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林亦言从幻境中惊醒，体内的魂力早已被触发紧急防御状态，正在努力替林亦言隔绝掉盈满岩洞内的紫雾。

空气中浓厚紫雾弥漫着，这些紫雾不仅阻隔视线还无视精神力，林亦言顺着手腕上缠绕的冰凉蛛丝，寻到了悬浮于一团幽紫色能量漩涡中央的比比东，比比东的面容被雾气遮挡，林亦言只能看到比比东周身那些黑色的与紫雾不断纠缠的死亡气息。

“破！”

伴随着焦急的低喝，林亦言身后浮现出枪武魂的虚影，紫色雾气短暂地被震荡开后，又争先恐后的聚集了起来。

紫雾如毒蛇般缠绕上林亦言的脚踝时，她正在努力靠近比比东，想要将她从那个能量漩涡中拉出来，林亦言惊呼声尚在喉间，所有的紫雾霎时坍塌成无数碎片，带着腥甜气息的罗刹神力将林亦言完全裹挟。

千寻疾的金纹长靴碾过满地海棠，林亦言看着十八岁的比比东跪在教皇殿前，那个本该满是恶意妄念的千寻疾此刻正满脸温柔地替比比东戴上象征权力的教皇冠。

“东儿果真是我最为出色的继承人。”幻境中的千寻疾抬手抚过比比东的发顶，全然是一个慈蔼的良师模样。

大殿的外面，玉小刚双手虔诚地捧着紫罗兰花束，晨光照着他因为紧张而略微颤抖的唇。比比东的指尖穿透虚影，却没抓住少年仓皇逃离时残留的花瓣。

“去吧，东儿。”千寻疾知晓徒儿心中所想，自然柔声提醒——这是比比东曾经幻想过千万次的“如果”。

真实记忆如附骨之疽撕开美好假象，密室中铁链的寒气从脊椎中窜上来，比比东踉跄着后退，撞进一个无比温热的怀抱中。她猛地转身，只见玉小刚捧着武魂理论手稿含笑而立：“明日加冕仪式，我为你设计了新朝服。”

不对，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比比东努力回忆着，可记忆却像被刀横空截断一般，唯余空白一片。

加冕的钟声响彻武魂城，比比东手握教皇权杖看着街道上欢呼雀跃的百姓们，千寻疾满脸温柔慈爱，玉小刚站在她的正下方处仰头与她对视，眼中满是炙热的爱意。比比东抬眸错开玉小刚的眼神，她在湛蓝的天空中看到了另一双蓄满滚烫爱意的眼眸，可那是谁？

“老师，该喝药了。”胡列娜端着琉璃盏走近，比比东垂在公务中的头终于抬起，褐色的汤药倒映出比比东疲惫眉眼，她在寻一个人，却怎么都寻不见。室内无风，汤面却泛起涟漪，比比东望见一女子在雷劫下被劈碎了半边肩膀。

比比东倏然捏碎手中杯盏，瓷片割破掌心时带来锥心刺骨的疼痛，蛰伏在灵魂识海深处的罗刹神念发出尖锐鸣笑：“比比东，你在找不存在的人。”

林亦言努力想要让比比东看见自己，尝试过各种办法却都是无效，她看见比比东跪坐在王座前，用武魂蛛矛反复地刻画着某个名字，满地裂痕中赫然是“林亦言”。

“姐姐，我在这里！”林亦言想要握住比比东沾血的手，却在触碰到的刹那化作光粒消散在空中——这是世界给予比比东的幻境，而她是“不存在此世界的人”。

教皇冠的冠冕珍珠突然迸裂，滚落在大理石地面发出空荡回响。比比东踉跄着抓住教皇权杖，杖尖在地面划出刺目火星，本该镶嵌着蛛皇晶石的权杖顶端此刻竟缠绕着几缕银白色魂力。

“殿下当心！”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玉小刚伸手欲扶，指尖却穿过了比比东泛起金色纹理的肌肤。比比东怔怔望着掌心浮现的冰裂纹路，那些裂痕深处涌动的银光正与她的武魂产生共鸣。

教皇殿中的欢呼声被扭曲成尖啸，她抬头看见穹顶壁画中的六翼天使淌下血泪。

林亦言在比比东的记忆识海中游荡，她踏碎了如壁垒般的冰墙，每面冰墙之后都是比比东不同时段的人生轨迹，当最后一面冰墙破碎时，林亦言在比比东教皇寝殿的梳妆台上看到了那枚久违的纯白玉佩。

“系统警告：反派主线发展异常，请宿主立即…立即…解决……”机械音开始断断续续，期间林亦言感觉到后脖颈处一阵疼痛，墨发掩藏间金色的数字014灼灼生辉，内在压力暴涨，鲜血从耳孔汩汩流出，在洁白的肩上炸开朵朵红花。

