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校长刚跟校领导们开完重要会议，手里的笔记由于劳累早已沉甸甸的，打开校长室的门，校长摘下眼镜，靠在棕皮办公椅上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等再睁开眼，只见桌角处赫然出现一支录音笔。
校长赶紧戴起眼镜，伴随着女孩儿声音的渐渐流露，宋砚书也踩着上课铃踏进了教室。
渔歌借着看板书的机会偷偷往宋砚书的方向瞄。
他坐在窗边，微风吹起他面前的窗帘，延伸出来的枝头上停歇着两只鸟儿，正交头接耳地接受着季节风的洗礼。
冲锋衣版型的冬装校服，穿在少年身上格外合身，即使是坐着也不会鼓起显臃肿，仍旧薄而坚韧，精神头极高。
只是她现在坐得离他远了后，还真就感觉宋砚书总是给人一种莫名的疏离感，即便他们俩之间关系亲密，从小一块儿长大，可此时此刻她撑着脑袋远远望着少年时，也仿佛被距离阻隔而不敢多靠近他。
并且，那套校服下，是根本藏匿不住的贵气。
是他与身俱来的。
目光回到黑板，渔歌的笔尖开始动起来，清秀的字体各个显现，她的学习也莫名有了斗志。
这节课她并没有因为检讨的事被影响情绪。
反而在感受到宋砚书与她的距离后听得格外认真细致。
铃声打响，渔歌收拾着笔袋准备放学，坐在她斜前方的陈歆悦正打算扭头跟她说些什么，但几个女生忽然冒了出来，她们的模样并不像某些女生那样恶煞，反而各个眉眼带笑，自来熟地坐在她附近的几个空位上。
“渔歌，你好勇敢啊，你检讨上最后那几句说的是阮津甜吧？天呐，你直接说出了我们几年都不敢说的话！”
说话的女生中长发，微卷，撑着脑袋双眼亮晶晶的。
“阮津甜她老是找各种借口黏着宋砚书，自己靠近宋砚书就可以，就是不允许别人接近宋砚书，只要别人一有什么举动，她就立刻举报，我们几个每次都是有口难言，根本解释不清！”
“而且我觉得你跟宋砚书就特别般配，不管老师他们说什么，反正我还挺希望你俩能在一起的。”
对于女生们的主动搭话，渔歌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她望向陈歆悦，后者给她做了个出去的手势，背起书包往外走。
女生还在喋喋不休：“原来你就是小鱼欢歌啊！我超喜欢你的！你的那些木雕都好细致啊，我之前还看你直播来着，你刚来我就感觉你好眼熟，就是不敢跟你搭话。”
渔歌受宠若惊，卧蚕笑得很深：“真的吗？”
“当然！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我也刷到过，哦对了，我还记得你说要刻一个瞳孔的，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更新呀？我都等好久了！！”
提起这个，渔歌才想起来那被自己堆积在角落的木头跟草稿。
单肩背着包，从班主任办公室走出来的宋砚书，远远就注意到了班级门口捂着嘴偷笑的陈歆悦，缓步走过去，顺着她的目光往里望去。
“她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陈歆悦摸着下巴，扬着笑意：“不知道，不过我听着好像是说她们是小渔歌的粉丝，具体的我也不是很了解。”
宋砚书点点头，再往里看的时候渔歌已经被簇拥着出来。
女生们在见到宋砚书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但仍旧保持着应有的距离，与渔歌挥手告别。
操场上传来篮球的碰撞声，三人隔着网，周杳跟孟贺清的身影灵活穿梭于男生之中，格外醒目。渔歌咬着嘴，笑眯眯地朝宋砚书提出疑问：“你会打篮球嘛？好像这么多年来都没见过你打篮球。”
宋砚书挑眉，声音染着笑意：“略懂一二？”
渔歌顺势把他的书包接过：“我看好你。”
正好周杳一群人也向宋砚书发出邀请。
