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梁邛说一，关左哪敢说二，立刻通过了梁邛的好友申请。

不过两人加上好友后，梁邛没再发消息过来，二人的聊天框干干净净。

舞台上的节目各有各的特色，眨眼之间，大家就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了一上午。校园文化艺术节圆满结束后，接下来便是周末了。

虽然说的是周末，但格雅高中部其实也就放星期六一下午和星期天一上午，总共只有短短一天，再加上下个月月末将举行本学期的期末考试，无论是从时间长短还是时间点来说，这个周末都在学生们心中显得弥足珍贵——要么抓紧时间，进行期末前的最后狂欢，要么收敛心神，提前进入考前的复习状态。

然而对于关左来说，这个周末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转折点。此后他将不再有借口可以频繁地和康岳杰接触，但距离梁邛给出的死线却一天近似一天。

当晚聚餐，社员们讨论着今天的表演以及各自的假期计划，互相之间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但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到了晚上十点左右大家才离开餐厅，道别时却还是意犹未尽，不过也只能各回各家了。

康岳杰本打算原地打车回家，但在得知关左要走一段路去另一条街坐公交车后，又提出要和他一起走送送他。

关左欣然同意。

此刻已近深夜，头顶圆月高悬，四周寒气弥漫，街边的路灯像哨兵一样几步一岗地值守着，却还是照不亮长街尽头的漆黑。

关左和康岳杰两人都个高腿长、步子迈得开，走得也快，但还是能一直保持并肩而行的状态。

走了一段路后，关左开口打破沉寂，语气略带悲伤：“唉，接下来就要忙学习了，我们俩的班级又离得远，估计一周在学校里都见不上几次面。”

康岳杰对此也感到些许惆怅，但又觉得没必要这么低落，安慰道：“格雅虽然大，但我们毕竟还在一个学校呢，只是可能没法像这段时间这样天天见面了而已。”

“你也知道，我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关左垂眼看着脚下的路，说话时嘴边呼出一团团白雾，给他的面孔套上一层朦胧，“说出来怕你笑话，这其实是我升上高中以来第一次和同学出来聚餐，以往班上的同学偶尔也会在假期组织这类班级集体活动，但他们都会很默契地不叫上我。”

关左低下头去：“我只能在他们的交谈中得知他们有集体出去玩，而后再迟缓地意识到自己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孤立了。”

“关左……”康岳杰哑然，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只是念了念关左的名字，而后再想不出半句觉得能安慰到他的话了。

康岳杰突然觉得心酸。

今晚话剧社聚餐总共有十多个人，大家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然而大多数人落座后不是低头玩手机，就是和身边的人聊得难舍难分，只有关左是那个主动询问大家的口味并帮忙点菜的人。

席间，幽默搞笑的同学总能吸引最多的目光，人气也最高，而关左除了偶尔接几句话外，其余大多数时候都在默默做事，给大家倒水、分发碗筷、递东西，几乎将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照顾得很好。

康岳杰本来只是觉得，关左不过是像当初帮他那样在习惯性地为旁人付出，但现在回想起来，又觉得这会不会是不被爱的人的谨小慎微呢？

就自己的所见所感而言，康岳杰认为关左是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可事实却是，关左在学校里活得像一座孤岛。

康岳杰不禁在心里发问：在关左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二人到达公交车站后，关左克制地将过往收检好，扬起脸来云淡风轻地看着夜空，道：“不聊这些了，我就想说，我今天过得挺开心，这是前所未有的宝贵经历。”

闻言，康岳杰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冲动，他没怎么挣扎，就依照着这股冲动行事了。康岳杰抬起手臂握住了关左的手腕，像是想要通过自己抓着关左的力气告诉关左自己有多么坚定，道：“没事，我就是你的朋友，以后的路，我陪你一起走。”

公交站台内还站着七八个同样在等车的人，其中几人见两个男生在黑夜里站那么近说悄悄话，不时还动手动脚的，到底没忍住猎奇的欲望，探头探脑地往关左和康岳杰这方打量。

康岳杰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后就立刻察觉到了他人刺探的目光，避害的本能告诉他要快点把手收回来，但一想到他触碰的人是关左，旁人的看法似乎又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关左被康岳杰这毫无预兆的举动惊得肩膀一缩，而后又很快笑着点头，先前笼罩着他的负面情绪也随之一扫而空，他看向康岳杰的眼眸清澈明亮，好似藏着一片星河。

关左回答道：“好。”