比比东眼前的玉佩化成一只银蝶，左侧蝶翼上若隐若现一个残缺的“言”字，她追着撞破彩窗的银蝶，在下坠的琉璃碎片中拼凑出了那人完整的模样。

“林亦言......”比比东呢喃出声，虚幻身影凝实成型，被幻境切割的记忆重新回归，林亦言站在离她身边不足一米处，戴着她不久前才送的面具。

“冕下，你终于看得见我了呢。”笑颜被面具隐藏，声音中的笑意却无比清晰地钻入比比东耳中。

“这次换我来寻你可好。”虚空之中，林亦言握紧比比东的手，教皇殿开始坍塌，比比东徒手挖开自己正在愈合的记忆断层，冰凉的指尖触摸到了林亦言后脖颈处滚烫的金色数字。

“警告！警告！世界管理局存在暴露风险，监察系统正在强行介入抹杀风险！”林亦言脑中迸发出强烈的警告提示，金色的能量自比比东的指尖进入脑中，刚被撕开的记忆断层开始强行愈合，部分记忆被金丝强行缠绕封锁。

岩洞内的紫雾正在逐渐逸散，洞壁因强大的魂力波动而轰鸣震颤，林亦言七窍流血地跪在冰面之上，她的左手维持着撕裂幻境的魂力输出，而右手正因监察系统的强行介入被金色锁链寸寸绞裂。

黑色枪武魂静静悬浮在林亦言左侧，其上银纹突然大亮，那些本来就有逸散趋势的紫雾彻底消散，围绕着比比东的能量漩涡开始减弱，黑色死气也颓败地退回到比比东体内。

“抓到你了。”林亦言染血的手指点在比比东紧皱的眉心，将地图上的那丝天道气息提取出来化作一缕魂火，揪出了隐匿在比比东识海中作乱的精神力。

“欸欸欸，这位小友冷静点，可别烧到我的尾巴了。”苍老的声音在林亦言耳边咋咋呼呼，那抹精神力被揪出的瞬间，整片岩洞空间如同碎裂的镜面般崩塌，露出了下方深不见底的冰蓝色洞穴，当视野清晰后，便能看见天梦冰蚕庞大的身躯在冰晶中若隐若现。

“竟能破解我的幻境囚笼，这位小友我看你骨骼清奇可愿意拜我为师......”空灵的声音裹挟着极寒气息扑面而来，百万年魂兽的精神威压如潮水般将林亦言淹没。

“天梦冰蚕，此时你竟然还有闲心来忽悠我呢。”林亦言将仍在昏迷的比比东抱起来后撤几步，如果是全盛时期的百万年魂兽威压，那么她必然抵御不了，可目前的天梦冰蚕就是只纸老虎，没什么可惧怕的。

“刚才那团紫雾想必是你为了突破所准备的防御手段吧。”林亦言退到裂界处，看到了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开始聚集大片黑压压雷云，滚滚雷声响彻万里，森林中早已鸟兽四散，生怕被天雷波及一点。

“你想用那雾气骗过天道，可我偏不如你所愿。”林亦言不怀好意的笑着，那抹被魂火拘着的神识正在气急败坏地怒骂一通。

“九道天雷，祝你好运。”林亦言将那抹神识放回了天梦冰蚕的识海中。

劫云现，苍穹仿佛被巨手撕裂，铅灰色云层翻涌成漩涡，云层中蓄力的并非寻常紫电惊雷，而是裹挟着神考的赤紫色雷劫。

第一道天雷直直落下，准确地劈在了天梦冰蚕藏在冰晶中的庞大身躯上，冰晶在天雷的作用下碎出道道裂痕，洞内的壁石因冲击而脱落部分。

“狡猾恶毒的人类，我与你势不两立！”天梦冰蚕在第一道天雷中安稳度过，却因过于愤怒而忘记了伪装，稚嫩的男童音说起狠话来简直毫无威慑力。

“我劝你省点气力吧，这只是第一道。”林亦言正在用魂力探查比比东的身体状况，以确保比比东的安全。

青紫色的电蟒撕裂云层，爆鸣声震得古树虬根寸寸断裂，第二道雷霆精准劈在天梦冰蚕蜷缩的冰蚕上，十万年玄冰瞬间汽化成雾。天梦冰蚕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悲鸣，原本通透的躯体浮现出蛛网状裂纹，七对自背后生长出的冰翼在雷光中剧烈颤抖，左前翼被烧灼成焦黑残片。

“姐姐，你感觉怎么样？”林亦言第一时间察觉到比比东的变化，也顾不得再看那受劫的魂兽了，只是专心关注着比比东。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比比东揉了揉发昏的头，天空中巨大的雷声让她一下子恢复了理智：“这是，魂兽百万年成神雷劫？”