“等我会儿，马上回来。”
奔向篮球场的少年仿佛在一瞬间变得鲜活灵动起来，独属于这个年纪少年的热血在此刻得到充分体现，渔歌站在原地，几乎沉浸其中。
这才是宋砚书该有的样子，张扬，鲜活。
回想起上一世，她从美国回来见到宋砚书的那副模样，敏感自卑，阴暗。
少年就该是活在阳光下，兴致涌起时，就能与骄阳并驾齐驱的。
“周杳加油！”
渔歌扭头望着陈歆悦，少女明媚的笑颜照亮了暗淡的天，四周的景色一瞬间饱和明亮，光彩夺目。
这就是青春吧。
曾经没来得及好好享受的时光。
这一世她都要弥补回来。
-
“笑什么呢？”
“我在笑…我们家小鱼干现在越来越被人喜欢了。”
渔歌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侧着身望着他：“被人喜欢？”
“是啊。”宋砚书摸着她的脖子，“班级里，网络上，现实里……”
“可不可以看看你的帐号呀，我们家大网红。”
渔歌的账号后台可以直接看到直播回放，宋砚书接过手机的时候一个不小心点开了几个月前，她还在美国时的直播回放，时长正好停留在他出现的那一秒。
他的手出现在屏幕前，弹幕滚动的速度肉眼可见的快起来。
在他离开房间后，渔歌的脸凑近屏幕，她手挡着嘴，大声又压低声音地冲着屏幕前道：
“不是男朋友，不过马上就是啦！”
原来早在美国的时候，她就想过弥补他。
就想过跟他在一起，把他重新追回来。
恋爱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蓄谋已久……
“原来我们家小鱼干这么有良心啊。”
“不愧于我一厢情愿了两辈子。”
渔歌却蹙了眉：“哥哥，亏你还是学霸呢，一厢情愿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顶多算是你蓄谋已久，而我呢，恰巧浪子回头，迷途知返了。”
两人话说的暧昧，却不知路途漫漫，迷雾重重。
……
宋祁今天意外地早回来，方清然不在他身边，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手机没看，电视没开，窗帘拉着，从两人进来的那一刻，宋祁的目光便紧紧吸在了两人身上。
渔歌察觉到不对，眼神询问宋砚书。
“郝老师把我们俩的事跟哥说过了，可能是因为这件事。”
天呐！忘记这茬了！
渔歌捏着书包带子，蹑手蹑脚凑过去。
“哥……晚上好啊，清然姐她不在啊？”
宋祁像是回过神，“她去美国有点事。”
“正好你俩都在，有点事我要说一下。”宋祁一改往日的嬉笑，但此时也算不上愤慨，只能说是平和，并没有很大的情绪在他面上翻滚。
宋砚书走在前面，半个身子将渔歌挡住。
可是两人的小心思又怎么逃得过宋祁？
他抬手往旁边挥了两下：“别护着了，两个人都给我完整地露出来。”
“哥，这件事是我的错。”
“不是他的错，是我的错，哥哥你不要怪他，你要骂就骂我吧，别骂他了好不好……”
渔歌低垂着脑袋，眼睛却勇敢地抬起。
宋祁吐出一口气，他揉揉眉骨，无奈又哑口无言。
他倒是今天才发现，原来三兄妹之间，两个小家伙是一直以来就沆瀣一气的，而他偏偏成为了最外圈的那位，在面对他的时候，他们俩统一战线，护着对方。
两人脸上都有副视死如归的洒脱，手却下意识护着彼此。
这些小细节宋祁都看在眼里。
尽管两人的暗戳戳他早已略见一二，但当他再一次深深刻刻亲耳所闻两人早恋的事情时，宋祁还是觉得当头一棒，世界给了他一记重锤。
“什么时候的事？”
“……”
“不回答也行，那就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吧。”
宋祁坐正，挠了挠眉骨：“我挺不理解的，你们俩是从小被当成兄妹相处的，而且一直以来也都是哥哥妹妹的喊，到底是哪一刻开始，让你们的兄妹感情变了质？”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
