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郁做了个梦,梦里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看这个世界时充满了好奇。他的父亲不太喜欢抱他,准确来说是不习惯,所以他总是被牵着,有时候是爸爸牵,有时候是妈妈牵,又有时候是一边爸爸一边妈妈的牵着。
他的父亲总是很认真的样子,时不时就要跟他讲一大堆道理,起先他什么都不懂,后来也什么都不懂。然后这位父亲就改变了策略,用小孩子听得懂的方式告诉他,甚至言传身教,直接带着他体验。
他的母亲也是,一开始喜欢旅游,带着年幼的他到处跑,给他介绍各种各样的奇闻异事,参观丰富多彩的文化特色,连乡下都带着他去体验了半个月。
他在父母那里自然而然的知道了性、爱以及死亡,虽然有些只是皮毛,但足以让他形成很好的三观,颇为正确的认识了这个世界。
但是他仍然痛苦着,楚源和蒋云舒都希望他成为一个完美的人,把他生活的所有都安排在了一条可观的轨道上。
他的父母想要他完美,要每一个方面都是闪闪发光。
但他们从未问过他喜欢什么,想成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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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郁睡一觉就直接到了傍晚,这次他起来时终于没那么晕了,烧差不多退了。
刚刚外面好像又下了雨,树叶上滑着水珠,地面的积水反射着灰色的天空和这早早点起灯的城市。
蒋云舒还有十多分钟下班,楚郁便在医院后院里散步。
本来按平时这个时间,后院散步的人应该很多,但因为下过雨天又冷的缘故,这里几乎没什么人。
不过他还是很巧的遇到了一个人,那人懒散的坐在花坛边,背对着他。
楚郁两步上前,刚想抬手捂住他眼睛时,顾厌诧异的仰头看他。
“郁哥?你好点了吗?”顾厌悠悠站起来,他摊开手心,几颗糖果静静的躺在那里。
楚郁无奈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厌哥抱抱?”顾厌边说边张开手臂,前进了一步要抱他,楚郁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然后两个人都愣住了。
顾厌若无其事的收回手,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倒退了回去。
“顾外婆怎么样?”楚郁先开口。
“呃……她好多了,已经睡了,今晚还要留在医院,可能明天回去。”顾厌低头用脚尖撵着地上的几个小石子。
两人又是沉默。
楚郁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面对他,顾厌觉察到他心情不好,所以也不多说。
正当两人面对面眼观鼻保持沉默时,旁边一个清脆的小女孩的声音传来,她喊:“楚哥哥?……顾厌?!”
楚郁和顾厌寻声望去,居然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长得红唇齿白,穿着一身粉色的漂亮Lolita,只是脸上骄傲的笑太过显眼,喊话的语气也不同,前一句是欣喜激动,后一句是诧异愤愤不平。
“哼。”顾厌看了她一眼就挪开了目光,不屑于多看一眼。
那小姑娘气得一跺脚,但马上脸上又露出笑容,冲楚郁小跑过来,边跑边喊:“楚哥哥,你还记得我吗?”
楚郁看着她有点眼熟,问:“……薛遥?”
小姑娘不停,眼看就要开心的冲到楚郁的怀里,还好顾厌拉了楚郁一把,还顺带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后。
薛遥猛的停下来,气鼓鼓的和顾厌大眼瞪小眼。
“你让开!本公主也是你能拦的?!”薛遥手插着腰,仰头才能对上顾厌的眼睛。
顾厌不看她,手环抱胸前,目光轻而易举的越过薛遥的头顶看向她身后。
而楚郁则默默往顾厌身后躲了躲。
这薛遥的父母也是在这所医院工作,父亲是外科医生,母亲是内科医生,两人与蒋云舒都认识,加上薛遥经常跑医院,所以楚郁与她也有几面之缘,但每次都不太想理她。
因为这小姑娘没有公主命,却一身公主病。
顾厌也认识她,而且比楚郁都还熟,因为这薛遥一家就住他家隔壁,两家相邻,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
“楚哥哥?!楚哥哥?楚阿姨在医院门口等你。”薛遥边说边绕到后面,甚至伸手想去牵楚郁的手,不过被楚郁躲开了。
“那个……我先走了,你……再见。”楚郁说。
“嗯,再见。”顾厌笑着说,先一步转身离开了。其实出医院和进住院部有同一条路,都挺近。
楚郁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个身影渐行渐远,转过拐角,却没等来一次回眸。
薛遥又想上来拉楚郁,楚郁收了笑,躲开了她的手,悠悠的往回走。
“楚哥哥和顾厌认识吗?”薛遥亦步亦趋的跟着。
“嗯。”楚郁闷着声音回答。
“楚哥哥还是离他远点吧,他就是个大坏蛋,他抽烟喝酒打架逃学,可凶了,妈妈说他就是个大坏蛋,是小混混,世界上最最最讨厌的人,以后肯定会杀人犯法。”薛遥仰着脸看楚郁,大眼睛里是小孩子藏不住的嫌恶。
楚郁站在原地不动,心里突然没来由的很难受,怅然若失。
“楚哥哥?”薛遥眨巴着大眼睛问。
楚郁回过神,面无表情的继续走,步子加快了许多,他身高腿长,走着走着便离薛遥有一段距离了。
夜晚来临,楚郁也终于到了家里。
楚源临时有事又走了,楚郁和蒋云舒也没什么要说的,便自己回房间了。
楚郁也不知道想干点什么,迷茫怅惘到无所适从,无可奈何好像却又无能为力。
他盯着书架上的小提琴很久很久都不曾移开目光,不知多久后终于深吸一口气,掏出了手机。
他切了小号“忧郁的鱿鱼”,想一句写一句再发呆一阵的把今天的事写上了,最后却没公布,而是愣愣的看一遍又一遍后,一个字一个字的删掉了。
烦躁一股脑涌上心头,楚郁干脆又写“现在好烦,谁来让我骂骂出出气”,而且利落的公布了。
—攒一口袋星星:你要是不高兴的话跟我讲讲吧,要么骂我也行,我坚决不回嘴。
楚郁啼笑皆非,没想到第一个找上来的人会是他,但在之前心里却又隐隐觉得一定是他,而且这话居然这么熟悉。
不过楚郁没回他,但那家伙居然一连又发了好几条消息,楚郁只能点进聊天页面。
—忧郁的鱿鱼:只是有点难过。不用担心。
—攒一口袋星星:因为什么难过。
楚郁愣住,下意识打字:
—忧郁的鱿鱼: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攒一口袋星星:你那么完美的人为什么要难过?不应该心无杂念睥睨一切吗!!难道不是吗?!
—忧郁的鱿鱼:可我也是人啊,人都是有情绪的。不过……你说的好像也对,情绪太多的话确实不好,开心和难过确实都会影响到我。
—攒一口袋星星:!!!
—攒一口袋星星:对什么对?!人这一生不就是用来体验喜怒哀惧的吗?以物喜,以己悲,用眼睛去认识世界,用情绪来表达自己!快乐兴奋难过悲伤都很重要,只要不是大悲大喜就好了。
楚郁盯着那段话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