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她们离开饭店。

秦杳和靳昭宁去取车，赵昕和林染站在饭店门口等她们。

晚上的风有些大，吹在脸上微微刺痛。人头攒动的街头，她们略高的身影像浮出水面的礁石，自动与周围人之间形成一道屏障。

赵昕一手插在大衣口袋，一手拎着小小的黑色皮质手提包，饶有兴致地看着一旁的人。今天晚上在地下车库的时候，她就发现秦杳妹妹的发小也和秦杳一样，长得好看。

这人今天许是因为要见靳言，特意打扮了一番。白色衬衫外是一件长款亮面皮革风衣，下身的同色系阔腿长裤盖住厚底鞋。收腰处被系上，显得本就高的身形更是挺拔。

她深邃的大眼睛此刻偷偷瞄着自己，一会儿看过来，在快与自己的视线相撞的时候又收回去，像只小仓鼠似得。

在餐桌上，林染正大光明，直愣愣的眼神被她逮到过好几回，现在独处了又一副做贼的样子。

「这人还真有意思。」

赵昕视线下移，注意到她身前捏着手机纤细的手指，过于用力导致指尖都有些泛白。

她嘴角微微上扬，微微侧头，“怎么了林染，我看你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林染被她突然开口吓得身子一颤，回过神稍稍站直，“昕姐，我我在想……我的车被拿去修了，我们是不是该加个微信？”语调里带着些试探。

赵昕听完后笑得愈发张扬的红唇，一瞬间让她晃了一下神。

「笑得好美。」

她咽了咽口水，刚强行平复的心又狂跳不止，又此地无银三百两似得补充道：“我意思是，等车修好了，方便我们联系。”

「傍晚的时候还指着我鼻子说得有理有据，现在提起这事儿居然有些唯唯诺诺。」

林染态度180度的转变对赵昕很是适用，本来她就挺喜欢这个妹妹在饭桌上表现出的爽朗性格。

她二话不说从手提包里翻出手机，点开微信二维码往这人眼前送。

“想加微信就直说呗，我难道会不给你不成？”

林染耳尖肉眼可见红了，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打在下眼睑上，像是怕赵昕后悔，赶忙从风衣口袋掏出手机，扫了二维码。

“滴。”林染的车在远处鸣笛。

赵昕往车的方向走了两步，发觉林染还在原地没跟上，转头便见这人还在对着验证界面发呆，“走吧？林染妹妹。”

“啊？好。”林染收起手机，跟上她。

「看来我还年轻，现在的年轻人反应比我还迟钝。」赵昕边走边在心里感慨。

她没注意到林染拧着眉头，有些虚浮的步调，也没注意到她上车后揉着太阳穴，昏睡了过去。

……

8807号房间。

窗边站着一道红色的身影，修长又不失丰满，举手投足尽显成熟女人的魅力。她透过干净的落地窗俯瞰着整座城市。

天际线下缀满城市灯海，映在眸底，向俯瞰它的人彰告着自己生生不息的脉搏。

赵昕对着夜景发呆，忽的脑海里闪过林染的脸。

「忘了通过她的好友申请。」

她点开微信，看着通讯录上的红点，「不知道林染第一句会给我发什么呢。」边摇头边发出一声轻笑，通过了林染的好友申请。

等了会儿，没有消息进来。

她转而坐在沙发上，双腿优雅地交叠，点开这人的微信头像——

竟是她开着广角怼着摄像头的自拍照。

“噗。”

完美戳中她的笑点。

赵昕憋得满脸通红，忍不住独自在房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大到在空旷的房间传出回声。

「这也太像驴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微信提示音在她的笑声中响起，赵昕笑得肚子疼，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眼泪，返回头像主人的聊天框。

屏幕上的白色气泡上跳出三个字：

［去、、医院］

医院？？？

「她不会真给秦杳说中了，又中毒了吧？！！！」

赵昕笑容僵在脸上，火速起身往隔壁房间赶。

她打开房门，便看到8808的房门正敞开着，赶快小跑进房间。

但环视四周，却没有看见人影。

赵昕边往里走边喊：“林染？”

细微的呕吐声从卫生间里穿来，她赶忙跨步走到玻璃门处，猛地推开卫生间的门。

林染正趴在马桶上，脸色苍白，额角渗着汗。她眼神失焦，眯了眯眼看了好一会才看清来人是谁。

她扯了扯嘴角，试图站起来。

“昕姐……你来了。”此刻还是清醒的，但她语调虚浮，像是在梦里呢喃。

「还真是中毒了。」

“别说话了。”赵昕一边上前一把扶住她，稳稳地将人拖起。一边拨打急救电话，和接线员交代具体情况。

“见手青中毒，大概两个小时以前吃的。地址在xx大酒店，正门口等你们。”