渔歌回答得认真且坚定。
宋祁没有上一世的记忆，所以他不知他们三个之间的刻骨铭心，更体会不到两世羁绊给人带来的激进感。
那种渴望得到爱人的欲望，以及生来就带着弥补爱人的重任。
“小鱼干，哥哥不是说限制你谈恋爱，哥哥也知道你从小自制力一向都好，也很懂事。但是爱情这种东西就像是一种慢性毒药，像是毒品，它会让你越陷越深，难以自拔的。”
“可是哥哥，我们在一起之后并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尽管我们没有在一起，可我们彼此之间早已有了爱，恋爱只是个锁住爱意的框架，就算是我们俩分手了，也与现在别无二样。”
“而且我们也并没有成天想着约会，我们经常跟朋友们一起去图书馆讨论问题，这几个月来，我的每次成绩或者排名都名列前茅，就算是最不擅长的理科也突飞猛进了二十多分。”
“那你们可以分手吗？”宋祁没有多说，只是笑问。
宋砚书望着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浓密的头发下是那张坚韧的脸。
“可不可以不分手啊哥哥……”渔歌怯懦又勇敢。
“只有跟他在一起了，我才有那种归属感，才能真正的感受到他是我的……”
“小时候你跟同学们出去玩，爸爸妈妈在公司忙到不回家，在我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是宋砚书他一直陪着我，他总是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是他让我成长成了现在这副依旧快乐的模样。”
“他对我来说不仅仅是男朋友，更是无法割舍的心头血……”
感受到渔歌的手渐渐收紧，宋砚书扣住她的手，在泪珠落下的瞬间为她拭去，他是笑着的，因为他再一次被他心爱的女孩儿坚定地选择了。
上一世的一次次被辜负，这一世的一次坚定。
就能让他刻骨铭心。
“不离开你。”
“哥，我们做个交易吧。”
宋祁挑眉，望着自己心爱的弟弟，忽然觉得他变了。
“如果每次考试，渔歌的成绩都能保持前进不后退的话，那么我们就继续谈下去，但是如果她退步了，我们就立刻断干净。”
宋砚书的方法两全其美，既成全了宋祁，又成全了他跟渔歌。
宋祁没有着急回答，而是问渔歌：“小鱼干，感觉这个提议怎么样啊？”
“我觉得特别好！”
“好吧，那就这样，不过要是退步了，可得说到做到哦。”
……
走上阳台，俯观远景，天是星星点点的金粉色，霞光映照之下，快节奏高质量的商业街一瞬间也坠落人间，成为烟火的助燃器，点燃绚烂的火把。
两位长相有些许相似的少年享受晚风的姿势却毫不相同。年纪稍大的，后背靠着栏杆，微微侧头，潇洒自如，将一派散漫撒向空中，年纪稍小的，虽是沉默着的，但却不显丧气，目光始终有归属，盯着远处的那片格格不入的绿意发了呆。
宋祁双手从侧边搂住宋砚书的肩，把脑袋杵在他肩头。
“真快啊，我们家阿砚都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臭小子再过三四年都可以结婚了。”
宋砚书没动，任由哥哥抱着自己。
“哪有这么快啊。”
“宋砚书你不对劲啊，你没想过跟小鱼干结婚？”
“怎么可能？”
“我就是觉得，太早结婚不好，万一中途她想反悔了，领证之后那就会成为她清白人生中的一处污点。”
宋祁却不解：“这怎么会是污点呢？这是你们曾经相爱过的证明啊，而且阿砚，你也太不自信了吧，以你的条件，应该是有资格去挑选女孩儿的，而不是害怕会被抛弃。”
“再者，小鱼干她爱你，特别明显，我都看出来了。”
“她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轻易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