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留下来吗？”

苏珊的身体好像正在熔化的蜡烛，她的眼睛向外流血，还是那是红色的液体，因为莱克西并没有闻到血腥味。

不过她的皮肤确实开始融化了，五官开始向下耷拉，鼻子错位了，嘴巴垂在下巴下面，头发也一根根往下掉。她右侧的胸口有一个什么东西开始往外撞，一跳一跳地撕扯她的皮。

那是她的心脏，她的心脏长在右边。

莱克西知道，这将是她最后的机会，如果她答应留下，这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如果她坚持自己一开始的主意……可能是大逃杀。

任何一个看过大逃杀电影的人都不会喜欢大逃杀，这是她个人的观点，这种恐怖电影比热衷突脸的电影暴力一万倍，整个场面很乱，人们自相残杀。

而且这里没有和她一起逃的人，艾罗还在外面，可能需要她的帮助。

若是真实的苏珊站在这里，她可能会抛弃艾罗和外面的一切，可现在这一切都依赖玛丽的魔法，也就是说，她想让这场幻象什么时候终止，这场幻象就什么时候终止。

如果手握时而实心时而虚幻的思念，莱克西觉得她还是更愿意回到原先那个没有苏珊的世界，至少那里让她更加有把握感。

她永远不愿意活在一个被别人控制的世界里。

“对不起。”莱克西转身就往小屋的门处跑。

身后同时响起两道声音，一道是苏珊的，另一道是玛丽的：“你哪里都别想去！”

莱克西感觉自己被拽住了，被拽住的地方黏糊糊地糊在她胳膊上，应该是她熔化的手，她想。

她此时已经没有时间为了玛丽伪造苏珊而感到生气，她现在要做的是逃跑，是活命。

所以她直接抬起胳膊，心一横，对着那只已经看不出形状的手咬了下去。

身后的“苏珊”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她身上的粘稠感消失了。

莱克西边往门的地方跑边想如果门锁上了她是否应该跳窗跑。

嗯，那扇窗户看上去不结实。

啪！

一个血手印被印在了用胶带粘起来的玻璃上，然后就是一个人脸，不，不是人脸，是一块肉，一块没有皮的肉，中间一双巨大的眼睛死死盯着屋里莱克西的方向。

很快就被其他和她长得一样的怪物给扒拉了下去，更多人脸贴到了窗户上，好像要把窗户撞碎。

“留下来吧。”身后的“苏珊”尖叫着，“这一切都会消失！”

然而莱克西只是看了她最后一眼——那已经不是她了——就决然走出了房子，很奇妙“苏珊”并没有来阻止她。

可能是外面的东西就足以吓住她。

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莱克西冷笑一声，想。

她越是到紧张的情况下就越冷静，好像意识把自己塞进了一个盒子里，外面紧张的碰撞和她根本没关系。

这一切让她很受伤，苏珊不是真的，给她喝了不知道炸了什么肉的油，苏珊正在熔化……但她很冷静。

有句话怎么讲的……

“所有使我受伤的东西都将化为我尖利的武器。”莱克西小声说，“我相信一切伤害都不存在。”

也许苏珊从来没有摆脱过艾伦带给她的诅咒，她永远没有再次成为苏珊·布雷迪。

莱克西想叹气，又迫使自己停止这种想法——会泄气。

她的手机械地推开了歪歪斜斜的木门。

这一切都是玛丽制造出来的幻境，那她多半也知道莱克西不是女巫莱克西了。

必定会对她产生杀心。

果然，她迈出的第一步，就有怪物扑了上来，被莱克西躲开了。

她瞬间就明白了。整条街的人都在这里，准确来讲，死人。

“邪恶的女巫需要得到惩罚！”其中一个听起来应该是前两年过世的图特太太，“烧死她！”

怪物群发出呜呜咽咽的赞同声。

图特太太绝对不会把莱克西烧死。她之前还给过她糖果，直到她死于一场爆炸案，当时她在俄州城出差。

带着这个念想，莱克西飞快地往前跑。

“你害死了我们所有人！”又有怪物吼道，“你是整条街的罪人！”

“如果你没有出生，我们都不会死！”

如果你们尝试以这种方法让我放弃逃跑，莱克西的脑子里划过这句话，那你们就错了，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如果所有镜像的东西都由玛丽制造出来，那么很明显就是要在莓果街寻找她的弱点。

