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理,这规则明明白白摆在那儿,该怎么玩就怎么玩,哪有这种临时变卦的道理,这不是害人嘛,不过幸好哥你没事。”
蒋顺的声音带着电磁波有些断续地传到许尘耳朵里。
现在是中场休息时间,许尘把刚才临时突发的状况告诉蒋顺,提醒他们要有所提防。
顾时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说:“你是不是又跟她有什么约定,或者和上次一样改变了规则。”
许尘想起上次骰子共存的时间法则就直叹气,他也完全没想到两个小孩间的玩笑话能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不过他脑海里的的确确不存在第二段修改规则的记忆了,但博士曾说过他的精神力低得可怕,直接影响了他在梦境中保留自我意识和记忆的能力,所以即使现在他觉得没有,也并不能说明什么了。
许尘沉吟:“不好说,但即使我没改过,梦境本身也存在太多不确定性。”
何琪楠忽然在那边插了一句:“我们很快就能脱离这个梦境了是吗?”
许尘:“算了算了,刚刚怎么回事都不重要了,我们先研究研究精神中枢在哪儿。”
两人坐在看台边缘,中间隔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打量了附近一阵,他们都没感觉到有什么很特别的地方。
也不能说真的没有很特别的地方,正是因为所有地方都太特别了,这么一对比,反而显得哪里都没那么突出。
顾时冷不丁地说:“问他我们的位置是完全重合。”
许尘盘坐起来,开口道:“我们位置跟精神中枢位置完全重合吗,还是稍微偏点?话要说明白呀,你那巴掌大的屏幕,如果稍微偏了点少说也是几里路呢。”
那边静默片刻,传来蒋顺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无奈:“是重合的呀,我这东西智能得很,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21世纪的科技呀你说是不是,多调几个点我……我还能看到两点具体距离呢,你跟顾摸鱼现在就离个1米。”
这么精细?!
许尘看着顾时眨巴了一下眼睛:“他说他知道咱们现在的距离是一米。”
顾时扫了一眼:“哪有一米。”
许尘对目测丈量这事儿没那么精通,刚想说差不多吧,能这样已经很好了,顾时忽然站起身来,走到许尘身后,落下一片笼罩的阴影,脚下是个两人高的深坑,这个姿势想阴一波,随便把人踹下去实在太容易了,许尘下意识扭头看了他一眼又盯住他的腿,只要那条腿一动他就能立刻反应过来站起来躲到一边去。
谁曾想这双长腿只是停在那里,许尘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忽而感觉到额头一热,触感便如蜻蜓点水褪去,他抬头,顾时已经远去了,又坐回刚才两人不远不近的位置。
“距离怎么一会儿0一会儿1的,他刚骑你身上又下去了啊?哈哈。”
许尘低声呵斥:“去去。”
这货刚刚用额头碰了他的额头……
精神体定位的具体部位并不难猜,这下更加印证了就在头部。
许尘感觉被碰的地方隐隐发着烫。
顾时却稳如老狗,淡声道:“准了,看看我们跟精神中枢的具体距离多少。”
许尘又重复一遍:“多少?”
蒋顺那边啪啪一顿操作,自信道:“跟学霸差了53米,跟许哥你嘛,正好差了52米,不过这距离单位好像最少就是1米嘛……”
呦呵,还正好是一条线上的。
二人的目光沿着他们所在位置串联成的一条线向许尘方向看去。
那里没有观众席,也没有摆放什么杂物,光秃秃的,只有彩色玻璃前、圣光笼罩下、万NPC景仰的……
——国王。
没错,就是那个所谓“天神在凡间的化身”,实则只不过用来给观众席和玩家施压的工具人。
顾时和许尘不约而同沉默了三秒。
蒋顺:“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线索?!”
许尘:“临走的时候博士有提到过精神中枢长什么样或者以什么形态出现吗吗。”
顾时:“没。”
他也知道自己这是明知故问,不过他还是持怀疑态度,既然没有固定形态,他觉得比起这无聊的NPC,那身后连甚至不具有实体的“圣光”都更像所谓掌控整座“过去”梦境的精神中枢。
但圣光看起来就又些远了,他目测上的功夫不深,于是也不打算继续杠下去。
蒋顺:“没有啊,没提过,咋?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太懂?精神中枢样子很奇怪吗。”
许尘:“……嗯,是个人。”
蒋顺虽然也觉得怪,不过转念一想:“一个人……那还好,我还以为精神中枢是那种通电的玩意儿呢,砍个不大点的人总比毁个几米高的铁皮装置轻松,许哥你不要有心里负担,放心砍,这里的人都是假人。”
许尘“嗯”了一声,认同了这种说法。
砍人就砍人吧,大胆干早点散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他又突然想到:“道具都没了,看来只能等下轮游戏开始了。”
斧头宝剑还有骑士和乞丐的服化道早在第一轮游戏结束的时候自动消失了。
顾时皱了皱眉:“游戏开始之后我们身体难免不受自己控制,何况大概率会中断游戏进程,影响原本的梦境剧情,前往超出竞技台的范围进行违规行为,不知道会不会有鬼影出现。”
许尘望了一眼国王所在位置,重重叹口气,道:“就算是现在的游戏中场时间超出竞技场范围,也容易触发鬼影的吧……”
说着,他原本垂悬着的一只脚随意又不失谨慎地试探出圈,下方地板连接的缝隙处向上泌出一缕刺眼的红色烟雾。
顾时盯着那抹烟看了会儿,听见那人说:“不过我还有个主意。”
顾时:“我正好也有个。”
他们对视一眼,许尘意有所指地向中场倒计时屏幕的地方扬了扬下巴:“嗯?”