“嗯，麻烦尽快。”她挂了电话，低头看向东倒西歪地靠在她身上的林染。

“我们到酒店门口等救护车，可以走吗？”

怀里搂着的人并不安分，没有理她，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好像已经变得意识模糊了。

赵昕权看她没有想要继续吐，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出门，往电梯口走。

“叮”，电梯到了。

林染突然一个抬头，眼神迷离地盯着赵昕好一会儿。

忽的她又“嘿嘿”笑出声，咧着个大牙，口齿含糊地吐出一句：“你是一颗大树。”

「？」

电梯已经自动开门了，赵昕边把人往电梯拽，边无奈地配合她：“什么大树……”

“胡子白白的，叶子也掉光了。”

她声调突然提高几度，吓得赵昕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声点。”

见林染眨巴着眼睛，乖顺地点点头，赵昕这才把手移开。

刚移开，这人凑到赵昕耳边用气音轻轻补充道：“辛苦你了大树，你应该很老了……”语气惋惜说完还晃了晃头。

她的话让赵昕忽略了耳朵处的痒意。

「很什么。。」

「很老了？？？？？？？」

「谁？！」

赵昕秀眉拧在一块，登时想把这人松开。「我也就比靳昭宁大两岁，很老吗！？」

赵昕听到年龄有关的话题，忍不住和这位神智不清的人较劲。

“哪里老了？”从牙缝中挤出凉飕飕的话。

林染听见大树严肃的语气，蹙眉认真地思考起来。

一直到电梯门打开，赵昕扶着她走到酒店大门，这人还是同样一副表情。

赵昕打算放弃，摇了摇头在内心调侃自己，「害，我和中毒的人计较什么。」

须臾，救护车的红色警示灯从远处闪烁着过来，赵昕扶着林染上了车。

她有些担心的和医护人员沟通着病情，得到医护人员宽慰的回答，松下一口气。

一时只剩下救护车的鸣笛声。

“大树，对不起。”躺在支架上的人，突然传来有些歉意的声音。

「我就说了吧，我怎么会老，道歉了我就原谅你了～」赵昕眉头渐渐舒展，欲要开口。

“我叫错了，我应该叫你老树，你已经糊涂到忘记自己老了。”说完林染好像更加歉疚了，她微微仰起头，真诚的大眼睛闪烁着光芒，一瞬不瞬望向赵昕。

话落，旁边的急救护士没忍住“噗呲”笑出声后，又猛地憋住。

「……」

这下赵昕是彻底不做声了，一路和林染大眼瞪小眼，一直到救护车在医院急症门口停下。

……

林染躺在病床上输液，眼神逐渐清明，但仔细看又和平时有些不同。

一直在自己身边的老树不见了，眼前全是各种各样的小人。

她正睁着大眼睛兴致勃勃地看着一对小人吵架，大树又回来了。她从两个小人中间走过打断了小人。

赵昕发现林染此刻的眼神很像哈士奇，有些让人不忍直视。她拿着刚出去拿的一次性水杯，怼了怼林染的手臂，“喝点热水。”

“谢谢你～”有些上扬的语气，听着不自觉让人心情舒畅。

没想到她中毒后还能看见这幅难得的景象。

赵昕的嘴角撇出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不用谢。”

刚刚护士说林染是进入中毒的第三阶段——出现幻觉，之前的患者有说看见很多动漫人物，也有患者说到处都是图腾，或者是蔓延的动态植物藤蔓。每个人体质不一样，但大多都会持续一段时间。

现在看林染这个样子，怕是还把自己当成老树呢。

平时都和死板的靳昭宁在一块工作，此刻这么有意思的林染，她是不愿轻易放过的。

赵昕想逗逗这人，从一旁拖了把椅子坐下，“林染，你能看到什么啊？”

提起林染感兴趣的事了，她眉毛一扬，指着病房里的电视说道：

“你看那，她们两个在吵架呢！”

赵昕偷笑又顺着她的话问：“她们吵什么？”说完拿起手机，点开录像功能。

等秦杳和靳昭宁赶到时，这两差8岁的小孩已经打成了一片。

林染指着空气叽叽喳喳，赵昕在一旁举着手机笑得不行。

她们站在病房门口，靳昭宁用幽幽的眼神盯着赵昕，转头对上秦杳同样的眼神。

「她们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