镜像。

莱克西突然觉得自己知道怎么出去了。

她需要找一个对于整条街来讲最有意义的东西，敲特定的次数。

手册里她笔记过所有吸血鬼的弱点，喜欢弄一些对称的、有意义的数字。

就像童话里永远都是三姐妹，小妹永远比两个姐姐聪明一样。

她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她之前还在诺曼生活的时候在诺曼图书馆里读到过血腥玛丽，这种东西在她看的书里还不是吸血鬼，当时书里除了“不要靠近镜子，尤其是小学卫生间的镜子”这条根本不可能做到的警告还有一条：如果被抓住了，要在她吃掉你之前找到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莱克西朝街道的路牌处跑去。

所有房子都变了样，有的腐烂成了灰，还有的变成了粘腻的糖浆，从屋顶一点一点地往下流。

“莱克西！”混乱中，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但是她没有时间回头，笃定这是玛丽为了骗她放慢脚步而做的把戏，她只需要静静等着他变形的可以了，所以她继续向前奔去。

“莱克西，不要管他。”她听到了艾伦的声音，“他只是想对你做不好的事，他和外面那些混小子没什么区别，跑，莱克西，跑！”

她需要先甩掉这些怪物，这样她才有可能静下心来回忆玛丽的每一个动作，说不定她的行为里说明了一些事情。

但是她现在没法做仪式。

突然，四根蜡烛朝她飞来，一个扑上来准备对着她小腿咬一口的怪物被一刀斩断了脖子。

莱克西确定了，刚才那声不是别人。

更不是玛丽制造出来的幻象，是艾罗。

“交给我。”艾罗用另一只手握刀，他受伤的胳膊背在身后。

莱克西点头：“好。”

莓果的东南西北很好辨认，靠近博艾德那一端是西边。

莱克西盘腿在蜡烛中间坐下。

很奇怪，她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接地的感觉。

不论她怎么努力地尝试，都没有办法成功做出一整个仪式。

“呃！”莱克西有点失去耐心了，直到听到艾罗的这声。

他受伤了。

这个念头就在她心头盘旋而不离去，她尝试像赶走其他死去的念头一样赶走它。

她突然想起了“苏珊”的心脏。

和镜子。

镜像。

“怎么之前没有想到。”她喃喃。

她猛地睁开眼，把周围的四根蜡烛换了一下位置，东边的放到西边，北边的放到南边，再次闭上了眼睛。

有关艾罗的想法在她脑子里，她能感到自己很愤怒，有一种想要直接放弃这个仪式，冲上去撕了那些怪物的冲动，就像艾弗里嘲笑她的姓氏那样，就是那种处理方式。

姓氏是她的所有物，艾罗……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这个类别里了。

尽管她有的时候不愿承认，但她和艾伦还是有点相似之处的，比如，他们都需要对自己的所有物有把控感，否则就会很不安。

一种很奇怪，有关占有欲的东西。

带着这种愤怒又有些横冲直撞的感想，莱克西周围升起了风声。

女巫莱克西的笔记里，女巫守则第二条，坚持捍卫你认为正确的事情。

玛丽虽然可怜，受到了伤害，她于心不想二次创伤她，但是她现在是在要她和艾罗的命，这就是对立立场。

得不到就毁掉是一种病态心理，莱克西有一个关系很好的教授管这叫“白雪公主后妈心理”。

玛丽现在就是想要她留下，但如果她不留下就要杀了她。

归结起来还是愤怒于她选择站在了艾罗这一边。

莱克西不免叹息，玛丽掌控镜子的能力应该是全伏沙顶尖的吸血鬼能力——经过莫尔顿庄园图书馆的《吸血鬼能力调查》一书验证——她本可以把她带出镜子，可她们立场不同，她自认为没必要去当一个谁都想捞一把的大善人。

“我想，”莱克西小声对自己说，“我已经找到出口了。”

哪个地方最奇怪，哪个地方就是出口。

从她胸口飞射而出的光在怪物的聚集地变成了仪式阵法，代表大地的五芒星法阵开始把怪物往下压。

莱克西没工夫去管那些怪物怎么被镇压的，她飞快地把蜡烛收了起来，把艾罗拽出了法阵的范围。

艾罗的手虚张着，莱克西直接握了进去，手指穿过他的指缝：“快走。”她拉着艾罗以最快的速度往她来的路冲去。

她感到艾罗的屏息。

虽然现在不是管这些的时间，她还是玩笑了一句：“紧张？”

“嗯。”艾罗扣着她的手握的更紧了。

“抓紧我就好。”莱克西弯了弯嘴角，“我们马上就能出去，不要紧张。”

好像她真的不知道艾罗在紧张什么。

两个人的身影迅速往小木屋移动着。

“苏珊”还在房间里等着，脸上的五官全都掉到了地上，地上的眼珠转了转，嘴巴开口了：“我就知道会再次见到你，莱克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