俩人居然真的想到一块儿去了。
顾时说得倒十分轻快,不知算是调笑还是质询:“我无所谓,你能行?”
许尘“哈哈”一笑:“放心吧我比你了解这事儿,用不了多少的,你要信任你的队友嘛,总不能一直打击别人自信不是?”
顾时点了点头,却没正面回应是不是:“行不行的总是有限,老头儿又说你比常人量浅,你能坚持多久?提前知会方便也提前部署。”
许尘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不出意外的话,一整轮下来肯定没问题,怎么样,够了吧?可千万别让我对你的能力产生质疑哦。”
顾时什么也没说,不深不浅地看了他一眼,朝场地中央走去了,那目光分明澈得见底,许尘却老觉得那是在对自己无声地讥嘲。
不过摸惯了顾时的性子,他倒觉得这反应虽仍是不好,可到底是比以前那个张嘴就是枪,吐字就是炮的可爱多了,着实是很有长进。
很久很久之后,许尘再回忆起来的时候,才觉得那眼神无疑是鼓励才对,顾时对自己的言谈举止其实很多都不乏客气,可他总被一些刻板印象抑或主观偏见带歪过去,都怪自己眼瞎耳聋才老看不出来也总听不明白。
然而抛开一切不谈,由于长期连线,大家都习惯了神经触觉,他们都一时忘了,此时两边都开着麦呢。
二人说话声音不算大,蒋顺模模糊糊听见几个“行不行”、“多久”、“能力”之类的字眼,再结合他们的一瞬的距离归零和许尘明明都是可以拉出去挂牌儿的长相18年来硬是凑不出一段的情史……
蒋顺如遭雷劈,仍旧努力地劝自己不要想歪他们只是在讨论毁掉精神中枢的策略……但这方向却貌似怎么也没办法完全掰正,他甚至没办法说服自己。
这个身在局外的人绝望地脑补着一切,因为当他意识到自己身边两个总是针锋相对的死对头之间的冰封关系开始逐渐瓦解的时候,事情的发展早已经超乎他的想象。
严格来讲,甚至并不止超乎了他的想象,简直碾碎了他有限的认知,亵渎了他不算纯洁的思想,将他笔直的灵魂顺着肠子拉出来在八千磅的大卡车的进退下反复碾压!
一种不可明状的情绪在整个胸腔内迅速弥漫生长,蒋顺自己也形容不了,但他知道的是,里面的其中一种叫不可置信的惊吓,另一种叫嫉妒而生的愤怒。
他一句话也不敢说,怕话说出来两边都会变得特别尴尬。
他带着头盔远离了何琪楠,并手势向她表示自己要“听电话”,何琪楠懵懵懂懂地回应。
他想仔仔细细听听对面究竟在做什么,因此不能被任何人影响。
蒋顺强制自己镇定下来,那边一开始还没什么动静,直到许尘一句“卧槽!”打破平静,蒋顺的心一下子提起来。
“你穿这身还真帅!”许尘毫无顾忌地夸赞顾时。
蒋顺疑惑了,换装?
许尘又笑嘻嘻地道:“你平时也不会穿成这样,能亲眼目睹英姿可真是大饱眼福呀。”
本句并没有运用夸张的修辞手法,在许尘的指导下,顾时取下的是那张“骑士”牌,他模样本就生得俊朗大气,下颌线清晰,五官是无可挑剔的精致,眼尾下一处天然眼影,加之身材也是标准的宽肩窄腰、颀长有力,崭新的铂金铠甲套在这样一副完美的身体上,着实……不可方物。
然而在蒋顺听上去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他不停地按压着睛明穴,瞪大的眼球上布满红血丝,后背渗出一身冷汗,不可置信——
他们已经开始“换装”了吗?!
不久前还相看两厌的两个人忽然摒弃前嫌互相满足,还……还玩这么花……
别人他不了解,但是许尘的性子他是十分明白的,他的许哥虽然经常跟别人自来熟,但……但发展这么快的感情会是正常健康的吗?!
难道,在自己不在的这几天,他们达成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交易?又或者,这鬼梦境能影响人的心智?!
蒋顺越想越乱,他的思维深度已经到达不关注他们是不是同性恋了,他已经开始质疑起两人关系和梦境的正常程度。
他环顾四周黄沙遍布的大漠,方圆百十里不见活物踪影,虽说并不热,但头顶一赤红太阳,口中又开始不可遏止地干燥起来。
再或者,绝境地狱里滋生出的畸形情感……不不不绝对不可能。
难道只是……那什么友?!
蒋顺咽了咽口水,好吧,看上去比有感情容易让人接受些。
顾时的声音幽幽地飘过来,只是音量依旧小:“……不住了就说,别……不吱声,……流血。”
许尘:“我上次流血了?我怎么不知道。”
顾时:“……你……不知道……”
后面就听不见了,蒋顺听不下去了,他无比绝望地意识到自己一直信以为荣的许尘居然是被压的那个,还是被那个他们曾经同仇敌忾深恶痛绝的顾摸鱼,蒋顺的小小世界就是这么碎掉的,他颤抖着双手几乎万念俱灰地就把雷达给掐断了。
这一切都是幻觉的对吧。
既然接受不了,就干脆不面对了。
这时候许尘才意识到:“嗯?”
“怎么了?”
“刚刚顺子没挂电话,估计我们说话他一直听得到。”
顾时冷冷地一点也没在意:“听得到就听得到……你下次再用精神力用到晕过去流鼻血我可不会帮你料理后事。”
许尘也瞬间把蒋顺那事儿抛到脑后去,他早注意到顾时白色短袖的衣服下摆在自己醒来后多了几处血渍,心想这个人居然是有点面冷心热那挂的,他笑道:“上次我也没让你帮我擦嘛,放心,我有分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