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程家书塾回来的路上,秦姝郁郁不乐的心情都写在脸上。
郑多财跟在身后,也自觉地安静起来,就连大气也不敢喘。
秦姝走在路上,偶尔遇到一两颗拦路的石子,都被秦姝一脚无情地踢了出去。
夕阳洒在道路两旁,留下一层薄薄的霞色。
耳边时不时传来路人的闲谈声以及小孩子们的玩闹声。
不过这些都进不了秦姝的耳朵,她现在只一心低着头往前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心!”
见不看路的秦姝险些撞到别人,郑多财眼疾手快将人拉到了一边。
被骤然拉开,秦姝眼里顿时盛满了惊慌,对上郑多财关切的眼神,还愣愣地没有反应过来。
险些被秦姝撞到的不是别人,而是黄豆子。黄豆子和伙伴玩得正兴起,横冲直撞地根本没注意路。
看到秦姝,黄豆子十分嘴甜地叫完“桑桑姐姐”,转头就和自己的小伙伴跑得没影了。
“别不开心了。”
秦姝还在原地愣愣地没有反应过来,眼前便突然出现了一只草编的蚂蚱。
而送来草编蚂蚱的人则是刚刚一直没出声却时刻注意秦姝动向的郑多财。
看着眼前栩栩如生的草蚂蚱,秦姝眼底闪过一丝惊艳,手上迟疑地接过,眼神却疑惑地看向郑多财。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的郑多财挠了挠头:“你刚刚都不说话,搞得人怪心慌的。”
听到郑多财的话,秦姝忍不住撇嘴,好像她都是什么不讲道理的土霸王似的。
“你别不开心了,程大哥是读书人,肯定是觉得做什么都不如读书好……在我看来,你会酿酒,算账……还会翻墙!已经很厉害了!”
明明对方越说越离谱,秦姝本该生气的。
可看到郑多财笨拙地安慰自己时的模样,莫名地,秦姝的心情反而轻松了几分。
眉宇间的郁结之色也如云烟一般消散了许多,低头看着手里的草蚂蚱:“那照你的说法,你也挺厉害的了?”
没有听出秦姝话外的揶揄,郑多财闻言脸上也多了几分骄傲之色:“那当然了,刚刚看你一直不说话,随手编的,我还能编别的。”
说到一半,郑多财的眼神朝四处看了看,找来合适的草。
秦姝看到几株草在郑多财的手里来回翻转几下,一只蝴蝶就从郑多财手里振翅欲飞了。
“给你!”
将手里的蝴蝶递到秦姝手里,郑多财又寻来更多的草,一会儿的工夫不到,秦姝的手里就多了各式各样的小动物。
“怎么样,厉害不?”
看着秦姝怀里都要装不下了各式草编小动物,郑多财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
秦姝也震惊于就这么一会时间,郑多财就已经编了这么多东西出来了,还每一个都十分精美生动。
看到秦姝费解的神色,郑多财主动开口解释:“从前我跟在我师傅身边的时候,他负责给人算命治病,我就待在一旁编这些东西给自己解闷。”
“我师傅总说我聪明,学什么都快。”
或许是想到从前的日子,郑多财的语气也变得欢快了起来。
“说到算命,这位小娘子要不要算一卦啊?平日里我可都是要十文才起卦的。不过我与小娘子你有缘,免费赠你一卦如何?”
郑多财说着说着真就抬起手,装模作样算起卦来。
看到郑多财这煞有其事的一幕,秦姝一脸怀疑。
见郑多财一直半眯着眼,一副神叨叨的模样,秦姝终于不耐烦地开口问道:“算出什么来了?”
闻言,郑多财睁开一只眼瞄向秦姝,随即开口:“算出来了,我观小娘子眉似新月,眼如琉璃,两颊更是天然带一点红晕,这是要走运的迹象啊!”
一直以来,郑多财都呆呆傻傻的,突然变得这么会说话的郑多财,一时之间秦姝面上又羞又恼。
听到最后,秦姝不由自主地有些信了:“走运?走什么运?”
见秦姝的眼里多了几分迷茫和期待,郑多财故作神秘一笑,随即压低声音道:“桃花运啊,小娘子~”
声音缱绻,秦姝的脸上顿时红得更厉害了。
本想动手打人,不过手里都被草编给占满了,秦姝一时也舍不得抛下这些,故而也腾不出手来。
原来郑多财是在这寻思了,以为自己这样就教训不了他了。
秦姝心中羞恼,哪里会让郑多财得逞,遂抬脚就去踢郑多财。
而郑多财似乎早已预料,闪身一躲,脸上还带着得逞的笑容。
秦姝见状更是生气,根本没有想到郑多财能躲过,腿上的力气也是使得足足的。
这会儿扑了空,导致整个人重心不稳,身体向一旁倒去。
郑多财这会儿也看清秦姝向身后倒去的样子,顿时睁大了眼睛要去扶人,奈何等他反应出手后,以及迟了。
几只草编从秦姝怀里飞出,与郑多财伸出的手擦肩而过。
而眼前的一幕秦姝看得清清楚楚,意识到自己躲不开这一摔后,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
但是预料中坚硬的石板并没有撞上来,鼻尖还传来浓重的药香。
秦姝不可置信地睁开眼,这才发觉自己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怀里。
“秦娘子,当心。”
对方的声音也如穿着一般,像株枯荷,但听在秦姝耳里,却有几分耳熟。
反应过来后,秦姝连忙从对方怀里离开,一连退了好几步。
饶是这样,秦姝怀里的草编还完好无损地在自己怀里。
秦姝脸上的红霞尚未完全褪去:“多谢郎君,郎君看着面生,不像是我们这儿的人,怎么知道我姓秦?”