没多久，公交车到站了。

关左排在人群的末端，在康岳杰的目送下上了车，而后在车子后排靠窗的位子坐下，发现康岳杰还站在公交车站没走，又在车子发动前挥手跟他道别。

车窗外的景色与人影开始飞速后退，康岳杰很快就消失在了关左的视线内。

·

季节正式步入深冬，天亮得迟黑得早，太阳就算出来了，也似乎成天都在昏昏欲睡。

随着期末考试的逼近，高中生们日日都紧绷着一根弦，披星戴月地醉心学习，就连李明磊这类学习消极分子最近都鲜少在课堂上打岔走神。

自那晚公交车站谈心后，康岳杰果真信守承诺，午休以及放学时分都经常主动去高二7班等关左同行。

康岳杰第一次来高二7班找人时，关左他们班刚上完一节习题课。下课后全班都累，教室内像是一片被狂风席卷摧残过的麦田，学生们倒了大片，趴在课桌上补精神。

康岳杰在后门处站定，看见关左就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正聚精会神地写卷子，便喊道：“关左。”他这一声呼喊的音量并不高，但在这一室的寂静无声的衬托下，却清晰地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因而教室内的很多人都回头朝后门看去。

康岳杰从始至终都只看着关左，但能感觉到在余光中有几十道审视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就那么坦然地受着。

康岳杰想陪着关左，驱赶走他身边的寂寞，用故意而为的“逆行”与高二7班那些孤立关左的人叫板，让他们知道，他们不欢迎、不接纳的人，自会有人喜欢。

关左循声回头，在看到康岳杰后眼睛亮了一下，立刻放下笔从座位上起身，朝康岳杰走去，问道：“什么事？”

而后两人便到教室外说话去了。

此后，康岳杰去高二7班找关左的频率几乎保持在每周三到四次的样子，甚至有的同班同学如果在走廊上看到康岳杰在往他们班走，还会好事地先行到教室门口帮忙喊话：“关左，康岳杰找。”

康岳杰把这一现象看作是关左在班级里人缘有所好转的象征，暗自欣慰，也曾隐晦地跟关左邀功：“他们这些人，就是欺软怕硬，知道你有我这个朋友后，果然不再排挤你。”

关左没有反驳，而是顺着康岳杰的话说了下去：“是的，多亏有你。”但关左心里门清，谁才是那个真正改变了他在班里的境遇的人。那个人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且到目前为止都还不显山不露水。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也多亏了康岳杰，没有他，关左也无法在与那人的合作中拿出像样的筹码。

一次午休期间，康岳杰来找关左一起去吃午饭时，梁邛恰好同几个男生站在教室后排聊天。

其中一名男生不巧挡住了关左的去路。

关左停在原地，也不出声提醒，几秒后自行选择绕道，然而才刚迈出改变方向的步子，那男生却被另一人玩笑似地一推，脚下不稳，顿时东倒西歪，整个上半身都仰着，眼看着就要朝他背后的关左压去。

关左左右都是桌椅，避无可避，在察觉到即将与他人相撞的危机后，也只来得及抬起手臂去撑那人的身体。说时迟那时快，梁邛迅速出手抓住了那仰倒之人的衣领，用力一扯，就将那人失去平衡的身形扯回垂直状态，并提醒道：“站稳。”

男生点头，跟梁邛道谢，而后立马冤有头债有主地揪住了那个推自己的男生算账，其他人瞬间被这两人的冲突吸引，笑着在一旁看热闹，都盼着这两人能当场打一架才好。

关左这才得以顺利前行，继续朝后门走去，然而，背对着后门的梁邛却一直在看他，视线直白得无所顾忌。

教室里的同学纷扰吵闹，关左前方就站着专门来找自己的康岳杰，而他在意识到梁邛在看自己后，很上道地在这时抬眼，极为大胆地回应梁邛的视线。

下一秒，两人光明正大地对视上。

互相的眼里都有信息流转，不消说一个字，就完成了交流。

片刻后，关左收回视线，与梁邛擦肩而过。

关左继续笔直地朝康岳杰走去，梁邛则侧身旁观朋友们的闹剧。

康岳杰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关左身上，也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在关左走近后只是问：“没事吧？我看你刚刚差点被人撞。”

关左摇了摇头，回：“没事。”

康岳杰每每来找关左时，都能在他脸上看见高兴的神色，可今天的关左面色却冷冷的，与平时判若两人。康岳杰权当关左是刚刚被惊到了，所以此时心情没调整过来，因而没再多想，很快换了个话题聊今天中午吃什么：“要不中午出校去吃吧，我听别人推荐学校外面有一家……”

关左嘴上滴水不漏地应着话，但其实没怎么认真听，脑子里在想的都是梁邛刚刚的眼神。

梁邛传达的情绪无疑是正向的，或是带着戏谑的满意：“攻略进度挺快，继续保持。”或是混着调侃的欣赏：“你有点东西。”

但关左不屑于得到这类褒奖，因为他并没有完成什么很光荣的任务，如果他对梁邛的肯定感到高兴，那顶多算是，两个反派人物在为即将得逞的奸计窃喜。