感觉不舒服了，就跟我说，可以吗？”
姜愿弯弯唇：“可以。”
幸运的是，虽然昨天大家在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但不知道是宋昇发的通知起到了作用，还是高考的临近让同学们没了撩闲的心思，姜愿在教室里没有听到一点关于昨天那个视频的话题。
只有课间上厕所时，在卫生间里听见其他班的同学提了一嘴，不过也是很快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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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文滨和彭灵竹在第三天去探望了住院的乜越泽，结束后一起去一中接姜愿下晚自习。
姜愿走出校门便看见等在车旁的两人，打过招呼后拉开后座车门准备上车。
前面的彭灵竹突然停下动作，示意姜愿看向前面问：“刚才骑车过去的那个是小宋吧？”
姜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宋昇的身影已经混入人群中，不过她还是一眼看见了：“啊，是的。”
姜愿不动声色地瞥了彭灵竹一眼，暗暗揣测她的意思。
然而彭灵竹似乎只是随口一问，随后就上车系安全带了。
等姜愿坐好，汽车发动，彭灵竹再次开口：“刚才在医院我和你游阿姨还聊呢，我说我们等下要来接你，问她要不要顺路把小宋也捎上。”
“宋昇他骑车来的。”姜愿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回答得有点着急了。
彭灵竹语气一顿：“是呢，你游阿姨跟我说了。”
姜愿双手交叠放在大腿上，相互磨蹭着。
“她听说你爸爸接送你，还说干脆让小宋早晚都带上你好了。”彭灵竹说完这句，姜文滨和她一同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只有姜愿越听越觉得局促，自个儿吓自个儿地想，彭阿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她什么吗？
姜文滨笑答道：“哪好意思这么麻烦人家，你看今天，越泽是因为救阿愿受的伤，咱俩去探望他，人爸妈一点怨言都没有，你说那个父母不心疼自家孩子，要是换了别个，恐怕……”
那是因为泽哥有秘密，姜愿在心里回答。
她抿紧唇，这个不能说，……彭阿姨刚才的那一番话到底有没有深意呢？
姜愿心里想着这念着那，还要分心听前排姜父和彭阿姨的对话，一路上接收了不少讯息。
什么“打官司”、“曹家人难缠”、“假释期间犯事儿”等等等等。
姜愿大概理清了脉络，听她爸的意思，曹家人的重心全放在了乜越泽身上，好几次都想到医院里闹事。
兴许是警察着重保护了姜愿的隐私，曹家人并不知道她是谁，姜家所有人都为此松了口气，不过……
“以后我还是要接送你的。”姜文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免得你一个人又遇到危险。”
姜愿问：“你打算接送我多久？”
“直到你高考结束。”
“离高考还有两个月呢，这两个月你都要和我一样起早贪黑吗？”
姜文滨道：“怎么，你都能做到，难道你爸我做不到？”
其实，高三生的作息真不是普通上班族能比的，姜愿早上去学校的时间比姜文滨上班的时间早不少，晚自习下课又晚。
虽说从左岸居到一中车程不算太久，但姜文滨早晚接送她，白天还要忙自己的工作，一天下来，精力几乎耗尽。
“我知道你做得到，但你这样我会有心理压力。”
姜愿说的是实话，她虽然渴望姜文滨的关心，但也许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别人对她太好，她就会想着回报，不自觉地就给自己施加压力。
而且，姜文滨工作忙她是知道的，周末经常性加班，时不时地还得出差，她以前从没想过姜文滨会有接送她上学的一天。
姜文滨皱皱眉：“我是你爸爸，我们是至亲，为什么会有压力？”
姜愿垂下眼皮，小声说：“你工作就够累的了，还要因为我早起晚睡，万一我高考没考好……”
到底是中间分开的日子太长了，尽管如今姜愿已经打心底里把彭阿姨和姜玦都当成了一家人看，但一旦麻烦到他们，心里还是会不自在，包括她爸爸也是。
这两天早上，姜文滨送她上学时偶尔打了哈欠，她便暗暗盘算尽早告诉他别送她了。
姜文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正要再开口，沉默良久的彭灵竹快他一步插话道：“阿愿，你的意思阿姨大概明白了，这样吧，就让你爸爸再送你几天，等风头过了，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好吗？”
校服裤被揪得皱皱巴巴的，姜愿的头越垂越低，轻轻说了声“好”。
等红绿灯的间隙，姜文滨叹息一声，自嘲道：“我这个爸爸当得真失败。”
姜愿嘴唇动了动，想解释又无从开口：“我不是这个意思……”
彭灵竹在姜愿看不见的角度掐了姜文滨一下，笑着扭头对姜愿说：“别管你爸，死犟的，阿姨懂你意思，嗯……要不这样。”
姜愿睁大眼睛看向她。
“咳咳，你游阿姨先前不是跟我开玩笑说让小宋骑车带你一起上学嘛，等会儿到家我给她打个电话，厚着脸皮把她的玩笑当真，麻烦小宋来回都捎上你。”
姜愿的大脑宕机了。
这……彭阿姨真的不是在提醒她什么吗？
“阿愿，你觉得怎么样？”彭灵竹笑眯眯地问。
姜愿嗫嚅半天没说出完整的一个字，总感觉这个问题有坑呢？
一旁的姜文滨撇撇嘴道：“自家人都怕麻烦，麻烦外人不是更过意不去？”
姜愿的大脑再次宕机。
是啊，为什么她从没觉得麻烦宋昇是一件很过意不去的事呢？
不对，她记得一开始她还是怕麻烦到宋昇的，比如宋昇第一次顺路载她的时候、宋昇提出帮她补习物理的时候……
前排的彭灵竹对着姜文滨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现在的小孩儿和同龄人在一块才能更好地做自己，我看啊，就是你一天天板着个脸，阿愿和阿玦才不愿意跟你亲近……”
姜愿缩在车门边，满脑子都是宋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态渐渐转变，直至现在这样。
不怕麻烦宋昇，不怕打扰到他，他对她的好，她欣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