听到秦姝的疑问,男子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其实我与秦娘子早就相识了,只是不知道秦娘子还记得我否?”
说完,男子示意身旁的随从,取来一个木匣递给秦姝。
秦姝看了对方一眼,心中怀疑。可见对方笑得一脸温和,偏又是一副病体的模样,只得将怀里的草编暂时都交给郑多财后,才接过对方的木匣打开。
里面是一个空着的紫色酒瓶,秦姝认得这个,与她拿来装桑葚酒的酒瓶别无二致。
而酒瓶旁边,还有一个小锦盒。
秦姝不解地看了对方一眼。
对方垂首低咳了一声,随着咳嗽的动作,原本没有血色的脖子和脸颊,也沿着血管红了几分:“希望打开锦盒,秦娘子就能想起我是谁了。”
见对方说得如此恳切,秦姝自己都要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认识他了。可她从小都没出过祁云镇,怎么可能认识一个看上去就如此富贵的人。
秦姝心中疑惑,但还是打开了锦盒。
只见锦盒里是一对紫玉蝴蝶耳环。
“若真是紫翡,本就有价无市,哪怕是要价万两又有何不可?只是玉石一类讲究天然,若真如你所说,整颗雕成。那……要么是这雕玉的工匠不识货。”
脑海里突然蹦出一段不算久远的记忆。
见秦姝眼里的惊讶渐渐升起,男子也意识到秦姝想起来了,笑着道:“那天偶然在铺子里看到这对紫玉蝴蝶,虽不是价值千金的紫翡,但也不是染色的石头。想来做与秦娘子正式见面的见面礼,还算合适。还望秦娘子不要嫌弃。”
想起那次进城,自己险些被坑骗,是被一个坐在马车里的男子仗义执言。当时对方就说自己身体不好,不宜出面。
再一联想到木匣里的酒瓶,那次和郑多财卖酒也是,遇到一个解围来买酒的人,当时也是说他的东家身体不好,才让他来买酒。
当时秦姝就觉得有些奇怪,如今这样看来,竟然是同一人。
看到秦姝原本严肃的脸上也慢慢展露出笑容,男子悄然松了一口气,但面对秦姝时,依旧挂着温柔得体的笑容:“秦娘子,在下宋氏怀峥,我们终于见面了。”
秦姝愣住,等反应过来时,又下意识查看起宋怀峥的情况。
不是说久病在身,一点风都见不得吗?
或许是看出了秦姝的疑惑,宋怀峥笑笑:“过去确实病体缠绵,不宜外出。可自从那日听了秦娘子说的话,心中郁结渐消,这才有了今日之行。况且,亲自来见秦娘子,才显得出怀峥来找秦娘子谈生意的诚心。”
“谈生意?”
秦姝很快就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秦姝这样的反应,反倒让宋怀峥愣住了,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人来人往的街道,语气有些迟疑:“秦娘子要和我在这谈吗?”
秦姝反应过来,也意识到这里不是个谈生意的好地方。
“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宋郎君,可有下榻的地方?”
宋怀峥闻言,淡淡解释道:“今日来时就在租了一间小院暂住,刚刚本欲去秦娘子家中拜访,不想在路上先遇见了,想来是有缘才会如此。另外秦娘子唤我怀峥就好,秦娘子酿造手艺一绝,怀峥欲与秦娘子交个朋友。”
对方说话不紧不慢的,语气还那么温柔,被这么一本正经地夸奖,搞得秦姝都有几分不好意思了:“哈哈,宋……怀峥你客气了。我叫秦姝,不过大家都习惯叫我的小名桑桑。既然要交朋友,你叫我桑桑就好了。”
“既如此,那我便唤你桑桑了。”宋怀峥低头浅笑。
秦姝闻言点点头,又想起刚刚宋怀峥说的谈生意,但现在这个时间地点好像都不怎么合适:“那你现在……”
“今日太晚,谈生意还是等明日吧,桑桑。”
察觉到秦姝的顾虑,宋怀峥主动说起。
只是说到一半却故意停顿了一瞬,在秦姝疑惑的眼神下,宋怀峥才接着说:“只是,还有一事想拜托桑桑。”
“何事?”见对方一脸认真,秦姝顿时也严肃了起来。
看到秦姝这副模样,宋怀峥没忍住低声笑起来:“只是那日饮了桑桑酿的酒,额外钟情其中的桑葚酒。如今好不容易与桑桑相认,谈生意倒是其次,不知可否让我先打上一壶桑葚酒?”
见对方说得如此认真,秦姝却被逗笑了:“这有什么的,你同我一起去还是让你小厮去取?”
宋怀峥露出些许失望之色:“我虽有心与桑桑同去,只是今日出来得久了,晚间风大,不宜再出门了。我派云山去取就是,这是酒钱。”
宋怀峥说着就示意身边小厮掏钱。
秦姝见状,顿时拿起那只锦盒,在宋怀峥面前扬了扬:“酒钱不是在这吗?”
闻言,宋怀峥连忙解释:“那是见面礼,不是……”
“我也一样啊。”宋怀峥话未说完,就被秦姝笑着打断了。
见状,宋怀峥先是一愣,随即与秦姝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