“没错，不过以世界规则来说，这应该是百万年魂兽的死劫。”林亦言抬手替比比东轻揉着发胀的头。

第三道雷劫接踵而至时，天梦冰蚕突然昂首喷出本命冰髓。湛蓝的极寒之气在头顶形成六棱冰盾，雷火与冰晶相撞迸发出漫天虹彩。但这份绚丽的代价及其惨重，天梦冰蚕尾部三节环状金纹骤然黯淡，那是它积蓄万年的本源之力正在溃散。

“我们掉入裂隙时正好入了天梦冰蚕为迷惑天道而设置的紫雾，所以才会进入幻境。”林亦言早在比比东醒来前就隐藏好了伤势，若比比东知晓，那么她后续的谈判计划就没法实施了。

“我们将那紫雾破了，所以九道天雷要全靠天梦冰蚕生扛了？”比比东看着眼前凄惨状的魂兽，心中不由担心。相较于人类魂师的成神雷劫来说，魂兽的雷劫要强上几倍不止，所以自大陆诞生以来，鲜少有扛过雷劫成神的魂兽。

第四道雷劫呈现诡异的墨绿色，所过之处空间扭曲出焦糊味。天梦冰蚕再也维持不住防御姿态，二十几米长的身躯在雷光中疯狂翻滚，它背部的冰晶鳞片大块剥落，露出下方新生的淡金色软膜，每片鳞甲坠地都化作冰爆，将方圆十米的岩石炸成齑粉。

林亦言携比比东快速退至安全距离，才未被余威波及。“若我们不出手，恐怕天梦冰蚕会在九道天雷下飞灰湮灭。”林亦言正在脑海中演练许一宁给她的应对之法，将天劫雷尽数引入系统空间之内，监察系统会耗尽所有能量保证系统空间的正常运行，从而陷入沉睡。

“这种强度的雷劫，不是我们能参与的。”比比东握紧林亦言的手，让她不要乱来。

黑压压的雷云被第五道天雷撕开幽蓝色缝隙，赤金色的雷中跃动着苍白火焰，所过之处空气凝结出细小霜花。

天梦冰蚕十二对腹足深深扣入冰层，头顶冰髓凝成的六棱盾分裂成九层晶壁，雷中苍焰被晶壁搅碎，密密麻麻的雷焰焚噬着天梦冰蚕新生的淡金色软膜，它只得短尾求生，尾部三节冰甲轰然炸裂，与雷劫同归于尽。

第五道雷劫后，雷云安静了下来。第六道雷劫降临得悄无声息，乌云裂开圆镜般缺口，赤金色闪雷穿透天梦冰蚕所有防御，直冲精神识海。天梦冰蚕二十几米长的身躯突然僵直，体表浮现出亿万道游走的雷丝，由内而外的攻击导致天梦冰蚕的魂力开始反噬，本体不受控制地释放暴风雪，星斗大森林核心区的温度骤降至绝对零度边缘，空中凝结出蛛网状冰裂纹。

生死关头，天梦冰蚕额间浮现出本命魂纹，一枚形似太极鱼的印记突然逆向旋转，识海中的雷劫被转化为了淬炼精神力的熔炉，所有暴走的赤雷被压缩在冰蓝色结晶之中，当雷劫波纹完全消散时，天梦冰蚕已再无气力去应对接下来的劫数了。

勉强扛过前六道雷劫的天梦冰蚕早已气若游丝，原本坚固的冰晶被天雷劈出大坑，天梦冰蚕白玉般的躯体在雷光中蜷缩成环，每道劈落的赤雷都在他晶莹的表皮烙下焦痕，白色的蚕已成黑色的碳。

林亦言踏着破碎的冰晶走近时，刚好看见了百万年魂兽眼中流转的绝望。

“同我做个交易如何？”林亦言好整以暇的看着被劈成一坨黑色的天梦冰蚕，比比东跟着林亦言走近看到了如此强大魂兽的落魄面，却不知林亦言说的交易是为何。

【我替你扛接下来最后三道天雷，而你，自愿成为她的第九魂环。】林亦言传音入天梦冰蚕识海，同时牵起比比东的手，悄悄在她掌心摩挲，以安抚她此刻的担忧。

“狡猾的人类，你滚远点，我是不会答应你的。”天梦冰蚕气急败坏，稚嫩的男童音也被劈焦了。

【如果你自愿献祭，我可许天道誓言，助你成神。】林亦言并不着急，她已经做好让眼前魂兽再捱一劫的准备了。

“倘若你不愿，那么你将在余下的三道雷间，飞灰湮灭，再无成神机会。”林亦言牵起比比东的手就准备离开，眼看着第七道天雷正在蓄力，马上就要劈下来了，后面的只会越来越难捱，天梦冰蚕索性将心一横，开始了献祭。

天梦冰蚕残破的躯体浮空而起，周身萦绕的冰晶在月光下折射出银河般的光瀑。它额间太极魂纹逆旋三周，星斗大森林的地脉突然涌出九道冰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